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木木左手捂住眼睛,百口莫辯。


    於秦看她一眼後,買完單,匆匆走了。


    走出咖啡廳後,喬木木在街上散步,沒有迴家。


    喬媽媽已經打了三個電話來催她迴去吃飯,但她心裏很亂,不想迴去。她喝了一肚子廉價咖啡,又買了一杯奶茶,在馬路上漫無目的的走著。


    恆豐市的夜晚比白天還要熱鬧。


    這個城市的夜晚充滿了人間煙火氣,隨處可見的路邊攤布滿街道的每個角落,蛋炒飯和羊肉串的香味混合在一起飄散在街道上,偶爾還有關東煮和麻辣燙的香氣。


    不遠處的恆豐大酒店高聳入雲,高空中明亮的燈光將雲霧也照耀成五光十彩的霓虹,那裏是恆豐市最高的建築。


    它每時每刻都在炫耀著自己的財富和地位,它用充滿著諷刺的目光傲慢的看著喧囂的眾人。


    因為對於恆豐市三十萬群眾演員來說,這個城市就像一片茫茫大海,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看到彼岸。


    而恆豐大酒店就像是茫茫大海上的燈塔,看得見,摸不著。


    她正要過馬路,忽然被人一個小孩攔住:“喬老師,我叫了你好久,你怎麽都沒反應?”


    喬木木愣了一下,隻見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停在他麵前。男孩子長得很好看,身上的衣服和鞋子都是價格不菲的大品牌,他氣喘籲籲的,像是跑了很遠才追過來。


    遇見不認識的人,喬木木都會老套路的迴答:“我前段時間生病,腦細胞缺氧受了輕微損傷,有些記憶暫時找不迴來了。請問你是誰?”


    男孩咧開嘴笑了笑:“我是程晨啊,喬老師是我的家教老師,替我補習數學和英語。”


    原來小晨的父母是農民,從前日子過得緊巴巴,就因為小晨在電影中裏客串了一個小配角後,火速成名,自此,家裏的條件好轉了很多。


    夫妻倆嚐到好處,便不肯放過這麽好的賺錢機會,於是他們讓小晨輟學,不停的接戲。


    小晨正是學習興趣最濃厚的年紀,他一點也不想演戲,哭鬧著隻想讀書。夫妻沒轍,隻能在網上請了一位廉價的家教老師,這位老師就是喬木木。


    喬木木出事後,小晨的父母嫌別的家教老師費用太高,無論小晨如何苦惱,都不肯再給小晨請老師教課。


    從那以後,小晨徹底失學,每天都過得很不快樂。再次看見喬木木,小晨也是抱著她哭了好久。


    “喬老師,你迴來吧,繼續教我讀書好不好?”


    看不出從前的喬木木這麽有愛心。


    可她哪有耐心給小孩子當家教老師,但小晨哭得這麽可憐,她也不能把人丟在馬路上不管。


    “喬老師的病還沒完全康複,沒辦法給你上課。今天太晚了,你先迴家。喬老師會跟你爸媽商量,說服他們讓你繼續讀書的,好不好?”


    小晨用力的點點頭,答應喬木木的話。


    喬木木送小晨迴到他們家樓下,又目送他上樓,親眼看著小晨在陽台上與她揮手道別,才放心往迴走。


    不遠處露天停車位上,停著一輛路虎。


    車內,林靖看著喬木木臉上分明不耐煩,卻耐著性子哄小孩的模樣,再次想起了葉夕然。


    葉夕然也不喜歡小孩子,但她心腸好,拍戲的時候,即便被熊孩子弄得滿裙子餅幹碎片,也不會輕易發火。


    小孩子才是世界上最懂得欺軟怕硬的生物,他們永遠知道誰最好拿捏。


    葉夕然那小心翼翼的態度,就像觸碰易碎品一樣,對待那些熊小孩子永遠不會大聲嗬斥,於是小孩子們更喜歡纏著她,折磨她!


    助理米櫟察覺到他的不對勁,輕聲問:“林導,怎麽了?”


    “沒事。”


    林靖閉上眼睛,揉了揉眉心,試圖將心裏再次湧起的不適壓下。


    米櫟見他不說,也沒堅持,轉動車鑰匙,驅車迴酒店。


    等紅綠燈的時候,林靖不由自主看向路邊的花店。


    喬木木從花店裏走出來,懷裏抱著一枝繡球,一枝洋桔梗,四朵香檳玫瑰,還有一束滿天星。夏天夜晚的風將少女的裙擺吹起來,像是采蜜的花蝴蝶,嚐到了甜頭便纏纏綿綿的不肯離開。


    葉夕然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去買花,也是一枝繡球,一枝洋桔梗,四朵香檳玫瑰,還有一束滿天星。


    林靖還想再看仔細,紅燈轉成黃燈,再轉成綠燈。疾馳飛向前方的車速,將喬木木的身影拋棄在身後。


    走到下一個路口,林靖忽然說:


    “迴剛才經過的花店!”


    米櫟不敢問為什麽,林靖脾氣雖然不好,也很少像今天這樣喜怒無常。


    他從後視鏡裏順著林靖的視線望去,隻看見一道穿著紅色長裙的窈窕的身影,好像是剛才在樓下碰到那個女孩子。


    米櫟隻能從前方掉頭,又等了一個紅綠燈,才停在剛才那個花店門口。


    可是捧著花的女孩子,已經不見了。


    米櫟跟在林靖身邊已有七年,很少見他這麽失態,他問:“導演,要我去查她是誰嗎?”


    “她是曹勇那邊介紹來的!”林靖他端起保溫杯,給自己灌下一口中藥,舌尖苦到發麻。“將她的經曆查清楚,包括她的性格喜好和人際關係網。”


    米櫟直愣愣的看著林靖,他以為林靖隻是覺得這個女孩長得好,想把她找來拍電影?可是拍i電影為什麽要查人際關係網呢?難道他們之間有仇?林導怎會跟一個小姑娘結仇?


    米櫟出於好奇,又多問了一句:“如果曹勇問我為什麽,那我該怎麽迴答?您是想找她來演那個角色嗎?”


    “咚”一聲。


    保溫杯放迴原位。


    林靖看著前方,黑色的眼睛框冷冰冰的,藏住了所有壓抑的情緒,“他問了,你就一定要迴答嗎?”


    米櫟知道自己惹老板不高興了,連忙迴答:“沒有,沒有,我馬上給曹勇打電話。”


    米櫟拿起手機,想起什麽似的,又小心翼翼的提醒道:“雨薇姐那邊還在等著您的答複,她很重視《相思賦》女主的角色。”


    “讓她再等等。”


    “是。”


    米櫟在給曹勇打電話,林靖打開車門,走向喬木木剛才去的那間花店。


    他學著葉夕然的習慣,也挑了一束同樣的花束。


    哪怕他猜錯了,也要事無巨細的知道有關喬木木的所有細節。


    她喜歡什麽,不喜歡什麽,甚至是她認識的每一個人。


    林靖閉上眼睛,迴憶著喬木木抱著花從花店出來的樣子,心髒處傳來


    隱隱刺痛,他手裏的花束,經受不住力道,在他手心碾碎成泥。


    淡淡的植物馨香彌漫在他的手掌,他看著手心裏的淡綠色汁液愣了好一會兒,才將心裏冒出來的陰鬱壓抑住。


    他將手裏剛買下的鮮花徹底碾碎,扔進了路旁的垃圾桶。


    晚上八點,喬木木才到家,桌上的菜已經涼了。


    喬爸爸聽見門響,主動去熱菜。


    喬媽媽坐在沙發上看綜藝節目,手裏還拿著塊啃了一半的餅幹。


    喬媽媽把她手裏的餅幹拿走,將手中的花束塞到她手裏,歎著氣問:“不是說過讓你們先吃嗎?”


    “我們兩個人吃有什麽意思?當然得等你迴來一起才吃得香啊!”


    喬媽媽看到花很開心,想要埋怨的話語剛到唇邊,又及時吞了下去。


    她把喬木木推開,笑著在她胳臂上輕輕拍了一下,哄著她道:“乖,你去把花插到花瓶裏,別在這兒攔著我看電視。”


    喬木木明顯感覺到喬媽媽情緒不對勁,電視裏放著搞笑的綜藝節目,喬媽媽哈哈大笑,笑得爽朗。


    可是喬媽媽從前不愛看綜藝節目,她總是嫌棄綜藝節目裏的嘉賓很腦殘。


    當電視放廣告的時候,喬爸爸已經把菜熱擺在桌上。


    喬媽媽自己把電視給關了,從桓子裏拿了一瓶藏了好久的茅台。


    “今天心情好,咱們一家人喝一杯。”


    喬爸爸眼睛都亮了,“老婆,我也能喝嗎?”


    喬媽媽瞪了他一眼,心不甘情不願的說:“你隻能喝小半杯,不能再多。”


    嘴上說得苛刻,真到了倒酒的時候,喬媽媽還是給喬爸爸倒了滿杯。


    喬爸爸高興得當著喬木木的麵,抱著喬媽媽,在她臉上“吧唧”一聲親了上去。


    喬媽媽紅著臉罵他:“老不正經。”


    以往這種時候,喬木木看著喬媽媽和喬爸爸打情罵俏,總是會癡癡的笑,看得入神。


    葉夕然親媽走得早,父親又長年不在家,從小到大都是一個人孤零零吃晚飯。成名後,吃飯倒成了一份工作,談話為主,吃飯隻是一個幌子。


    杯盞交籌間,要絞盡腦汁,耗費心力,她也享受不到吃飯的樂趣。


    隻有在喬家,她才會覺得吃飯也是一種快樂。一家人說說笑笑,打打鬧鬧,什麽傷心的事、開心的事都可以在吃飯時化解。


    喬木木看著喬媽媽佯裝歡笑,心裏難受。


    喬木木問:“媽媽遇到了什麽開心事?居然肯讓爸爸喝酒。”


    喬爸爸忽然咳了一聲,卻立刻手背掩嘴,勉強止住了咳嗽。


    喬媽媽臉色唰的一下便白,看著喬爸爸麵前的那杯酒,猶猶豫豫的說:“要不然你別喝了吧。”


    喬爸爸先是握住酒杯舍不得放,又在喬媽媽的眼神逼迫下,乖乖把酒杯遞給了她。


    “好吧,你讓我喝我就喝,你不讓我喝我就不喝。反正我這一輩子都聽你的話,給你當小跟班,給你當牛做馬…你說東,我就不敢往西。”


    喬木木忍不住“噗”的一聲笑出來。


    喬媽媽讓女兒看了笑話,有些害羞:“算了,我要是不讓你喝這杯酒,你肯定要跟唐僧念經一樣,叨叨叨的念一個晚上不消停。”


    喬爸爸說:“我都半年沒聞過酒味了。”


    喬媽媽不再看他,舉起杯子,示意大家一起碰杯。


    “今天喝酒呢,是為了慶祝咱家木木找到新工作。我今天跟超市裏的經理說了一下咱家木木的事,她那裏正好缺一個收銀員,讓木木明天就去上班。”


    喬木木差點被嗆到了。


    她雖然不想當演員,卻也沒想過要當收銀員。


    “好,我明天去試試看。”


    喬媽媽情緒不穩定,喬木木不忍心在這時候拒絕她。


    “你先試試再說,實在不喜歡,咱們可以再找別的工作。”


    “好的,謝謝媽媽!”她開心的笑了笑,配合喬媽媽的表演。


    今夜一家三口,隻有喬爸爸是真的開心,一小杯酒,細細的啜,慢慢的品,話也越來越多,一個段子接著一個段子的講,把喬媽媽和喬木木逗得捧腹大笑。


    喬木木想,如果喬爸爸將來不教書了,或許可以改行去當相聲演員。


    說到正高興的時候,喬爸爸對喬木木眨眨眠,笑著說:“當年讀高中的時候,搞文藝匯演。你媽媽在大禮堂用俄語演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台下所有男生跟傻了似的盯著她瞧。我當時心裏別提多得意了,因為她已經是我的女朋友!”


    喬媽媽紅著臉罵他:“當著孩子的麵瞎說什麽呢,我那時候可沒想過要嫁給你呢。”


    “難道你沒給我寫過情書嗎?”喬爸爸滿臉得意。


    “那是我幫同桌寫的!她給了我三毛錢,請我幫她寫的!”


    喬爸爸的聲音裏帶著幾分醉意:“雖然信是她送的,但信裏情義都是你的。我懂,我懂!”


    喬媽媽坐的位置靠窗,側過頭,便可以看見恆豐大酒店的千萬盞燈火。


    樓下賣蛋炒飯的小販顛鍋的聲音和路邊汽車的鳴叫聲交雜在了一起,都像是一首搖搖下墜的片尾曲。


    “別貧了,廢話這麽多,不就是想聽我唱歌嗎。去拿吉他!”


    “好咧!”


    喬爸爸去拿吉他的時候,喬媽媽去了一趟衛生間整理情緒。喬爸爸拿著吉他出來,趁機往自己杯裏多倒了半杯酒,還跟喬木木打暗號,讓她不要戳穿自己。


    過了一會兒,喬媽媽從衛生間出來。她洗了把臉,卻還是能看出來,眼睛通紅。


    喬爸爸為了不讓喬媽媽發現自己杯子多了酒,手指在吉他上滑動,響起前奏。


    這首曲子喬媽媽唱過無數遍,無論何時都能忘情投入。


    窗外的汽車聲和小販們的喧囂聲突然安靜下來,房子裏隻剩下吉他聲和歌聲。


    喬木木從前聽過很多次《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卻都沒有喬媽媽唱得這麽動聽。


    喬木木心裏一片柔軟,充滿了隱隱的痛楚。


    這是老天爺獎賞給她的快樂,她好不容易才擁有一個完整的家庭,她一定要好好賺錢,治好喬爸爸的病,留住這個家庭的快樂。她再也不想一個人孤零零的吃飯,孤零零的迴家。


    她每天晚上都要開燈睡,因為她怕黑。不是因為怕鬼,是因為黑暗會放大她心裏的孤獨。


    不遠處那座高聳入雲的燈塔,也像是一雙明亮的眼睛,靜悄悄的看著黑黢黢的海麵。


    為迷路的人,指引著方向。


    下章見^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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