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昂先一步到了舉辦宴會的太和殿,剛落座,蕭子然師徒二人也到了。容慎看了一眼高坐在上的蕭子昂,見對方神色不佳,也不敢多說什麽,直接去了自己的座位上坐好,靜等開席。


    “阿姐,還在和師傅生氣呢?”


    蕭子然見兩人不似往日親密,特地壓低了聲音八卦。蕭子昂捏了捏他的包子臉,“小孩子家家的,少打聽大人的事。馬上開席了,祝酒詞可想好了?”


    “容師傅給朕寫了小抄在手心裏,阿姐放心吧。”蕭子然把自己手心攤開給姐姐看,容慎一手極漂亮的簪花小楷在他手心裏寫了幾句話,字數不多,但勝在好用。


    蕭子昂點點頭,“行吧,莫讓旁人看出來了,堂堂一國皇帝說個祝酒詞還要看小抄,你也不嫌丟人。”


    “阿姐!”蕭子然表示抗議,可卻敗於姐姐的眼神威脅之下安靜坐好了,這頭姐弟倆閑聊著,另一邊王四喜走過來說道:“陛下,長公主,時辰差不多,可以開席了。”


    蕭子然站起身來,端起他麵前的酒杯,照著容慎給的小抄說了幾句場麵話就將杯中的牛乳一飲而盡,“諸位皆是我大周棟梁,望今後我們君臣能夠通力合作共創一朝盛世,諸君,共勉!”


    蕭子然的表示談不上讓眾人驚喜,但勝在穩妥,如今還有北戎和羌狄兩國使臣在場,不出錯,就是成功。


    等到酒過三巡,宮中舞姬開始在樂師的伴奏下翩翩起舞,諸位大臣也逐漸放開了些許,或側身同他人交談,或端坐欣賞歌舞,竟是無一人提及兩國使臣的存在。


    卓安到底年輕,不比哲朗有定性,隻這一會兒,便有些坐立難安了。


    哲朗按住她的肩膀,“慌什麽,坐好。”卓安定了定神,說:“王兄,這大周人未免也太不把我們放在眼裏了,竟是當我們不存在嗎?”


    “急什麽,讓羌狄的人看笑話麽,你瞧瞧人家。”哲朗抬了抬下巴,示意她看向對麵坐著的格日措和明月等人,比起坐立難安的卓安,格日措一行人顯得就要淡定多了。


    卓安氣急,她在草原上是被人捧著長大的,作為王庭裏最受寵愛的小公主她的脾氣不可謂不驕縱,當初在四方驛館第一次遇見明月時,就厭惡對方比她貌美、氣質出眾,狠狠地折辱了對方一迴,若不是王兄阻攔,明月的臉當場就要被她劃花。


    此後的日子裏明月閉門不出,要出門也是同格日措一起,讓她再找不到半點機會,如今被王兄拿來與她作比較更是怒上心頭,“王兄!你竟拿我同羌狄那幫下等人比較?那賤人哪裏比我好了!”


    “卓安!”哲朗壓低了聲音怒吼,他極力克製住自己的怒意,按在卓安肩膀上的手更用力了幾分,“你給我冷靜些!這裏是大周皇宮,不是北戎的王庭,容不得你放肆!”


    這次進宮赴宴,除去他們兄妹二人之外,隻有使團內北戎王的心腹大臣燕岐山在。


    燕岐山是北戎王一手提拔起來的人,對於哲朗兄妹漠不關心,此時聽見動靜也隻是淡淡的迴頭看了一眼,就又扭頭欣賞歌舞去了。


    蕭子昂注意到底下的動靜,嘴角微微一勾,輕輕叩響桌麵,樂師舞姬立刻會意停下了動作退了下去,整個太和殿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了蕭子昂身上。


    “卓安公主對我大周的歌舞不滿意麽?”


    卓安剛想說話,卻被哲朗按在了椅子上不得動彈,“卓安年紀小,有些坐不住,讓武安長公主見笑了。”


    “本宮在問她。”蕭子昂知道哲朗來此的目的,榷場一事事關重大,不是在宮宴這樣的場合能談的,她也有意識的壓製北戎的氣焰,刻意的忽略了他們兄妹兩個為的就是此刻。


    哲朗剩下的話被堵迴了嗓子眼進退兩難,燕岐山穩坐釣魚台絲毫沒有要管的意思,他隻能暗中給卓安使眼色,叫她不要得罪了蕭子昂。


    卓安悻悻地站起身來迴話,“我……我沒有不滿意的地方,長公主誤會了。”


    “哦,是嗎。既然是誤會,就罷了。”蕭子昂掃了一眼,這個卓安,難堪大用,“索性歌舞都停了,接下來,皇上要宣布幾件事。”


    說完,就把正在往嘴裏塞點心的弟弟從龍椅上提起來,“該你了。”


    蕭子然被自家阿姐這套操作整不會了,好不容易把嘴裏的糕點咽下去,維持住了自己的皇帝形象,站起身說道:


    “第一,蘇老太傅幾次上折子想要榮歸故裏,朕再三挽留但他老人家去意已決,朕已經準了,但蘇老太傅乃是三朝老臣如今迴鄉榮養乃是我朝幸事,朕決意封蘇老太傅為文興侯,蘇大人,接旨吧。”


    封蘇老太傅為文興侯的旨意是早就寫好了的,但一直沒有機會對外宣布,蕭子然今日可算是找著機會了。


    方傲的座位在最前頭,他將雙手藏於桌下死死地握住,才將自己內心洶湧的情緒壓了下去,他抬頭看向出列接旨地蘇家長子,眸色冰冷。


    等到蘇家大爺迴到自己的座位上,蕭子然才接著說道:“第二件事便是蘇老太傅榮休後,太傅一職便空缺了下來,按祖製晉封太子太傅容慎為太傅……”


    “皇上,不可!”方傲終究還是沒忍住起身反駁,“容大人才剛剛及冠,擔任大理寺卿的時間也不過兩三年,眼下又要擢升為太傅,實在不妥,下官認為容大人還需要再曆練幾年才是。”


    方傲話裏話外的意思無外乎是說容慎資曆尚且升職卻太快難以服眾,但容慎上頭就是六部尚書,這幫人各個都還在不惑之年正是身強力壯的時候,此時不升,便難有出頭之日。


    方傲一開口,他身邊的劉安良等人就跟著附和了幾句,都在說容慎資曆尚淺此時不宜擢升。


    蕭子然有些慍怒,他想給自己老師升個職怎麽就這麽難,哪裏就輪得到這些人來反對了,正打算說話,卻看見一直穩坐如鍾的容慎在此刻起身了,“迴皇上的話,臣當年幸得先帝賞識信任查勘兩宗大案,才得以一屆翰林之身擔任大理寺卿這樣的要職,臣實在惶恐,唯恐辜負了先帝信任每每夙夜難寐,如今皇上還要升臣的官,臣實在是惶恐啊。”


    嘴上說著惶恐,容慎麵上卻波瀾不驚,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不過是順著方傲等人的話語給了小皇帝一個台階下罷了。


    蕭子然氣唿唿的坐迴椅子上,“哼,既然容師傅自己都這麽說,這事兒便算了。”


    成功阻止了容慎擢升太傅的方傲一黨卻仍舊不敢掉以輕心,容慎升做太傅是遲早的事,他們能阻止一次,阻止不了第二次,還是得想辦法將容慎拉下來才是正道。


    被蕭家姐弟忽視了一晚上的兩國使臣這時候終於有些坐不住了,此刻見大周皇帝沒有要繼續往下說的意思,羌狄的使臣立刻站了起來,“啟稟大周皇上、武安長公主,小臣有事要說。”


    接下來並沒有需要蕭子然出麵的地方,他擺了擺手,示意使臣接著說下去,無非就是兩位和親公主的去向問題,這等小事阿姐就能做主,而且他聽王四喜說和親一事阿姐早有安排,他跟著瞎搗什麽亂。


    羌狄此次跟著來的使臣是格日措母族的親戚,按輩分格日措還得叫他一聲表舅,“小臣此次前來,是帶著我王至高的誠意而來,願為我國格日措王子求娶大周為正室王妃,為我國明月公主在大周尋一良配,還望大周皇上和長公主成全。”


    眼看著羌狄的使臣搶了先,燕岐山也站起身來說道:“我北戎也有此意,倒是讓羌狄使臣搶了先。大周皇上、長公主,我族哲朗王子和卓安公主也希望可以在大周尋得良配,望兩位成全。”


    兩國使臣的來意大周朝堂早已知曉,今日這場宮宴若不是蕭子昂下旨讓朝中四品以上的要員皆必須帶著自家的嫡子嫡女入宮赴宴這座位起碼有一大半是空著的。


    往日的宮宴這些恨不得各個穿金戴銀把自己打扮的花枝招展的貴女今日是一個賽一個的樸實無華,更有甚者往臉上擦了不知道多少東西,弄得臉色慘白、發黃,看上去個個都如同久病不愈一般,恨不得自己當場昏死過去。


    蕭子昂喝了兩杯青梅酒,眼神慵懶的往底下掃視了一圈,“哦,這事啊,此前你們兩國遞交的國書上倒是有提過,本宮有印象。”


    燕岐山不想再被羌狄搶在前頭,當即開口道:“沒錯,我北戎也是帶著極大的誠意而來,哲朗王子和卓安公主皆為我王最寵愛的妃子所出,頗得我王看中。隻是這人選……我們初來乍到,對於貴國的適齡的未婚男女都不算熟悉,還望長公主見諒,給我族王子和公主一個相看的機會。”


    “我們也是如此,望長公主殿下給他們一個相看的機會,若是能夠兩情相悅自是最好。”羌狄使臣緊隨其後,生怕說慢了就被落下了。


    “嗯,理當如此。隻是無論男女,婚姻一事事關終身絕不能馬虎了,兩位使臣和四位殿下都好好挑一挑,今日來的都是我大周四品以上的京官和宗室勳貴,個個都是人中龍鳳、金童玉女一般的人物,若有合眼緣的,盡管說來。”


    盡管貴女們大多故意扮醜想要逃脫遠嫁他國的命運,但總有人願意鋌而走險搏一搏那滔天的富貴,她也不是非要堵了人家通天的路。


    劉月娥坐在自己父親身後,厚實的外衫底下是她特意去金玉閣定製的,正是那件繡娘和掌櫃的口中上不得台麵的裙子,隻要解開外衫,便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北戎和羌狄的使臣公然提出要迎娶大周貴女為王妃,她也在被選擇的行列,她必須要想辦法在今晚的宮宴上拿下容慎避開這一遭才行,她生來就被父親嬌寵著長大,絕不願遠嫁他國做個被人欺負了都無處伸冤的空頭王妃!


    她想到這裏悄悄的叫來了玉兒,“你去替我端壺酒過來,待會兒裝作不小心的樣子灑在他身上,再勸他去偏殿更衣。這些我在府裏都教過你的,可還記得?”


    玉兒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坐在前頭的自家老爺,顫顫巍巍地點了點頭,但想著她們主仆相伴十多年,還是忍不住勸道:“小姐,今日是國宴,若是鬧出事來……老爺怕是保不住你,要不還是算了吧?”


    劉月娥睨了她一眼,“瞧你那沒出息的樣子,今晚我是勢在必得,你不要壞了我事,去吧。”


    玉兒點點頭,側身離開了。走出去幾步後,玉兒才歎了口氣,她沒有迴頭去看劉月娥,隻是在內心替她判了死刑,對不住了,小姐。


    好言難勸該死的鬼,你不聽,就別怪我不義了。


    這次宮宴允許來赴宴的貴女們一人帶一位婢女入宮,玉兒此刻離席去替劉月娥端酒壺並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但盯了她一晚上的蕭婉柔怎麽會錯過,見玉兒離開之前劉月娥又同她耳語了幾句便知道對方怕是要開始作妖了。


    蕭婉柔趴在母妃耳邊同她講明了自己的猜測,平郡王妃往劉月娥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既然有人替你打前站,那便讓她去,到時候你就是無辜被害的一方,才能幹幹淨淨地嫁過去。”


    蕭婉柔自然是對母妃言聽計從,安心在位置上坐好。


    平郡王妃安撫住女兒後壓低了聲音吩咐自己的婢女盯住那個叫玉兒的丫鬟,“你去跟著她,看清她們的謀劃再迴來告訴郡主,讓郡主搶在那人前頭。”


    “是,奴婢這就去。”


    酒過三巡,許多大臣們都飲了不少酒,起身出門吹風的和去偏殿暫歇醒酒的不在少數,蕭子然在高台上坐了一會兒隻覺得無趣,剛想離開就看見王四喜湊近阿姐耳邊低聲說著什麽,頓時被勾起了好奇心,“你們說什麽呢。”


    王公公嘿嘿一笑,沒打算告訴皇上這些醃臢事,但蕭子昂秉持著與其將弟弟保護的太好日後被人算計倒不如讓他自己親眼見證好長個記性的理念是一點沒瞞著。


    聽完事情的原委,蕭子然抿了抿嘴,“……你們可真會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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