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初設計櫻桃台大樓的設計師很人性化,他大概明白入了這行的人,都容易被情緒所困,於是在每一層樓的每個行政區域都設計了一間休憩室。


    這間休息室比較隱秘,隻有櫻桃台的員工才知道。


    喬木木昨晚上出了大風頭,她租了隔壁劇場給粉絲派盒飯的事,被她的粉絲公布到了網上,路人網友見了對她又是一頓誇獎。與此同時,themaze的粉絲們卻紛紛對自己的偶像感到心寒,第二天來櫻桃台應援的人,明顯少了很多。


    櫻桃台的工作人員,終於能打車順利、停車順利、點外賣順利。為此,他們都很感激喬木木。


    中午休息時,梅利友見喬木木在餐廳裏被大家圍繞著,連吃頓飯都不得安生,一時心軟,就告訴她,櫻桃台大樓裏居然暗藏著這麽一個寶貝地方。


    喬木木晚上就點了外賣,在休息室裏吃。


    她晚上點了個烤鴨,正在休息室裏吃得歡,忽然感覺有人在看自己,抬頭一瞥,就發現一個高挑的人影倚著門框在看她。


    喬木木嚇一跳,被烤鴨噎住了,喝了口水才咽下去。


    “你看著我幹嘛?”喬木木納悶的皺起眉頭。


    林靖愣了一下,聲音慢吞吞的:“我來視察工作。大晚上吃那麽油膩,也不怕長胖?明天記得向我匯報體重。”


    ……林扒皮!


    喬木木沒理他,她中午沒吃什麽,下午一直在消耗體力,晚上餓得能吞下一頭牛。


    林靖喜歡看她吃東西,他自己胃口不好,見她吃得開心,也很愉悅。


    過了一會兒,林靖又問:“昨晚跟人去吃宵夜了?吃了什麽?”


    “東北無公害大米,和來自地底兩百米深處的泉水煮成的白粥,隻喝了小半碗。”


    “哦。”林靖又問:“怎麽想起大半夜去吃東西呢?你最近沒有吃宵夜的習慣。”


    如果她有這個習慣,機會也輪不到秦伯倫頭上。


    喬木木抽了張濕巾擦掉手裏的醬,說:“秦先生租了劇場給我,看我們太辛苦,想請我們吃頓宵夜。他是梅利友的朋友,也是性情中人,認識一下,也沒壞處。”


    林靖點了點頭,又問:“那你今天晚上還想吃什麽嗎?”


    他知道一家很好吃的牛肉麵館,二十四小時營業,是她最喜歡的味道。


    “我不會長胖的!”喬木木連續幾個晚上沒休息好,已經很累了,還要被他一直監視著,心情突然蕩到了穀底。


    脾氣還挺大的。


    林靖被她兇得手足無措,他就是想抓著這個機會,跟她單獨在一起呆會兒。可他現在已經不知道怎麽跟她相處,好像隨便說一句話,就會惹她生氣。


    天色暗下來,外麵的路燈亮起來。


    日夜交替的間隙裏,是一天當中最能感知時間流逝的時候,也是最容易寂寞的時候。


    喬木木也意識到自己發脾氣有些毫無緣由,她對別人還能好好說話,再辛苦,再頭疼也可以忍下去。在林靖這裏,她好像連忍的想法都沒有。


    兩人都不說話,清晰可聞的唿吸聲,使得密閉空間裏的寂靜被無限擴大。


    “嗡嗡嗡輕微的摩擦聲,像是小動物在桌子上爬行,發出的腳步聲。可桌上沒有小動物,隻有喬木木的手機在閃動,屏幕上顯示著“秦先生”三個字。


    喬木木看了一眼林靖,也不見外,就在他麵前接了電話:“我已經吃過晚飯了。晚上?晚上還不知道什麽時候能休息呢。”


    她跟別人講電話的時候就很溫柔,還有耐心。


    林靖默默幫她把垃圾收拾好帶出去,走之前很貼心的幫她把門帶上。


    關於壞脾氣這件事,林靖和喬木木截然相反。他隻對喬木木有耐心,在她麵前,他所有的壞情緒都能被撫平。


    對別人,他就沒那麽好的耐心了。


    櫻桃台旁邊的健身俱樂部裏,林靖戴著拳擊手套,揮汗如雨,精神氣十足的喊道:“爬起來!”


    “我要死了,我起不來了。”一身贅肉的徐睿氣喘籲籲的趴在地上,不肯起來。


    他看出來了,師父是想讓他死,他無力反抗。


    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他為師父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但是,徐睿還有遺言:“師父,我媳婦兒剛懷了孩子,你能不能等她把孩子生下來,讓孩子見一眼自己的親生父親之後,我再去死,行嗎?”


    林靖盯著那個戲精,皺起了眉頭。


    徐睿知道林靖心裏頭有事,才拉自己來發泄,耍寶完之後,他開始迴歸正經:“是不是喬木木又惹你生氣了?”


    林靖沒吭聲,但也沒否認。


    徐睿這就明白了,他再聯想到今天的微博熱搜,大概就明白林靖為什麽要生氣了。


    昨晚喬木木和秦伯倫吃宵夜的事兒,被一個狗仔拍到了。


    狗仔最喜歡無中生有,標題就變成了“當紅明星小木頭深夜幽會鋼琴家秦伯倫,見證蜜糖時光”。


    現在的狗仔害怕被罵是侵犯人隱私,就喜歡用“見證”、“記錄”之類的詞匯,去修飾他們侵犯別人隱私的事實。


    剛好有一張照片是秦伯倫給喬木木拉開車門,喬木木禮貌的對他笑了笑。


    以徐睿跟喬木木的熟悉程度,他一看就知道,喬木木那個微笑很見外了。在真正的熟人麵前,她都是笑得隻剩下眼睛縫的。可是那狗仔好歹是專業攝影師,選的角度太過魔性,乍一看,喬木木微微低頭的一笑,真有幾分嬌羞的味道。


    但是有些事情,看破不能說破,林靖其實很要麵子的。工作上的事,他可以接受被人挑刺、被人批評、被人說得一無是處。輪到他自己的感情,卻脆弱得不堪一擊。


    從前他喜歡葉夕然的時候是這樣,現在喜歡喬木木也是這樣。


    徐睿懂他,也能體諒他的難處。


    於是他換了一種說法:“師父,我今天看《小島居民》的時候,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喬木木居然會臉紅,不知道您發現沒?平時錄節目,她都心不在焉的,不知道腦子裏在想什麽。


    但隻要是您說話,她就變得注意力非常集中,總是不由自主的去看你,過了一會兒,慢慢開始臉紅,不知道腦子裏都在想什麽。”


    林靖在小島上就問過喬木木,為什麽老用那樣的眼神看她。


    喬木木說,每次看他一本正經的說話,就想把他衣服給扒掉。


    她腦子裏裝的都是些黃色廢料。


    林靖嘴角的笑容一閃而過,不安的感覺重新占據了他的身體,哪怕他明白喬木木對秦伯倫的微笑隻是基於普通朋友之間的禮儀,卻還是在不由自主的擔心。


    喬木木看見秦伯倫的時候,腦子裏有沒有出現黃色肥料。


    秦伯倫身材也很好,當她看著秦伯倫的時候,有沒有想過要把秦伯倫衣服扒光的念頭?


    秦伯倫對喬木木到底打的什麽主意。


    林靖又想打拳,這次換了個人虐,健身館的拳擊教練,比徐睿專業。再專業的人也扛不住林靖兩個小時麵無表情的攻擊,他是過來花錢的客人,教練也不可能為了圖省事,就把人一拳撂倒在地上。


    在拳擊館裏耗了三四個小時,林靖終於餓了,徐睿正好帶他去吃東西。


    吃了一碗喬木木最喜歡的牛肉麵後,林靖的情緒放鬆了很多。


    徐睿將這個機會很合適,就大著膽子跟他分析:“師父,你信我一次好不好。常言道旁觀者清,再加上我心如明鏡,對感情了如指掌……”


    “說重點。”林靖單手拿一瓶啤酒,啪的打開。


    “帥氣!”徐睿說:“您要是在喬木木麵前這麽開啤酒,她肯定要拜倒在您的西裝褲下。”“廢話不要講!”


    “這怎麽能是廢話呢?”徐睿撿著重點說:“自古多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一般來說,男人對付喜歡的女人,常用的套路就是色誘,先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然後再讓她患得患失,這階段您可以跟別的女生走得近一點,讓她抓狂。最後的殺手銅就是一哭二鬧三上吊,裝病,勾起她母愛泛濫,一但她對你產生了憐惜,你在她心裏就烙下了深深的印記,再也抹不去了。”


    林靖涼涼的看了他一眼,提醒他:“我今年二十七歲,不是十七歲。”


    徐睿:“……”他該怎麽才能讓師父明白,有些套路,哪怕到了七十二歲也是管用的啊!


    林靖喝了口啤酒後,忽然又改了口:“那就試試吧。”死馬當做活馬醫吧,反正他現在也沒有別的辦法。


    再彩排兩天,跨年晚會就要開始了,喬木木跟導演組配合得很順利,梅利友和舞蹈老師都一直誇她。他們在行業裏這麽多年見過努力的,但都沒見過像喬木木這麽努力的。她不是天賦很好的那種類型,純粹是靠自己一點點練出來的。


    梅利友看到了,她手腕和腿上都有很多淤青,這兩天還專門請了個康複師來幫她放鬆全身肌肉。因為馬上要上台了,她身上最好不要帶傷。


    快到午飯時間,喬木木餓得頭暈眼花,催問路小雨:“外賣到了沒?”


    “沒有點外賣。”路小雨聲音沒什麽底氣:“老板,林導說中午帶你去吃牛肉麵。”


    喬木木心裏頭蹭上來的火氣,在聽到牛肉麵三個字的時候,忽然消下去一大半。她心想,林靖難得約她吃飯,也許是有事要跟她談?現在他是老板,她要靠他掙錢,跟他吃頓飯也沒什麽。


    林靖一樓大廳等她,他今天穿著米色的針織毛衣,打扮得很休閑。經常戴的金絲邊框眼鏡取下了,露出大大的黑眼睛,長睫毛翹得令人發指。


    他依舊板著臉,但喬木木卻發現他心情好像很不錯。他心情上揚的時候,身上好像會閃著明亮的光澤,連他周圍的風都好像帶著清甜的香味。


    喬木木喜歡這種時候的他,帶著自信和朝氣。像躍上樹尖兒的鳥兒,又像乘風踏月的羚羊,淡淡銀光從他身體裏散發出來,流光溢彩,環繞在他的周圍。


    在很長的時間裏,當她覺得活著很沒有意思的時候,林靖就是這操蛋的世界裏,唯一的光源,如夢似幻,讓她覺得活下去好像也沒那麽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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