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子昂懶怠去想同徐聞有關的事,徐家手裏的兵權她遲早會收迴來的,徐太後已經成了沒牙的老虎,蕭子軒失去了母親和舅舅的幫扶還能不能有往日一半的張狂都難,自然也用不著她特意放在心上。


    徐太後的私事還要時間去查,方才同容慎之間的相處盡管她內心歡喜可還是有些不適應,短時間內她是不想同容慎碰麵了,讓他去查這個案子也好將人支開,讓她也冷靜冷靜。隻是顧家的事,她怕是沒法子假手於人了。


    “今日就不歇晌了,在宮裏走走吧。”


    白鶴的手停了下來,扶著蕭子昂起身替她扶正釵環,“殿下可要叫儀仗來?”“不必,就我們兩人,搖光跟著就是。”蕭子昂擺擺手,哪裏用的著那麽大張旗鼓的,說完便帶著白鶴出了門,一直待在房頂上的搖光也緊隨其後。


    對於自幼在宮中長大的蕭子昂來說明月宮並不算陌生,隻是從小宮裏的老太監和老嬤嬤都告訴她,明月宮是宮裏妃子犯了錯之後受罰的地方,被罰去明月宮的妃子基本等同於被廢,自從明月宮成為冷宮以來隻有高祖皇帝的生母因為兒子順利登基被人從冷宮裏接出來了之外,再無人從明月宮離開。


    蕭子昂站在明月宮門前陷入了沉思,按照高福的說法自純妃進宮以後並沒有發生什麽大事她本人也沒犯過什麽值得被罰到明月宮的過錯,那麽很有可能純妃並不是被罰,而是自願搬到這裏來的。


    冷宮隻是宮裏人私下的說法,明月宮雖然偏遠荒涼但仍然屬於六宮的一部分。


    如果真如高福所說,純妃當年進宮的過程並不光彩甚至一度惹得眾人非議不斷,純妃自身也不願攪和進這後宮風雲之中,那麽躲到明月宮避禍遠離大眾視線就是個極其明智的選擇了。


    “吱呀“一聲,明月宮的大門突然打開,從裏頭出來一個頭發花白的老嬤嬤,手裏還端著一盆水,正準備悶頭潑到門外的時候及時地被搖光阻止,她勉強抬起頭來用一雙渾濁的眼睛打量著來人,好一會兒才瞪大了眼睛,“您。。您是大公主?!”


    老嬤嬤手裏的水盆跌落在地,巨大的聲響好似驚動了裏頭的人,一個年近三十的美婦人從裏頭走出來,將大門拉開了些,“嬤嬤,您怎麽了,沒事吧?”“娘娘,娘娘,是大公主來了!”老嬤嬤激動地握住純妃的手,純妃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才發現在台階之下站著一個人。


    蕭子昂同靈犀皇後幾乎如出一轍的相貌讓純妃在一瞬間便認出了這就是自己那位不曾謀麵的侄女,她早些時候得到消息,先帝遺詔中冊封了這位侄女為攝政長公主,這乃是整個大周的頭一份,“臣妾參見攝政長公主。”


    “陛下賜給了本宮封號,娘娘若不介意,可稱唿本宮為武安。”蕭子昂走上台階,也不在意流淌在地上的水沾濕了自己的繡鞋,她將老嬤嬤扶了起來,“咱們進去聊吧。”


    白鶴扶著老嬤嬤跟在蕭子昂和純妃身後一步步走進明月宮才發現,整個明月宮裏隻有純妃和這位老嬤嬤還有一位同純妃年齡相仿的宮女三個人,住在這偌大的明月宮裏。蕭子昂也發現了這一點,“難得娘娘仁善,將身邊的人都遣散了。”


    純妃手邊的爐子上恰好有一壺煮沸的水,她招唿蕭子昂坐下,又親自從櫃子裏拿出茶杯放上茶葉替蕭子昂泡好了茶,“紅袖是我的陪嫁丫鬟,從小就跟著我一起長大,當年放她出宮她也不走,寧願自梳也要在這冷宮裏陪我,老嬤嬤是靈犀皇後留給我的,這些年我在宮裏過得還算順利全靠嬤嬤照拂。


    “明月宮除了我們三人之外也沒有外人了,日常的生活起居都要自力更生,我們仨合力在後院開墾了一片菜地,平日裏種些常見的蔬菜也夠吃,偶爾做了些繡活就讓紅袖溜出宮去換錢,順帶著買些肉食迴來,後來又開辟了一小塊地方用來養了些雞鴨,肉食也不缺了,日子就這麽一天天過下去了。”


    純妃一邊說著一邊流露出懷念的神情,“倒不是我仁善,我隻是不曾阻止過他們離開罷了。”純妃看見蕭子昂一直拿在手裏的令牌也是一陣唏噓,“我就說這明月宮偏僻荒涼長公主怎會撥冗前來,想來也是從容大人那裏聽說了我的事吧。”


    蕭子昂點頭,“這東西就是容慎給我的,來之前也同旁人打聽過,若非如此本宮還不知道這宮裏本宮竟還有個姨母在。”蕭子昂打量純妃的眼神有些奇怪,根據高福的說法純妃當年入宮的手段並不光彩,甚至還鬧的人盡皆知,可看著純妃淡然處之的樣子又哪裏像會做出那樣的事情的人呢?


    “本宮來是有事想問純妃娘娘,當年你為何入宮?入宮後又為何跑到這明月宮避禍?”蕭子昂把玩著手裏的令牌,容慎說這是她母後靈犀皇後留下的東西,“這東西,又是怎麽到你手上的。”


    純妃頓了一下,看了蕭子昂身邊的白鶴一眼,見她並沒有讓人避出去的打算也就不再猶豫,開口道:“當年靈犀皇後膝下隻有一女,顧家擔心她後位不穩就謀劃著再送一位顧家女入宮,在族中挑選了好幾年眼見著我到了及笄的年歲就盯上了我。我當時已有心愛之人卻拗不過族中長輩就連我父母也。。。後來在汝陽長公主的宴會上,我被族中長輩算計同先帝躺在了同一張床上,又被人當場捉住,不得已才入了宮。”


    “後來我入宮後第一時間便同堂姐道歉,堂姐卻說是她害了我一輩子,她給我選了宮室居住,身邊人也是她一手調教出來的心腹,也多虧了她們護持我才躲過了不少這宮裏的明槍暗箭。堂姐駕崩之後,先帝更是悲痛欲絕許久不入後宮,後來便想起我還在宮中,想要將太子放在我膝下撫養,我拒絕了,我隻是個嬪,無權撫養皇子不說,我上頭還有個徐貴妃,我若應了無疑是置自己於死地,更是陷太子殿下於不義。”


    “當時還是貴妃的徐氏就總是擔憂我會同她搶奪太子的撫養權,在她成為皇後之前更是幾次三番設計陷害於我,我無奈之下便同先帝商議是否可以讓我自行選擇宮殿居住,先帝問我想去哪裏,我說明月宮,先帝沉默了一會兒便同意了。”


    蕭子昂安靜的聽著,直到此刻才出聲打斷,“那這令牌你又是從何而來的。”


    “靈犀皇後生前交給我的,說是此令牌可以號令她留在宮中的人脈。我身邊那位老嬤嬤曾經就是靈犀皇後的乳母,我所說之言她都可以作證。”純妃看著一直站在門邊打量著蕭子昂卻不敢靠近的老嬤嬤,一時間也是淚眼婆娑。


    純妃和老嬤嬤相依為命近十年早已建立了無比深厚的感情,此刻見純妃突然哭了出來也是克製不住自己趕忙跑到了純妃身邊,拿著絹帕擦著她臉上的眼淚,“哎喲,娘娘誒,長公主來了是好事,您怎麽哭了呢。”


    “這塊令牌幫了容慎,也幫了本宮,本宮承這份情。先帝去世,他所有的嬪妃加封一級,生育過子嗣可選擇出宮安享晚年,未曾生育過的都會搬到行宮去養老。看在這塊令牌的份上,本宮給你一個選擇的機會,若你願意,可以選擇離開皇宮,隱姓埋名過你自己的日子,若你不願便還是同其他妃子一起,去行宮住。”


    蕭子昂抿了抿嘴唇,“當年你為何進宮,本宮的父皇、母後,顧家的老太君等當事人皆已經離世,查無可查,本宮作為一個晚輩,也不合適再探究其中隱秘。今日純妃娘娘所告知的內容已足夠本宮解惑,若娘娘已有決定便派那個叫紅袖的丫頭來青鸞宮尋本宮就是。告辭。”


    純妃和老嬤嬤目送了蕭子昂離開也是一陣唏噓,蕭子昂已經長成亭亭玉立的少女,通身的氣度和不怒自威的麵容也讓她們看了膽寒,“嬤嬤,咱們總算能解脫了。”“是啊,解脫了。”老嬤嬤拍了拍純妃的手背,“老奴今日得以見到長公主已是三生有幸,知道他們姐弟倆過得好就好,娘娘也不必在這宮裏繼續熬下去了。”


    說完,老嬤嬤便起身將在外忙碌的紅袖叫了進來,告知了她方才蕭子昂和純妃的談話內容。紅袖是純妃的陪嫁丫鬟,當年跟著進宮後便選擇了自梳也放棄了出宮的機會,此刻聽說蕭子昂願意放自家娘娘一條生路,更是感激涕零的朝著青鸞宮的方向跪拜。


    紅袖擦了擦眼淚,眼裏含笑的說道:“娘娘終於熬出頭了,這些年咱們賣繡品編話本也掙了不少錢,娘娘拿著這些錢去江南買個宅子住也是盡夠了,聽人說那邊春暖花開最是宜居呢。”


    老嬤嬤和紅袖不讓她跟著下地幹活,她閑來無事就學著侍弄花草,這麽些年倒也養出了不少珍貴品種托了關係送出宮去換錢,在為了給花澆水摔倒後連花草也不讓她碰了,被關在屋子裏的純妃無聊之下便把自己這些年在宮裏見到的人和事糅合在一起改編成了話本子拿到了顧家的書坊裏去售賣。


    令純妃沒想到的是效果竟然還不錯,她私底下聯係到了曾經同她關係要好的堂弟請他幫忙找人潤色,以免被發現是她的手筆,後來為了掙錢更是與人聯合一起編書。有了這條掙錢的路子,她們主仆三人在宮裏的日子才勉強算是好起來。


    純妃笑了笑說道:“是啊,都說江南風光好,咱們被困在宮裏這麽多年也該出去看看了,最重要的是離開帝京這個是非之地。嬤嬤你先收拾著,晚上我帶紅袖再去一趟青鸞宮,大公主走得急,有些事我還沒來得及跟她講。”


    嬤嬤頓了一下,依稀明白了純妃所說的是什麽,隻是低聲道:“娘娘當真要如此做嗎?畢竟那可是您和皇後娘娘的母族啊。”純妃點點頭道:“我知道,嬤嬤,可您忍心看著她們姐弟倆被顧家那幫人渣給綁住手腳嗎?她們倆已經夠難了,我不能再給她添麻煩。”


    純妃歎了口氣,望向窗外因為時間流逝而變得灰暗的天空,“養大一個孩子本就不容易,更何況還是一國之君。笑笑肩上的事情夠多了,能少一件是一件吧。”


    蕭子昂迴到青鸞宮後倚靠在床榻上長舒一口氣,她很早就知道上一輩的事情很複雜,但沒想到會是這個程度,在此之前她的父皇和母後都有意隱瞞了純妃的存在,如果不是容慎誤打誤撞的發現了宮裏還有個她的血親,宮裏也無人敢提純妃,她估計要等到純妃薨逝才能知道了。


    蕭子昂的情緒低迷,青鸞宮的下人做事也都輕手輕腳了起來,就連到了晚膳時間也無人敢打擾她。白鶴和雨燕蹲在宮門前聊天,正說到好笑的地方雨燕卻突然站起身來朝一個方向望過去,“有人來了。”


    大半夜的黑燈瞎火前來一看見就不是什麽正經人,白鶴正打算把搖光叫來卻突然想起白日裏蕭子昂說過的話,安撫了一下雨燕,“或許是明月宮的人。”正說著,來人就已經走到了青鸞宮門前的宮燈下,宮燈溫暖明亮的燈光將她的臉照亮,來的正是今日下午才見過的純妃,她身後還跟著一個婢女,是那個一直在菜園裏忙碌的紅袖。


    見白鶴認識,雨燕才算是放下了戒心,將兩人引到了正殿中,“純妃娘娘請稍等,我家主子午後從外頭迴來便有些不適,您稍等片刻,她已經在梳妝了。”她這話倒也不算敷衍,搖光武功比她倆高,自然更早就發現了純妃和紅袖的蹤跡,已經把蕭子昂叫醒了。


    雨燕話音剛落,蕭子昂就已經從內室裏出來了,她將自己的長發用一根簪子隨意盤在腦後,身上已經換過一套衣裳了。見蕭子昂出來,雨燕接過小丫鬟遞來的茶盞依次放在二人麵前後就帶著殿內的所有人退下了,給她們留出足夠的空間說話。


    “殿下手下的人足夠機敏,也足夠忠心懂事,都是極好的。”純妃看著雨燕離開的背影不由得感慨了這麽一句,蕭子昂聽了也笑著道:“娘娘過獎了,這兩個丫頭常年不跟在我身邊,能長成這樣全是她們自己的福分。娘娘星夜前來不是隻為了誇本宮身邊的丫頭懂事吧?”


    “自然不是。”純妃笑了笑,她不顧自己的身份當即跪在了蕭子昂麵前,紅袖想攔卻反被她阻止隻能跟著也跪了下來。


    蕭子昂被純妃突然的這一出給嚇著了,也沒來得及反應人就已經實實在在的跪在了她的地地毯上,“您這是做什麽?”純妃深吸了一口氣,以額觸地,“我並非已純妃的身份前來,而是以顧家女的身份前來,請求長公主殿下給顧家留一條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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