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兒是羌狄王後特別派遣到明月身邊的,為的就是要一直盯著她,往日裏仗著自己是王後身邊的人沒少給明月苦頭吃,哪裏受過這種委屈,當即跳起來就要對著明月破口大罵,卻被一直站在一邊的曹心柔一個擒拿手直接按倒在地上,“在大周,如此奴大欺主的婢子隻有被亂棍打死的下場,蘭兒姑娘,可想試試?”


    大周法律對於奴仆的保護僅限於官仆也就是通過官方承認的有資質進行仆役買賣的中人經手的才會被稱為官仆,官仆可以買賣,但不得隨意打殺淩辱或發賣,要賣也隻能退迴中人那裏,由中人進行買賣,私自買賣是重罪,除此之外,奴仆若有違法犯罪的,直接交給官府處置就是,不能動用私刑。


    同樣的,作為奴仆也得有基本的操守。


    蘭兒並不是大周人,大周的法律也管不了她,隻要明月這個苦主不說話大理寺也拿她沒什麽辦法,但曹心柔看得分明,那一巴掌打下去的時候,明月公主眼裏滿是痛快和解恨,眼波流轉間似乎已經拿定了主意。


    謝臻好整以暇的坐著,喝了口茶才示意曹心柔鬆開蘭兒,“蘭兒姑娘,既然是在我大周的地盤上,就得守大周的規矩。奴仆,就得有奴仆的樣子,你說是嗎?”


    蘭兒哪裏不懂謝臻的意思,抬手揉了揉被曹心柔按壓過的地方,她能感覺到自己的肩膀那裏已經被這位女判官捏的青紫了,對方給了台階她自然要往下走,“是,是婢子不懂事,差點壞了規矩,還請公主和謝大人原諒奴婢。”


    明月得了這句話,自然也鬆了口氣,今日蘭兒的表現差點將謝臻給得罪了,若是謝臻真的生氣了導致事情辦不成,那後果更是不堪設想,她若是要處置了蘭兒也有了正當的借口,“你是我從羌狄帶來的人,我自然是希望你能更懂事些,還不給謝大人磕頭認錯。”


    “請謝大人原諒奴婢……”蘭兒的話還沒有說完,謝臻就放下手裏的茶盞擺了擺手,“罷了,本官也不是什麽得理不饒人的,在羌狄公主或許寵著你無人同你論尊卑上下,但在我大周,規矩就是規矩,不能破,還望蘭兒姑娘謹記今日教訓,下去吧,別妨礙本官同你家公主商談正事。”


    謝臻話裏話外明晃晃的驅趕讓蘭兒麵上的神色有些繃不住,但對方敲打的意思太過於明顯她剛剛才因為口出狂言將人給得罪了,此時哪裏還敢多言隻能低著頭灰溜溜的往外走,臨走還不忘看明月公主一眼,眼神複雜。


    “好了,現在閑雜人等都不在了,公主有話盡可說來。”


    明月略微躊躇了一下,“不瞞謝大人,今日我前來本是有事找容大人,誰料他不在衙門……謝大人是容大人的心腹手下,這事說與你聽也是一樣的,隻是要有勞謝大人轉達了,這事非常重要,還請謝大人一定要保密。”


    保密?


    謝臻朝著曹心柔點了點頭,“外頭守著,三十步以內不留人。”“屬下遵命。”


    曹心柔走了,謝臻再一次看向明月公主,“公主有事就說吧,下官的時間也挺寶貴的。”


    “今日在春滿樓,死了個花魁叫小如。”明月公主點點頭,也不繞圈子了直接說道:“殺她的人並非我羌狄使團的人。”


    “在大理寺,說話做事都是要講證據的,公主以為呢?”謝臻毫不意外,若這位明月公主不是為了今早春滿樓的案子而來那才有鬼,“反而是貴國使臣殺害我大周百姓證據確鑿辯無可辯,不知公主說這案子兇手另有其人可有何證據。”


    謝臻語氣平淡,曹心柔帶迴來的現場調查記錄寫的很詳細,無論是守在門外的護衛和春滿樓小廝的證詞還是那被老鴇封死的窗戶,都能夠證明當晚屋裏隻有這位副使和死去的花魁小如,並沒有第三人,春滿樓其他尋歡客的證詞也能夠證實這位副使是當晚小如唯一的一個客人,在兩人進房間之前小如還跳了舞,身上沒有一點傷痕。


    可見,當第二天一早老鴇推門發現小如屍體時她身上的傷痕全部是拜這位副使所賜,小如脖子上的致命傷也和這位副使的手印相吻合,如此一來幾乎可以斷定兇手就是羌狄使團的副使。


    對於明月公主的話,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明月公主也不惱,她來之前做了些準備,自然知道大理寺查案的程序,之所以選在勘察現場的曹心柔迴到大理寺後才上門也是有原因的。


    “謝大人,羌狄使團,沒有副使。”


    “什麽?”謝臻突然瞪大了眼睛,“沒有副使?公主此言何意?”


    “因為羌狄使團的副使,就是我本人。”明月公主從袖袋裏摸出了一塊黑鐵令牌,上麵清清楚楚的寫著羌狄使團副使幾個字。


    “羌狄同大周政治製度不同,王庭內權利分散,盡管我隻是王族旁支,但仰仗家父權勢也算是個郡主吧,我王特意封了我為使團副使輔佐王兄。”薑月將手裏的令牌遞給謝臻,事關兩國邦交,她不敢有絲毫隱瞞。


    “這……這事下官著實做不了主,還請公主切莫在對他人言。”謝臻揉了揉眉心,坐迴了原位。


    無論是他還是曹心柔都算得上身經百戰的人了,竟然都沒能察覺到嫌疑人身份有異,想來也是被對方所言的羌狄使團所震驚到了,畢竟牽涉到兩國邦交無論怎麽處理都不是一時半會能結束的,而一般人也不會隨意冒認使團副使這樣一個重要的職位。


    “羌狄使團沒有副使這件事……其他人可知情?”


    “明麵上是沒有副使的,使團的成員都知道。”薑月這個副使是羌狄戎科可汗私底下封的,就連她自己都是出發前一晚被叫去王庭受封才知道這件事的,其他人自然不知曉。


    “唔……下官知道了,下官會如實轉告容大人,還請公主迴去之後約束後羌狄使團的諸位,在春滿樓的案子水落石出之前,不可輕舉妄動橫生枝節。至於副使一事……大理寺自會調查,也請使團的諸位稍安勿躁。”謝臻的職權已經沒有辦法處理這宗案子了,隻能找容慎迴來處理。


    “好,我與皇兄自當盡力約束下屬,還望大理寺還我們一個公道。”


    說完這句話,明月公主就打算告辭了,她抬腳走出正廳就看見在外頭守著的曹心柔,她朝對方點頭示意,“曹判官。”


    “明月公主。”


    薑月笑了笑,“旁人或許不知,難道你也不知嗎?柔柔。”


    曹心柔抿了抿唇,她也沒有料到會在這裏看見曾經的兒時玩伴,“當年你走失後,我找過你很久。”


    “並不是走失,我隻是迴到了我真正的父母身邊而已。曹家村的曹宗寶和齊氏……遲早有一天,我會迴去找他們的。”薑月摸了摸自己的下頜,那裏有一道淺到已經不仔細看已經看不出的疤痕,“他們給我的,總得還迴去不是?”


    “曹宗寶前些年喝多了酒,摔進河裏被發現時人已經沒了。”曹心柔語氣很平靜,哪怕被她提起的這個人是她的親堂叔。


    薑月故作驚訝的說道:“哎呀,那可真不巧。我準備了那麽多,都隻能便宜齊氏一個人了。”


    薑月準備的自然不會是什麽金銀珠寶古董玩物,曹心柔知道,她是要報複那夫妻倆,“你已經殺了曹宗寶,再對齊氏下手難免徒增殺孽,不好。”


    “你已是羌狄的明月公主,種種過往,都忘了吧。”曹心柔看著眼前的姑娘還是忍不住勸了一句,在她看來無論是曹宗寶還是齊氏都已經是泥土裏的塵埃,這輩子或許都見不到高高在上的明月公主了,又何必同這樣的人繼續糾纏下去。


    薑月笑了笑,“你不懂,當年若不是齊氏,我不會從父母身邊離開,若不是曹宗寶,我不會過的連家裏的牲口都不如。那樣的日子,我這輩子都忘不了。柔柔,當年你對我的好我都記著,曹叔對我的好我也記著,看在你們倆的麵上,我會饒過曹家的其他人,但是齊氏,和她的子女,當年欺辱過我的人,一個都跑不掉。”


    “再見,柔柔,隻期望那時來抓我的人,不是你。”


    曹心柔神情複雜的讓出道路,她將脖子上帶著的平安符取下放在了薑月的手心裏,“這是城外靜安寺求來的平安符,你帶著,保佑你順心如意,心想事成。”


    薑月有些驚訝,看向曹心柔,“你不阻止我?”


    “阻止你有什麽用,你也說了,你忘不了更放不下,與其勸你惹得你心煩,倒不如祝你一切順利。”曹心柔看了一眼站在廳堂裏朝這邊看過來的謝臻,“隻是我身為大理寺判官,若有案子自當以公事為先,還望你行事謹慎,莫要被抓住把柄。”


    薑月緊緊握住手裏的平安符,自嘲地笑了笑,“咱們曹判官,還真是公私分明呢。”


    送走薑月,曹心柔就看見謝臻神色略有些複雜的站在她身後看著薑月離開的方向,“你們認識?”


    “嗯,她小時候走丟了被我大伯母抱迴了家裏養著,原以為家裏人很快就能找來能撈一筆,結果遇上山洪爆發隻能舉家逃難就徹底和兗州那邊失了聯係,那時家中不知她的底細隻當是個普通女孩兒就嫌棄她浪費糧食,一點活計不會也就罷了還身嬌體弱的老生病。”


    曹心柔抿了抿唇,看向薑月離開的方向陷入了迴憶,


    “那時候大伯父一家到安州來投奔我們,我才知道他們家裏多了個小女孩。父親早年間混跡市井人緣不好,後來機緣巧合拜了那位老仵作為師繼承了他的衣缽後同我們一家來往的人就更少了,能有個同齡人一起玩耍,我是很開心的。”


    “後來我發現大伯父一家經常打罵欺負她,就常常把她叫到我家來給她上藥,給她做吃的,還送了我的衣服給她,之所以不拿新的,也是怕我那大伯母再責罵她……我父親也心疼她,常常帶我們兩個一起上街買些零嘴吃食,還教她認字讀書。”


    “我們倆九歲那年的夏天,薑月突然就消失了,大伯父一家樂的甩掉一個累贅反正那兩年薑月在我家吃住的日子多他們省了不少錢,因為害怕旁人說嘴才在鎮上象征性的找了幾天。倒是我和父親拜托安州府衙的差役們四處尋找,翻遍了整個安州城都沒有她的消息,這才作罷。”


    “再見麵,就是今天了。”


    謝臻沉吟片刻沒說話,隻是將手裏的那塊令牌遞給了曹心柔,“你和薑月之間的關係是你的私事,我本不該過問,但如今她身份不同了,你同她……最好還是保持距離的好。尤其是,有關於她的複仇計劃。”


    “這個令牌,你拿上,和你寫的卷宗以及現場調查記錄一起交到大人手上,至於你和薑月的關係,要不要告訴他,你自己斟酌。”


    聽完了薑月的故事謝臻麵上沒有一點波瀾,比她過得苦的人大有人在,若人人都去同情那他這個大理寺少卿也不用做了,至於薑月殺了自己養父這件事……他沒打算管,一來是沒有證據二來如今對方的身份太敏感也不適合管。


    曹心柔將令牌捏在手裏,轉身離開了。


    謝臻看著她遠去也幽深的歎了口氣,帝京城,亂了。


    “公主……大理寺的人當真信你麽?”說話的是薑月到帝京城後從中人手裏買來的丫鬟,名字叫蘭香。


    薑月……哦,是月琪兒搖了搖頭說道:“不管他們信不信,這件事既然我已說出口,他們就得去查證那個所謂的嫌疑人的身份,這樣一來,我們至少有時間清查內部了。”


    羌狄這次派出的使團大大小小的官員和護衛加起來上百人,若不想點法子拖延時間,根本沒辦法找出那個哄騙王兄出入青樓楚館的人。


    沒錯,當晚在春滿樓裏尋歡的人,並不是旁人而是格日措。


    月琪兒低著頭把玩著腰間玉佩上的流蘇,格日措被人約出門去飲酒,她曾再三囑咐過一定要返迴四方館,為此還派出了隊伍裏武功最好的護衛貼身跟著。可是直到夜半時分格日措才醉醺醺的迴來,渾身上下都沾滿了女子的脂粉味,衣衫淩亂不說,還隱隱有些不可描述的痕跡。


    她雖還沒嫁人,但羌狄也不是沒有賣笑的女子,總是見過的。讓人安頓後格日措之後,臨近天亮她才睡下,可剛躺下沒多久,就聽說春滿樓出事了,殺人的,還是他們羌狄的使臣。


    她趕忙將格日措叫醒,卻發現人突然陷入了昏迷,叫來了使團裏隨行的醫者一問才知道,他已經中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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