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生而死。”張旭看著最後一張骨牌的照片,翻譯說。


    這四個字的意思已經不需要再有任何解釋。


    “他們在這裏刻畫《聖母憐子像》,自比耶穌一樣的存在......他們一直在那樣做。”詹姆斯教授淡淡地說,不知道是仍在疑惑,還是在陳述。


    “這自誇的,真夠厚臉皮的。”阿爾說。


    “也許是為了自我洗腦。”


    “啊?為什麽這麽說?”


    “拋卻是非善惡,道德倫理層麵先不說,就光說人看到血腥、殘忍的畫麵,或者看到自己同類的身體受到傷害,隻要是個正常人都會抗拒、反感,甚至惡心、嘔吐、暈厥;隻有天生壞種和變態,才會看到那些毫無感覺,甚至享受那些畫麵帶去的刺激。


    那些信徒,我不敢說他們都是正常人,但是......我覺得,他們長久躲在陰暗的地方,做著那些違反人生理本性的事......或許需要時時刻刻告訴自己,自己做的事是‘正確’的。”


    詹姆斯教授提高了一點聲調,繼續說道:“他們懷揣著那樣的信仰和期待,從容赴死,但孩子們還是會恐慌......所以,他們下了安眠藥,以防發生亂子......所以,我們的人才從地上殘留的嘔吐物中,化驗出了安眠藥的成分——非苯二氮卓。”


    喬拉說:“孩子?您是說我們第一次在牙兒山上看到的,誤以為是‘祭品’的那兩個孩子?”


    “是,他們被下了藥,所以不會尖叫,不會掙紮,就在那些嘶啞難聽的歌聲裏......悄無聲息地死了。”


    “他們那種,可以說是死了嗎?”


    “誰也說不好他們究竟算是活人,還是死人,我們甚至沒有獲取過他們的生物學樣本......但在我看來,經曆過那種死亡的儀式後,他們全都已經死了。”


    “您說的對。”周維說,“之前您在牙兒山上對著一名信徒開了一槍,明明打中了,現場的血跡卻非常非常少,且幾乎沒有任何應該出現的‘噴射狀’痕跡 ,就像是一具屍體,挨了一槍。


    因此我也覺得,他們那些人,就算不是已經死去的人,也是和死人差不多的活死人了。”


    ·


    我們決定離開這片拱形區域,去其他暫未被查看的地方尋找更多信息。


    再次穿過狹窄的走廊時,很突然地,我感覺有一陣風從我們剛剛離開的地方唿嘯了出來。


    這讓我嚇了一跳,下意識地轉過身查看。


    “嘭!”


    陶罐碎裂的悶響,伴隨著一股淺淺的黑煙,在一瞬間就發生了。


    是我的背包碰掉了其中一個陶罐。


    碎片裏,一大團黑乎乎的東西看上去很髒,就像一個爛掉的馬蜂窩或螞蟻巢穴。


    “有風......對不......”


    我來不及道歉,口鼻就被張旭捂住了。


    其餘人也都掩住了自己的口鼻,驚魂未定地看著空氣檢測儀的短暫波動。


    “當前空氣質量良好,暫未發現威脅安全的不良因素。”


    看到這個結果,我們才鬆懈下來,聞到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很臭很臭的腐朽味兒。


    詹姆斯教授戴上手套,用一把鑷子夾起那些碎陶片,檢查那些黑乎乎的渣子都是些什麽東西。


    當一顆臼齒被夾出來時,詹姆斯教授看上去毫不意外,又把另外幾片較為完整的硬塊兒指給我們看,“是頭骨,靈長類動物的頭骨碎片。”


    “咦呦——”張旭被惡心到了,“這個罐子不是一體的嗎,他們在燒製前就把頭骨放進去了?”


    “很可能還不是完整的一個頭骨。”詹姆斯教授站起身,像甩體溫表一樣甩了甩鑷子,“在一些教派的祭祀儀式裏,是有這種行為的。”


    說罷,他拿起又一個陶罐,輕輕往地上一丟。


    陶罐碎裂開,裏麵是某種蛇類的部分頭骨。


    從大小特征推測,那應該來自一條尚未成年的森蚺。


    再然後,我們把所有陶罐都摔碎了,看到了各式各樣奇形怪狀的骨頭和牙齒,絕大多數都無法判斷究竟是來自什麽動物,唯一可以確定的是,那些一定都是頭骨。


    ·


    在通道連通的其他幾間地下室裏,我們見到了更多斑駁的石頭雕塑。


    其中一個被置於高高石台上的扭曲雕塑,像極了詹姆斯教授從牙兒山上拿走,後來又被那些信徒用暴力奪迴去的那個純銀雕塑,隻是體積大了20倍不止。


    那個純銀雕塑,我們全都清楚記得它的樣子——醜陋、陰險的“雙麵蛇”,盤踞的神態,尖細的蛇頭,人類五官的影子......


    因為惦記著那個純銀雕塑下方有個正圓的圓環,我們在這個雕塑上仔細查找,以為能找到和那個正圓圓環嵌合的地方。


    “也許有個什麽機關。”周維猜測。


    但我們找了一圈,什麽都沒找到。斑駁的痕跡混亂地交錯著,沒有一處是接近正圓形的。


    繼續向前,周圍的環境更加混亂逼仄,倒不是有多少雜物,而是扭曲怪異,毫無美感的雕塑越來越多,並且無不透露著不加掩藏的兇險信號。


    我們的理智持續被衝擊著。


    我們的溝通越來越少,大多數時候都是沉默地向前走,取樣,拍照,做記錄。


    當我們在又一間狹小的偏室裏,看到一扇不大不小,有著明顯人工打磨痕跡的石門時,我覺得自己快要昏過去了。


    一股莫名的緊張激動在我的胸膛裏衝擊,佩戴的手環震動了一下,提醒我我的心跳已經快要突破200了。


    我沒有去看其他人的反應,但耳邊的的確確有他們清晰的喘氣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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