要說咬文嚼字考科舉,趙文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但對呈上的來的十份文章要圈個第一出來還是容易的。首先看字,字如其人,別看自己文墨不同,但寫的字那可是無人能及的。曾經連父皇都讚歎過若不為帝單賣墨寶都能養家糊口。那是當然,當年堂堂的康清王世子人長得一表人才風流倜儻字豈能差了。扯遠了繼續看文章,辭澡華麗的都過於浮誇,還是要頭頭是道說到點子上的才好是腳踏實地的。十份文章看完,根本個人的喜好標了一二三。或許在別人眼中不是最好的,但沒人敢質疑自己的決定。


    韓嘉賢!這是京城哪家子弟!


    等暗衛將信息送上禦案時,趙文開始懷疑自己取向有問題了!韓嘉賢,原名韓寶,乃前丞相王淵府中的一名家奴,進京趕考王家發還身契,由王淵親自找人更名為韓嘉賢!自己不是不會看文章吧。一想到此,趙文心都碎了。將十份文章帶迴坤寧宮,讓皇後看看去。


    “皇上,您這是考臣妾呢!”皇後掩嘴而笑:“曆來新科狀元都由您禦筆親點,這會兒卻拿到了臣妾宮中,若讓禦史知道了還不定怎麽編排臣妾呢。再有,若是臣妾看著好的是桓兒的文章,豈不是有弄虛作裝的嫌疑?”


    “沒事,看吧,朕已看過了,三甲名單在這兒呢,更何況,這些文章的名字都被朕給遮了,梓潼也隻能看文章不知道是何人的,有心幫燕桓也得看運氣了!”皇後出自百年世家燕家,她在京城也算是排得上號的才女了。讓她看文章那是因為趙文對自己的選擇心裏沒底。


    皇後抿嘴一笑,端坐認真閱讀,不時點頭皺眉,十份文章看完,輕輕的挑了三份做了個標記,又仔細斟琢了一下,排了個一二三。


    打開試卷上名字遮掩的地方,趙文懸著的心總算落了地。


    “韓嘉賢,臣妾榮幸能和皇上的意見一致!”皇後看向趙文的眼光裏也多了一份崇拜。誰說康清王世子隻是一個草包花花公子,他可能學識不多,但卻是一個好學的。十多年來勵精圖誌大寧天下一片欣欣向榮。


    “這探花和榜眼和朕的卻有區別!”趙文輕輕的揭開了後麵兩個人的名字笑道:“朕的探花是燕桓,榜眼是胡雷,而梓潼的卻相反!”


    “真的嗎?”皇後揭過趙文遞過去的名單看了一眼,略為失望:“皇上,這韓嘉賢出自哪個高門大戶?真正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啊,桓兒還需要多多磨練!”原以為燕家將出一個新科狀元,結果連自己都錯看了:“皇上,這探花郎也是您看在臣妾的份上給的吧?”以桓兒的文章,位居第二有些壓了胡雷一頭。


    “朕是那樣的人嗎?”趙文一臉嚴肅:“朕見的是這份文章字寫得比榜眼的好,文章不相上下,字好者勝出!”


    “恭喜皇上得了棟梁之才!”皇後也不便說什麽了,得了便宜還賣乖的事自己還是好做,皇上最煩的是就是假惺惺的人:“又是一年放榜日,得牽動多少姑娘的芳心啊!這韓府門檻怕是要踏破了!”


    “哪來什麽韓府,就是一個小家小戶的奴才罷了!”這一點是趙文心裏特別不爽的地方。好不容易有機會招攬賢士,結果出來的人又跟王淵有關係。


    “如此說來,桓兒他們更是羞愧難當了!”高門大戶從小啟蒙名師教導的孩子卻考不過一個家奴,皇後感慨萬千。


    大金榜於傳臚之日張掛於京城左宮門外,之後太和殿舉行金殿傳臚儀式,趙文宣布進士登第名次的典禮也是十分隆重。隨後是新科狀元打馬遊街。


    一個叫韓嘉賢的名字瞬間傳遍大街小巷,街頭兩邊的茶樓酒店包間人滿為患,閨閣小姐們挑簾相望,含情脈脈;大街上的婦人們早過了騷年卻依然心跳加速,紛紛拋著香囊手絹不停的叫著狀元公的名字。


    “都是些不要臉的!”米琪兒童裝成衣店前,盡管有丫頭婆子護著,智慧還是被擠得站立不穩,看著高頭大馬的人從街頭走來,心裏一陣竊喜,又是一陣失落,她不敢確實茫茫人海韓嘉賢能看到自己。


    “嗬嗬,這京城的民風比昌州更開放!”韓風頗有大掌櫃的風範,京城所有的商行已在她的管理之下照常經營,今天也是特意陪了智慧過來看弟弟遊街。自家的弟弟那是一等一的好:“小姐別急,等會兒小寶到這兒時自會看到我們!”


    “韓風,你怎麽還叫他小寶,他有名字的,叫韓嘉賢!”智慧有些不高興,自己給取的名字,為什麽她不叫這個名字呢。


    “小姐!”韓風笑了:“小姐,甭管他叫韓嘉賢還是狀元郎,對我們韓家人來說,他就是我們家的小寶,以前是,現在是,以後還是!”


    他不是,他隻是我的嘉賢!心裏說這話時,智慧臉不自覺的紅了!


    “小寶,我們在這兒!”聲音如潮摩肩接踵的人群中,狀元郎依然清晰的聽到了姐姐韓風的聲音,偏頭看過去,微微一笑點頭致意。


    “哇,狀元郎笑起來好好看!”


    “狀元郎看我了,他看見我了!”


    “狀元郎,我在這兒,我在這兒!”


    揮動的手絹五顏六色,跳躍的心滿大街都是。


    那個女孩子紅著臉看著馬背上的自己,沒有叫沒有笑,就這麽出神的看著自己,低頭看了一眼全新的狀元服,是不是,迴去時就該換上新郎裝了呢!


    “小寶是誰?”一把扯過女人的手臂:“你這個瘋婆娘,半老徐娘了,還當自己是花魁,好好侍侯好了爺自有你的好處,還惦記著什麽小寶大寶!”也是最近手上緊,年輕漂亮的姑娘找不起,八十文錢老鴇子將後院浣洗的老女人拉了出來。得,老女人就老女人吧,好歹也是女人,將身上的火氣泄泄也行。誰知道她扒在窗前看了一眼卻拚命要往外跑。


    “放開我,新科狀元是我的小寶!”女人手勁也大,一把推開麵前的老男人拔腿就往外跑。


    “媽媽,媽媽,這個女人要跑了!”老男人摔在地上自是不依:“你們做的什麽生意,哎喲喲,摔了我這把老骨頭了,得找個年輕的姑娘給我揉揉才成!”


    “跑,看你往哪兒跑!”怡香院是最近幾年紅火起來的,打手們自然見怪了跑的女人,抓了人吊起來就打。


    “怎麽迴事?”老鴇子走上前皺眉問道:“阿英啊,你不年輕了,看在這些年你跟著我打拚的份上,從昌州到京城都沒丟下你,今天怎麽給老娘撂挑子了呢?”


    “媽媽,我不拉客了,我要我的小寶!”甩了幾鞭子的女人臉上身上已是血跡模糊了:“我的小寶當狀元了,他會救我出去的!”


    誰?狀元?她的小寶!


    老鴇笑了,上前抬起女人的頭:“張群英,你給老娘唱得是哪出呢?誰是小寶呀,狀元郎叫小寶,是你的兒子?我呸,老娘是不是一高興就說皇、、咳,老娘也可以隨便找個人說是我兒子?”老鴇子差點說出口的字自己先嚇了一跳,大不敬的話可不能說,弄不好就得人頭落地。還有,這個女人說什麽剛才遊街的狀元是她兒子,真這樣,自己這怡香院也得被夷為平地了。


    “真的,媽媽,新科狀元真的是我兒子小寶,長得和他爹一模一樣,這輩子誰都可以忘記,唯一不能忘記的是那個負心的男人!”不錯,高高吊起的女人正是張群英,跟著老鴇子走南闖北年輕時也風光了一把,隻是年老色衰才被丟進後院洗姑娘們的衣服。鬼使神差今天又被抓出來接客,一眼就看到了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這才瘋了一般拚命要往外闖。


    “你說你兒子叫小寶,就是今天的新科狀元?”老鴇子也是個厲害的,向身邊的人遞了個眼色,圍著她走了三圈:“阿英啊,這些年我待你也不薄,你說你真要有這麽出息的兒子,可得好好關照著我,別和你男人一樣做了忘恩負義的人啊!”嘴上這麽說,心裏一直在想,是殺人滅口呢還是費心討好投背他呢?幹這一行的,最怕就是當官的,當官腳一跺,地都要抖三抖。但同時,也想找一個靠山背靠大樹好乘涼。要知道,自己沒有背景,怡香院交的稅都比旁邊的紅香樓多三分!


    身邊很快有人擠了進來,附耳給她說了幾句。


    “阿英,老娘告訴你,你的美夢碎了!”害得自己也跟著做了一會兒白日夢:“新科狀元叫韓嘉賢,可不是你口中的什麽寶,得罪了老娘的客人,按規矩怎麽處理你是清楚的,帶下去吧!”


    “不要,你們不能這樣對我,我是狀元的親娘,他是我兒子,我兒子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的!”張群英被拉下去時嘴裏還不停的吼叫,冷不防被人拿了一塊抹布給塞上了嘴。


    “老子什麽人都睡過,就還沒睡過狀元的親娘,看看是什麽滋味!”得罪了客人的姑娘就得賞給院子裏的看護們玩一圈,好久都沒開葷了,看著這群騷女人卻沒福氣來享,雖然是半老徐娘到底是女人,護衛打手們個個興致勃勃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韓家出了狀元,最高興的莫過於胡嬤嬤。總算沒有辜負自己當年賣身救親人的本意。他們不僅好好的活著,而且活出了樣子。韓江也是激動得淚流滿麵,傾注了這些年掙的所有月銀準備在京城買宅子。


    “買宅子可得買個好,時間倉促買的怕不合心意,城南的宅子一直空著,你們先去住吧!”嬌娘也沒想到女兒的眼光倒是好的,居然能挑一個狀元郎。當然,這事兒成與不成,還得看韓家的,畢竟,上趕著的不是買賣。


    智慧在院子裏走來走去,已經有好幾趟了。聽得門外的腳步聲響,立即奔了出來,看到是嬌娘,臉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丫頭,你等的人不是我?”再聰明的人也抵不過一個情字,智慧這樣身陷其中嬌娘都不知道說什麽好了。按老規矩,嫁女兒也得查清對方的三代人家,而韓家的三代沒什麽可查的,一窮二白,關鍵是,韓寶有一個不爭氣的娘,嬌娘怕這兒子受了影響。對胡嬤嬤來提親的事兒,嬌娘給的迴複得征詢一下孩子的意見。


    這孩子,一頭早已經紮進去了,哪需要征詢啊。


    “你說說你,相處統共不到三個月,你就傻傻的喜歡上了他?”嬌娘揮退了左右下人,連可兒都給攆了出去,她要給女兒上政治課:“你了解他多少啊,憑什麽?看上他什麽了?長相?才華?”


    “娘,就是看著順眼唄!”智慧被老娘罵低頭不語,最後忍不住迴一句:“相處不到三個月,認識可有十五年了!”


    “你個黃毛丫頭,打你出生起認識他了,可是,那會兒你還在吃奶呢,就打定主意要嫁了!”什麽叫女大不中留,留來留去留成仇。嬌娘可以肯定,若是自己不同意這門親事,智慧非急不可:“你可知道,除了他爹韓江,娘李霞以外,他還有一個叫張群英的親娘?”


    “啊,他不是李霞所生?”智慧也不是傻的,在認定韓寶後就悄悄的向可兒打聽了個遍:“可兒姨沒給我說過啊!”


    “你啊!”可兒根本就不認識張群英,韓家人早當她死了,從未提起過。不說別人,單是韓寶或許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麽一個親娘。畢竟,李霞這些年待他比親生的還好。還知道打聽一二,說也來也沒有被愛情衝昏了頭。


    既然決定要承認韓家這門親,自然要將韓家的事從頭到尾給女兒說個清楚明白。


    “娘,張群英是這樣的人啊!”智慧聽得傻了眼:“那她現在在哪兒,會不會突然間冒出來認韓嘉賢啊?”


    “難說!”事已過去十多年了,這是老韓家的恥辱,誰也沒在意這個人的去向和生死:“娘還騙你不成,你若不信,可以問問酒坊的貓兒叔,他最清楚這件事了!”


    “我怎麽問啊!”智慧心裏有個小小的疙瘩:“娘,我嫁的人是韓嘉賢,與張群英沒有關係。再說了,就算她從跟來蹦出來了,嫁了的娘倒了的牆,不認她就行了!”


    “她可不是嫁,當年是休了的!”嬌娘點著智慧的頭道:“小丫頭心倒是狠,敢不認娘!”不認肯定是說不過去的。真找上了門,你說給她倆錢養養老就成了,怕就怕她的陳芝麻爛穀子的事兒被有心人翻找出來,韓寶必然被人戳脊梁骨,勢必影響仕途。被一個身世不白的親娘纏身,這可是悲劇的事。


    這邊嬌娘正和智慧說著張群英的事,那邊韓風已找到了胡嬤嬤,摒退了左右向老姑奶奶說起一件事。


    “老姑奶奶,我知道小寶是有個親娘被二叔休了,你說,這女人會是她嗎?”韓風是無意中聽下麵的人談起,有一個酒鬼信口胡謅說自己有福氣,連新科狀元的親娘都睡過,她覺得事出有因,連忙迴來稟報。韓家的家務事自然由老姑奶奶做主。


    “甭管真假,給我落實了這個女人的落腳之處!”胡嬤嬤一直覺得張群英就是個能惹事的,所以當年才讓韓江休了她。這些年全當她死了,沒想到小寶出頭了她又蹦躂出來了。這是要禍害韓家幾代人啊!


    張群英終於盼到有人來贖身了,但是,她被蒙著眼坐了很久的馬車帶到的地方卻並不是狀元府第,也不是富麗堂皇的大宅門,而一偏僻鄉下的一間屋子。而上首坐的,是一個很有富相的老太太,旁邊是一個壯漢。


    “你是韓家的老姑?”張群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事隔近二十年,她依然能記得這個女人的容貌。而且,自己能有今天很大程度上是這個老女人造成的。當年就是她要韓江休了自己,最後也是迴為她才分了家:“你個老妖婆,你想不到我兒會中狀元的這一天吧,我還會迴韓家的這一天吧?”


    “執迷不悟!”事到如今,她還將過罪歸結於別人,從來不從自己身上找原因,胡嬤嬤氣得不行,朝身邊一個壯漢道:“給她灌下去!”


    “你們要幹什麽?”張群英看著一個壯漢朝自己走來,男人她見過無數,但從來沒有現在這般害怕過,這不是要她陪睡,這是要她的命:“你要殺了我?我的小寶知道了一定會為我報仇的!你這個老妖婆,我這輩子與你無冤無仇,為什麽處處針對我!”


    拚命掙紮也無濟於事,她喉嚨裏依然灌下了辛辣的湯汁!張群英拚命的摳著喉嚨想要吐出來,可是,那辣的味道越來越濃,最後慢慢失去了知覺睜著眼睛倒了下去。她就要死了,死不瞑目啊!她張群英多能幹的人啊,她生的小寶可是新科狀元啊,自己卻沒能想到一天的福,就要在這黑暗的小屋裏結束了這一生!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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