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慎看著盤腿打坐的蕭子昂略感抱歉,“我沒想到最後會鬧成這樣,還委屈你同我到這牢房裏過夜了。”“沒事,真金不是已經跑出去了麽,我看到你給他打手勢了,最遲明天早上就能出去了,我還沒在牢房裏住過呢。”蕭子昂倒是很坦然。


    她貴為明昭帝的嫡長女自幼尊貴無比,得罪了她的或者她看不順眼的,隻需吩咐人拉下去就是,至於拉去哪裏她從來不曾過問,也不感興趣,更別提在牢房裏審問犯人了。就連審訊,也是到了西鳳關才學會的。


    “不愧是殿下,心態真好。”容慎低聲笑道,他害怕委屈了這位小公主,沒想到對方反而覺得新奇,“用不了明天早上,稍晚些時候張縣令應該就迴來放我們出去了。”


    “張縣令?那他兒子呢?”蕭子昂有些不解,按照他們之前調查來的消息,張縣令應當是全然不管他兒子張威在外頭做什麽的才對,就因為南詔顧家?


    “張威這個人看著囂張跋扈,但是做事還是有分寸的。安州境內大小貴族他都打聽過了,在青石縣這麽些年從沒得罪過這些人,往來的外地客商一般聽說青石縣的規矩後透過張武給他交點保護費,他也懶得去計較。唯獨在女色上貪了一些,黑子他們就常年替他物色良家女帶去張家給他享用,事後也都收進了後院裏還給了那些女子家人錢財堵嘴。”


    “安州一帶的民風向來重男輕女,好好的嫁女還要搭進去嫁妝,這些人家收了錢也就不好再鬧事了。昨日盯上徐小姐,一來是她臉生,二來當時她獨身一人就帶了一個不起眼的丫頭,若非你給她準備的衣裙首飾華麗,看著不像普通家庭的女兒,黑子他們早就動手了,也不至於一路跟到奉書齋門前。”


    蕭子昂怒極反笑,“這麽說,我還得謝謝他沒鬧出人命嗎?簡直荒唐至極!我倒要看看他哪兒來的那麽大的底氣,一個小小的縣令之子就敢稱王稱霸。”


    蕭子昂的怒氣在聽完容慎所說之時達到了一個頂峰。先前在張家別院裏和張威對峙時張威所表現出來的跋扈還算在她意料之中,但是指揮衙役如同指揮自家奴才一樣順手就讓蕭子昂有些惱火了。


    蕭子昂惱火歸惱火,可到底忍住了,她想知道張威如此做的底氣在哪裏。從午後到了這牢裏開始,她就聽隔壁牢房的人抱怨,說自己不過是交保護費的日子晚了一兩個時辰,沒能趕上趟,就被抓進了牢裏,關了快一個月了家裏人湊了上萬兩銀子給張威都得不到一個準信,說他啥時候能出去。


    不僅如此,周圍四五個牢房的人大多也都是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得罪了張威被關進來的,正兒八經犯事的反而少見,大家都說,這青石縣都快改姓張了。


    “別著急。等你出去了,有的是法子收拾他。”容慎的手指撚著一根稻草來迴轉動,身處牢房卻一點也不影響他仍舊一副貴公子的做派,“更何況,張大人已經到了。”


    容慎話音剛落,就有人從拐角的陰影處走出來,見他進來,之前還同蕭子昂聊的熱火朝天的獄友們紛紛退到了牢房的最裏頭,縮在一堆稻草裏看不清麵容。


    張縣令背著手,站在牢房門口的燭台底下,晃動的火苗帶著光影在他臉上來迴跳動,讓人看不清他的麵容,“兩位到了牢裏還如此好興致,張某實在是佩服。”


    容慎老神在在的抬眼看他,片刻後又低垂著眼眸,“畢竟是顧家嫡子,一向圓滑的張老爺又怎麽肯得罪顧家的人。”張縣令從袖袋裏掏出一把鑰匙,打開了容慎和蕭子昂所在牢房的鎖,推開門對二人說道:“兩位,今日之事實屬誤會,還請二位多多包涵。”


    “你還有臉說這話?”蕭子昂站起身來抬手就把張縣令推到了牢房的欄杆上,“我這人天生脾氣爆,受了委屈就愛打人,今兒被張少爺一頓搶白沒來得及發揮,現在手實在癢的厲害,也請張大人包涵包涵唄。”


    蕭子昂一個過肩摔將張大人扔到了稻草堆裏,滿頭滿臉的都是枯黃的稻草看上去狼狽至極,容慎這時才慢悠悠的起身,裝模作樣的攔了一下,“誒,小妹不要這麽暴躁,張大人也是一片好心。”


    張縣令的臉色如同生嚼了稻草一般難看,那娘倆的性子接下來要做什麽他大概也能猜到,他隻求這兩人不死在他青石縣衙。


    這些年張威在王氏的縱容下幹了不少糊塗事,但大體都還在可控製的範圍內,沒有造成最嚴重的後果,並不影響他的仕途他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其實他踏進牢房的第一時間就知道,今天這事無法善了,就如同張武所說,眼前這二人就算不是顧家的人,也不會是什麽普通人。


    容慎安撫住蕭子昂這頭有些暴怒的小獅子,又轉身將張縣令扶了起來,“有勞張大人,特地前來牢中看望我們兄妹倆,隻是在下今天說過了,要他張威求著我們出去,張大人若想把我倆送走,就有勞張少爺親自來一趟吧。”


    張縣令極其狼狽的退出了這間牢房,剛一出門,蕭子昂就用力的關上大門,還徑直將門給鎖了,愣是一點要出來的意思都沒有。張縣令無奈地吩咐衙役,“今夜子時,把他們兩個給本官押解到城外青石山去。”


    “大人,他們不肯走怎麽辦?”“笨,給他們帶上鐐銬,還由得他們?”張縣令甩手離開,卻在門口遇見了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還一向頤指氣使的大舅哥。


    “你們來做什麽?大牢是你們能隨便來的地方?”張縣令有些惱火,他本想盡快平息今日之事,無論那對男女是何方神聖,隻要不在他青石縣出事就好,可眼下,這小子竟然把王員外給找來了,他到底想幹什麽?


    “威兒,既然你舅舅來了,就帶迴府上同你母親敘敘舊就是,帶來這裏做什麽。”


    “爹,舅舅早年間去過南詔,他認識顧家的少爺,一眼便知那兩人身份真假,讓舅舅去看看吧。”張威絲毫不覺得這事有什麽不對,自他爹上任以來,青石縣縣衙和大牢就如同他家後花園一般,他是想去就去想走就走,為了求證那對男女身份的真假,讓舅舅進去一會兒又有什麽難的。


    張縣令冷哼一聲,“行啊,那你去唄,我倒要看看,若那兩人不是顧家人,你們又該如何?”這時候一直在旁沉默的王員外終於開口說話了,“妹夫啊,不就是兩個冒充顧家人招搖撞騙的騙子嗎,何必這麽緊張呢?”


    騙子?那女人把他摔在稻草堆裏時那個態度看著哪裏像是騙子了,騙子能那麽理直氣壯的坐在牢房裏等著他們求他出去?


    張縣令有些無奈,自成婚起,他就拿捏不住這個妻子,在七品縣令的位置上一坐就是數年,在麵對妻子娘家的時候更是抬不起頭來,“行,你們去吧。”


    說完便後退了一步,示意王員外和張威先行。


    王員外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他這個妹夫向來怕事懦弱,這次想必也是被南詔顧侯的名頭給嚇著了,若不是當初妹妹被他的才華迷了眼,他還真有些看不上這個妹夫。


    大牢裏蕭子昂倚靠在欄杆上看著張縣令離開的背影對容慎說道:“先生以為我們什麽時候能出去。”容慎盤腿坐在牢房中間,眼皮子都不抬一下地說道:“既然顧家的名頭沒能唬住張威,就說明王家可能有認識顧家人的人存在。張縣令管不了事,待會兒來的人,必是王家的人。”


    “這麽肯定?”


    “不是您讓我去查的張家父子嘛。張慶元,明昭九年二甲進士,因為無錢打點,在翰林院苦熬了近十年,才撿到了一個誰都不樂意去的外放,在任上認識了當時的王家嫡女,也就是他現在的妻子。王家是安州出了名的書香門第,王氏其父是安州最著名的書院鹿音書院的山長,張慶元這個青石縣令,就是托了他老人家的福,才從原先那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城調到這個安州商貿重鎮。”


    “張慶元就是這麽當上官的。所以他在王氏麵前根本抬不起頭來,要不是他老丈人,他到現在都還在那個叫小石縣的窮鄉僻壤做他的清官呢。王家人也不大看得上他,要不是當時的王氏拜服他的才華非他不嫁,也不會將家中嫡女下嫁與他。”


    容慎耳朵微動,“來人了。”


    蕭子昂躲迴了容慎身後,透過牢房欄杆的縫隙打量著站在門前的三個人,打頭的是她未曾見過的人,張威對其畢恭畢敬,張縣令反而落到了最後,這個人想來應該就是王家的人了。


    王員外站在牢房外皺著眉頭,大牢裏的氣味太難聞了,他養尊處優多年哪裏受得了,聽到張威催促他趕緊看看裏頭的人是否是顧家之人時才強忍住不適,抬頭往牢房裏頭看去。


    仔細打量一番之後,王員外終於確定了,牢房裏的根本就不是那位玩世不恭的顧家大少爺,而且他身後那個女人也並非名動南詔的顧家嫡女,“他們不是顧家人。我都說了是江湖騙子,妹夫你就是太過於小心翼翼了。”


    “是嗎?”張縣令不敢在明麵上同王員外起衝突,隻暗自期待他們倆能趕緊離開,他好趁著夜色把這兩個燙手山芋丟出去,誰曾想他這個念頭都還沒在腦海裏消失,就聽見張威說道:“舅舅,那個女的可漂亮了,我在青石縣就沒見過這麽可人的。舅舅不是正在給那位貴客尋摸壽禮,我瞧著,這女的就不錯。”


    舅甥二人嘀嘀咕咕的並沒有避著人,張縣令站在二人身後已經是麵如死灰,沉默地看著這一切。而牢房裏頭的蕭子昂若不是容慎一直按著她,她怕是早就跳起來打爛牢房這並不算結實的欄杆,然後狠狠地收拾這舅甥倆了。


    “您就是張威的舅舅王員外吧?你要處理我們二人,是不是也該問問張縣令的意思?”容慎笑眯眯地說著話,目光卻看向了一直沉默著的張縣令。


    見張縣令沉默不語,蕭子昂冷笑著出聲,“看來王員外比張大人這位朝廷命官說話還管用呢。”“小娘子口齒倒是伶俐,就是不知道待會兒到了貴客的床榻上,還能不能這麽囂張。”王員外倒是不氣,在他看來,蕭子昂現在也不過就是個秋後的螞蚱蹦躂不了多久了。


    “你!”蕭子昂被容慎按住,死死地藏在了他身後,容慎麵色陰沉地發問,“我最後再問一次,張威,你道歉嗎。”張威站在牢房外把欄杆拍的啪啪作響,“都這時候了,還幻想著讓我求你出去呢。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來人,把那個女的拖出來!”


    張縣令的家事在整個青石縣都不算是什麽秘密,在場的衙役們心知肚明,見張威開了口而張縣令也並沒有阻攔,也就順從地走上前打開了牢房大門準備將躲在容慎身後的女孩兒帶出來。


    容慎站起身來擋在蕭子昂麵前,隨著他的動作一塊黑色的令牌從他的袖口滑落,容慎將其抓在手裏,指向張縣令,“王員外和張少爺並非官場中人,那張大人你認識這個嘛?”


    容慎手裏那的這塊黑色令牌,是每位大周在任的官員都會有一塊的身份令牌,根據職級和所屬衙門的不同令牌上所雕刻的花紋都不同,除此之外令牌上還會刻有持有該令牌官員的姓名、職級、所屬衙門以作證明身份。


    黑色的令牌是大周境內一種名為墨晶的特殊礦石,專用於打造二品以上大員的身份令牌,算是在京官員和各州府封疆大吏總共也不超過五十塊,其特殊的材質和紋路更是讓其無法被偽造。


    這塊令牌一掏出來,張縣令就知道,完了,一切都完了。


    張縣令撲通一聲跪在了地上,“下官參見容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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