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昂欣賞了一會兒容慎的慌亂和緊張,自覺心裏那股不舒服的勁兒已經過去,又恢複了雍容自在的樣子,擺了擺手,“容大人無需緊張,本宮不是那等小心眼的人,隻不過有一點,這個劉月娥,你要妥善處置。她是個苦命人,遭了這些罪本就脆弱,過於強硬的處置恐會適得其反。”


    驟然聽聞有其他女子對自己看中的夫婿傾心還要以身相許,蕭子昂也是生氣的,不過轉瞬間就平靜了,她貴為公主用不著和一個三品官家的女兒計較。


    她理解劉月娥的做法,劉月娥對容慎的心思顯然不是一日兩日了,不然同樣被救的舒家姐妹怎麽就沒說要以身相許呢,可見以身相許不過是個借口罷了。劉月娥早在江南就對容慎一見傾心,隻可惜她一個閨閣女子又沒什麽大才,同容慎沒有來往的機會,這迴在錢家別莊被救就給了她絕佳的借口接近容慎,救命之恩難以為報啊。


    說到底還是容慎的態度安撫住了蕭子昂內心翻湧的浪潮。


    “長公主殿下莫怪,我這上司頭一次同姑娘家相處,難免話多了些,您見諒。”謝臻見蕭子昂和善也放鬆了一些,有容慎做他的上司是他的榮幸,他也樂得替容慎美言幾句。


    謝臻從懷裏又抽出一封奏折來交給容慎,“除了那些被救出來的女子之外,還有就是錢家的處置要你定奪,我這邊擬定了罪名,拐賣人口、逼良為娼、私設賭場、擅用私刑、私鑄鐵器共計五項罪名,你覺得沒問題我就上交給刑部了。”


    “私鑄鐵器?”


    蕭子昂直接伸手拿過容慎手裏的奏折翻看了起來,謝臻見蕭子昂問,順勢說道:“是的,在錢家別莊搜出來的,一無官府印記二無官府備案登記的鐵匠鋪的標記,隻能是私鑄。”


    東西是別莊地下空間裏搜出來的,總計有將近一萬多柄兵器,還有藤甲,能將一支五千人的隊伍從頭武裝到腳。錢慕山一個駙馬,要這些東西做什麽,就算是想造反……五千人怕是連皇宮大門都靠近不了。


    蕭子昂快速掃了一眼奏折的內容,也沒問容慎的態度,直接丟迴了謝臻懷裏,“把這一條去掉,其他的不變。”


    “這……?”謝臻有些為難的看向容慎,容慎卻一臉淡定,“看我做什麽,按長公主說的去做。”


    “是,微臣明白了。”


    謝臻又問了點其他的案子,把容慎的建議記下來後才起身告辭。


    被謝臻這一耽誤,溫泉是去不成了,好在蕭子昂也並不計較,迴到後院水榭中讓人焚香煮茶。容慎跟在蕭子昂身後走進水榭,坐在蕭子昂身邊,低聲說道:“殿下莫急,溫泉明日再去就是了。”


    “我知道,溫泉是小事……我在想錢慕山私鑄兵器的事情,他一個駙馬縱使前頭有汝陽大長公主替他遮掩可私鑄兵器是株連九族的大罪,他那不成就不怕被發現?就不怕牽連了錢家上下上百口人?”


    從小蕭子昂就和汝陽大長公主關係不算親近,偶然遇見遠遠地打個招唿也就是了,汝陽大長公主看不慣她一個女孩子舞刀弄槍還組建軍隊,她看不慣對方身為一國公主甘願下嫁去婆家生活還逢小做低的討好婆婆。


    更別提汝陽大長公主還打算讓她失身給自己兒子來換取錢家的前程和權勢,這更是一個解不開的死結。


    隻是,錢慕山如此行事到底是為何呢?她需要一個答案。


    容慎坐在她身邊看著她倒了三遍水,茶盞裏的茶湯從一開始的渾濁變成透亮,獨屬於君山銀針的清冽香氣順著輕薄的水霧逐漸在水榭裏頭蔓延開來,“或許是為了他背後的人。”


    錢慕山名下賭場妓院好幾家,都是日進鬥金的地方,這些產業大長公主不知情,錢家也不知情,賺來的銀子就如同水滴匯入江河一樣被淹沒在了錢莊每日不停進出的金銀裏頭,再也不知其去向。


    這個幕後人,就如同鬼魅一般在一個不經意的時刻從他們眼前閃過,再仔細去看時卻發現不過是寒風在樹林間跑過虛驚一場,可隻有經曆過的人才知道,那不是風。


    蕭子昂歎了口氣,將麵前的茶盞推到了容慎手邊,“說起來,汝陽大長公主那邊,我還不知道該如何處置。興王叔是宗正令,按理說應由他來審查,隻是最終罪名的定奪還要我拿主意。”


    “殿下可是心軟了?”


    “怎麽可能?她都那樣算計我了,我卻心軟原諒她那不是拿我自己的性命開玩笑麽?”蕭子昂搖了搖頭,她隻是不想背上一個忤逆的罪名而已。


    蕭子昂喝了口茶才說道:“汝陽大長公主是長輩,就算我貴為攝政長公主,然兒是皇帝也不得不叫她一聲姑姑,眼下將她軟禁在府上隻是權宜之計罷了,若是不懲處她,日後隻會覺得我好欺負反而變本加厲。但若是我處置了她,難免落得一個忤逆長輩的名聲。”


    從前有父皇在,她再怎麽胡鬧隻要父皇那兒不表態,世人就拿她沒法子,還會礙於她是皇帝最寵愛的女兒違心誇她幾句。可現在她是執政者,是輔佐新帝的攝政長公主,她的一言一行就代表了皇帝代表了這個國家,名聲容不得半點髒汙。


    “那便交給興王殿下吧。興王殿下表麵不顯,私下裏卻對汝陽大長公主趁他不在帝京於皇室中上躥下跳的行為很是不滿,就算是為了他自己,他也不會讓汝陽大長公主好過的。”


    容慎手裏握著天機閣,這些隱秘的事比旁人知道的要多些。興王這次迴京沒能趕上先帝駕崩在京主持大局,才讓徐聞鑽了個空子拿著徐皇後的手令狐假虎威,而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汝陽大長公主。


    這位大長公主,明知仁宗已到了彌留之際不通知在外的興王和蕭子昂迴京也就罷了,還想方設法的拖住了興王夫妻倆迴京的腳步,為徐聞創造了機會。


    蕭子昂歎了口氣,她這位姑姑一直就不是個安分的。


    仁宗駕崩前昏迷了很長一段時間,在這期間她多次出入宮廷,越過徐皇後發號施令。直到後來被徐聞威脅才算停止,又跟徐聞勾結在一起阻止了興王迴京為其創造了機會,種種罪責加起來,賜死也不為過。


    “傳話給興王叔,讓他找個由頭將汝陽大長公主罰進宗正寺吧,刑期……終身監禁。至於錢家,就按之前謝臻擬定的折子去辦,你轉告刑部,就說是我的意思,錢家眾人但凡牽扯其中的,從重處罰。”


    蕭子昂喝光茶盞裏的茶湯,扶著容慎的手站起身來,她的衣袖帶倒了桌上空掉的茶盞,茶盞滾落在地板上發出一聲清脆的響聲,軲轆軲轆的滾遠了。


    容慎送了蕭子昂迴房休息,吩咐人給她準備午食才轉身去了書房給謝臻寫信,停筆之後他仔細看了看確認沒有問題了,才吹幹了紙上的墨跡折疊後放進信封裏遞給了天機閣的暗衛,“交給大理寺少卿謝臻,就說信中所講是攝政長公主的意思,讓他按吩咐辦事。刑部那邊,稍後我會去說。”


    然後又將另一封早就寫好的信交給真金,“你迴去找顧時安,讓他帶上你去一趟興王府,就說是找世子,然後拜托世子將這封信交給他父王。”


    真金和趕來的暗衛齊齊點頭,隨後便消失在了容慎的視線裏。


    容慎有些頭疼,聽謝臻的意思,劉月娥在大理寺暫住的這段時間雖沒鬧出什麽大動靜,可見人就問他什麽時候迴去,什麽時候能見她,搞得整個大理寺的人都知道了他有這麽一朵爛桃花開在後院。


    這對於大理寺來說不是什麽新鮮事,他們查案這麽多年救下來的女子也不是一個兩個了。這些被迫害的女子往往隻信任第一個將他們從黑暗中拯救出來的那個人,將他視為救命稻草,死死抓住不放,麵對這種情況通常隻需要避開當事人,十天半個月不見麵不接觸,等人慢慢冷靜下來確定外界沒有什麽危險也就過了。


    但劉月娥不一樣,她咬死了隻認容慎,哪怕容慎為了避開她連大理寺都不去了,還是一樣,不見到容慎絕不開口。就連一向審訊經驗豐富的謝臻也拿她沒法子,這才趁著休沐出城找到了莊子上要容慎給拿個主意。


    雖說容慎很反感劉月娥這樣道德綁架他的做法,但又有一絲竊喜,劉月娥的出現刺激到了蕭子昂,這個表麵上看著同他親密無間的小公主終於露出一絲小女兒情態,開始在意他身邊出現的女人,開始吃醋了。


    這是個好事。


    但他也牢記著母親的囑咐,絕對不能讓自己喜歡的女子受委屈,要給足她安全感,所以劉月娥的事情必須盡快處理掉,他想了想,最終還是提筆又寫了一封信,收件人是劉月娥的父親,現任的京畿道巡撫劉奇。


    劉奇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容慎的底線在哪裏,他知道該怎麽做。


    現在的當務之急,是哄好他的小公主。


    容慎敲開了蕭子昂的房門,“殿下,可要去外頭走走?”蕭子昂睡了個午覺,這時候才剛剛起身,看著外頭漸漸落下的夕陽,倒是來了興致,“也好,還沒見識過帝京城的郊外是個什麽樣子。”


    容慎的莊子很大,除了莊子後頭的那座帶溫泉眼的山林,還有前方的數百畝地也包含在內,雖然此時已經黃昏,可還有不少佃農在田間勞作,想趁著太陽下山前的這點餘暉在多做些活計。


    “你這莊子倒是和諧,每年的收成如何?”蕭子昂隨手從路邊拔了一根草拿在手裏轉悠,一邊打量著三兩成群迴家的佃農。容慎一邊應對著和他打招唿的佃農,一邊解釋道:“收成還不錯,在這附近的莊子裏算是高產的。他們都是天機閣退休的探子或暗衛,就連種地都是從頭學起,花了近十年時間才有這樣的產量。”


    “天機閣自從不做殺人生意之後就有不少暗衛和殺手選擇了退休,天機閣給了他們遣散費和退休金,可以做點小生意,或者是找個地方隱居生活,也有不少人選擇了到容家名下的產業或莊子上生活做事,那些選擇離開自己生活的,後來也都發展成了天機閣的據點或是聯絡處。”


    容慎指了指走在他們前頭的那對夫妻,“雖說拿了好些年的鋤頭,可當初他們殺起人來也是毫不手軟的主。”


    蕭子昂撇了撇嘴,她還以為真是普通的佃農呢,“怪不得你會放心帶我來這裏,原來都是自己人。”


    “於公你是攝政長公主,你的安危關係著國家命脈豈能馬虎。”容慎很自然牽起蕭子昂的手,將她護在自己身邊,“於私,你是我容慎未來的妻子,是要和我攜手一生的人,我怎麽舍得你出事。”


    蕭子昂的身份隨著新帝登基有了新的轉變,她不再是手握重兵特立獨行的公主,而是為大周這艘巨輪掌舵的領航之人,在蕭子然徹底成長起來可以獨立之前,她的安全不容有失,也正因為如此,她早就不複當初自由。


    這一次出宮,都已經是難能可貴了。


    蕭子昂心安理得靠在容慎懷裏看著遠處的夕陽緩緩落下,逐漸消失在了群山後,“就算你花言巧語的我也不會這麽輕易原諒你的,劉月娥你打算怎麽處理?”


    容慎身子一僵,還是沒能躲過去,他將人摟緊,把腦袋放到了蕭子昂肩膀上,可憐兮兮地說:“臣已經給京畿道巡撫劉大人去信了,讓他下一次朝會結束後就到大理寺將劉小姐接走。劉奇是個聰明人,臣設個局,讓他親耳聽見劉月娥口中那些浪蕩之語,他自會管教。”


    “他不是聾子瞎子,京城裏的傳聞他肯定已經有所耳聞,他得罪不起我,更加得罪不起你這位攝政長公主,劉月娥那些心思,他知道該怎麽辦。”容慎也有些頭疼,麵對劉月娥這種不知好歹沒有分寸的人他也是第一次。


    “你既然已有了主意就好,不過容大人我還是得提醒你一下,本公主心眼小著呢,也是個極愛吃醋的性子,日後再有這種事,你該知道如何處理了?”蕭子昂扭頭看了他一眼,抬手戳他腦袋。


    “知道了知道了……臣定然潔身自好,除去臣的母親之外,任何異性都不能接近臣三尺之內,殿下可滿意?”


    “哼,這還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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