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天在公司遇見崔楚風的事在路允之迴家後跟他說了。


    路允之拿著勺子盛米飯,聽到崔楚風的名字他渾身輕顫了一下:“他認出你了?”他表麵毫不在意的問了句。


    “怎麽可能?我和他就是擦肩而過,他肯定認不出來。”她將鏟好的菜放到菜桌上,走到他身後趴在他的肩膀上:“你以為誰都和你一樣一眼就把我認出來了,還不動聲色的戲弄我。”


    聽了妙生的話,路允之有些沾沾自喜,“其實——”


    “哎呀。”他被妙生打斷。


    “你看你把米粒全都浪費了。”她伸手去撚台子上的飯粒,轉身從島台上抽了張紙將手上的黏糊糊的米粒擦去。


    將紙扔進垃圾桶裏,妙生猛的一拍手:“好了,各就各位吃飯了。”


    她拉開椅子,一屁股坐下拿起筷子就吃,路允之失笑的搖了搖頭:算了,遇上了再說吧!


    吃完飯,將碗筷放到洗碗機裏,妙生邁著小碎步往沙發上一窩,翹著小細腿,手裏拿著遙控器,嘴裏嚼著路允之給她洗的水果,一會兒吐出個核兒。


    她踹了踹坐在另一邊的看書的路允之:“你不吃嗎?”


    他搖了搖頭,讓她自己吃。


    她轉了轉眼珠,然後拿起遙控器減小了聲音說:“我是不是影響你了,要不你去書房看吧!”


    路允之將視線移到她臉上:“沒事,你看你的,我都習慣了。”


    妙生明白,他說的是她作為陳芸的時候,那時候他經常在她看電視的時候看書,從來不覺得吵。


    她心一橫將聲音加到最大,路允之的耳朵都快被震聾了。


    他搶過遙控器來將聲音減小。


    妙生坐起來質問他:“你不是說無所謂的嗎?”


    “我是無所謂,可鄰居有所謂。”


    “你這不是高檔社區,怎麽隔音這麽差!”


    他將書合上,一本正經的說:“你知道這個世上沒有絕對的東西。”


    好吧!妙生又將頭朝向他趴著,從路允之的角度看下去,一顆小腦袋毛茸茸的,趴在自己腿邊特別乖,他抬手摸了摸,手感不錯。


    時間長了,她支撐不住,頭落到了他大腿上枕著,他的手摸上她小巧的耳垂,順著耳朵摸到臉頰,下頜,最後伸出手指頭撓了撓她的脖子。


    妙生感到癢癢的,轉過脖子正好和低頭看她的路允之對視。


    她一下子坐了起來整理自己的衣服,語氣緊張:“我躺累了,坐會兒。”


    剛剛她一時忘了,他已經不是以前的未成年了,而且兩個人在封閉的空間裏,那時候有李玲夫婦的監督,在老家的時候有許茂玉的監管,兩個人就算貼的再進,她也相信他不敢胡作非為,可是,現在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很容易……那啥……


    妙生的臉一陣紅一陣白,精彩得很,路允之一猜就能猜到她在想什麽,天知道他絕對沒有那麽多想法,他隻是想碰碰她,看著她,知道她是真的他才心裏踏實。


    “你不用躲那麽遠,我不會對你做什麽的。”他出聲安撫她:“你先看我去洗澡了!”


    妙生這人習慣將自己裹得緊緊的,別看她還算擅長跟別人交流,但誰都沒有真正接觸過她的內心,喜歡是真喜歡,謹慎也是非常謹慎,在這個複雜的社會,她很擅長保護自己。


    她好不容易按部就班的走到今天,生怕遇到一丁點的節點讓她功虧一簣,她已經不是陳芸了,陳芸有父母照顧,而她什麽都沒有,隻能依靠自己,對她來說任何事都沒有自己來的重要,在她心裏重要的工作也隻不過是為她的生活所服務的一種謀生手段,她不能容忍任何事,任何人辜負自己。


    妙生第二天開始投簡曆找工作,她專業學的產品設計,好不容易有一家通知她去麵試,但是她的英文不太行,去麵試的時候完敗給了另一個說著一口流利英語的人。


    為了節約成本,她老早從人才公眾號上申請了人才卡,坐公交是免費的。


    太陽老早爬上雲端在藍色的邊緣懸掛著,一坨坨軟綿的白雲隨著風的步伐緩慢的飄著。


    妙生將頭支在公交車玻璃上,看著高樓頭上的白雲,就像一頂巨大的禮帽浮在上空將整棟大樓遮住。


    一聲警報聲在耳邊拉長,排隊當的大車小車紛紛為警車讓道,一輛輛閃爍著警燈的車從她眼前一閃而過。


    路邊的人都伸頭往前探,公交車上的人們都在竊竊私語,討論著發生什麽事。


    最後他們都一致認為發生的是大事。


    麵試失敗妙生沮喪的下了公交車,有個大叔在賣水果。


    她將包背在肩上蹲下敲了敲問:“大叔,這瓜怎麽賣?”


    大叔操著一口方言:“八毛一斤,要多少!”


    妙生猶豫的看著有她頭兩個大的西瓜想了想說:“我要一半的一半。”


    “一半的一半!行。”大叔手起刀落將西瓜劈開,外皮清脆的裂開,露出裏麵紅色的瓤。


    妙生看了直流口水:“這瓜真不錯啊!”她朝大叔豎起個大拇指。


    大叔憨笑道:“迴家嚐嚐,不好吃迴來找我,給幾退錢。”將西瓜遞給她。


    她接過來剛要走,旁邊來了個大娘。


    大娘聲音洪亮:“哎,聽說了沒,老城區那邊的公園,湖裏撈出兩具女屍。”


    “啊!這麽大的事,怎麽沒聽說過?”


    “我有個親戚是警察他親口對我說的,你不知道,嚇死個人嘞。太殘忍了,都是大姑娘,手腳都被折斷了,造孽啊!”


    妙生正放慢了腳步繼續聽,大娘已經開始挑水果,她提著西瓜往迴走,好像空中傳來若有若無的私語,繼而婉轉消散,雁過無痕。


    路允之關上燈下樓,拿著車鑰匙出了電梯,電話突然響了。


    “喂!”


    那邊的人直接問:“你在哪呢?”


    “還能在哪?剛下班,你出差迴來了?”


    “迴來幾天了,我們見一麵,老地方見。”


    路允之掛了電話開車去往漫畫屋,二十年,時間改變了這個城市,隻有當初的那間漫畫屋沒有變,路允之將其買了過來,它仍然履行著自己的曆史使命,要是市麵上找不到的絕版漫畫,那在漫畫屋大約是能找的。


    崔楚風在漫畫屋等候多時,看到路允之停下車走進來他招了招手:“這裏。”


    路允之走到靠窗處坐下:“喝點什麽?”


    漫畫屋門口有個自動販賣機,客人一般都會去買東西,店裏還配備了一套煮咖啡係統專門為了愛喝咖啡的人準備的,除此之外,店麵進深也比原先的大,他將隔壁的店全款買下,將漫畫屋打造成自習、閱讀,為一體的書店,相當於一個圖書館,有些考研,考試的學生都會來這裏複習備考。


    “給我來杯冰美式讓我醒醒腦。”崔楚風環顧四周:“這家店讓你打理的真是井井有條啊!好像一點都沒變過。”


    他指著擴充的界麵笑道:“也變了,原先沒有這裏,這裏原先是家五金店來著。”


    咖啡好了,路允之要的是卡布奇諾,他端著杯子抿了一小口。


    崔楚風奇怪的看著他:“你怎麽開始喜歡喝這個了。”


    路允之抿嘴笑了笑,前幾天妙生在家做了一杯,他起先也喝不慣,但她威脅他要是再不習慣就喝西北風吧!他才開始嚐試。


    “想喝就喝了。”他放下杯子沒有多餘的解釋:“你找我幹什麽?”


    “你知道今天發生了什麽事嗎?”


    “略有耳聞!”他語氣淡淡。


    崔楚風抱著腦袋,情緒有些低落,他輕輕開口說道:“你知道我今天帶著人去撈屍,那個場麵,我一下就想起了——”


    路允之去碰杯子的手一頓,繼而不動聲色的將端起又喝了一口。


    “你當了這麽多年警察,還會有心理陰影,你當年也沒有親眼看到那場景,不要太有心理負擔。”


    崔楚風抱頭低頭訴說:“如果不能將那個畜生抓到,我就不配為陳芸的朋友,不配作為一個警察。”


    這麽多年崔楚風好像魔怔了似的,傷害陳芸的那個罪犯沒有抓到她一刻都不能安心。


    路允之欲言又止,他不知道怎麽告訴他妙生的事,陳芸的死亡是陰差陽錯的事實,當初也許在出了車禍的時候她就應該離開,是岑妙生用自己的靈魂支撐著她本該萎靡的軀體,盡管如此,那個十惡不赦的罪犯也是殺了人,他應該受到法律的製裁。


    想及此處他到嘴邊的話又咽了迴去,“你要不要到我那裏去?”路允之開口邀請,他想隻要將崔楚風請迴去,讓妙生來決定要不要告訴他事情的原委。


    崔楚風慘笑一聲:“哎,下次吧,沒有時間。”手機適時響了一下:“你瞧,又要迴去加班。”


    他拿起手機站了起來:“下次一定聚一下,叫上劉予,我先走了。”


    他匆匆忙忙的跑了出去,坐進駕駛座發動了車子。


    路允之一直看著他的車沒了蹤影,對店長交代了幾句也開車離開了。


    迴家時,妙生正坐在沙發上一邊看電視一邊吃西瓜,見他迴來了連忙招手讓他過來,隨手挖了一勺遞到他嘴邊。


    “怎麽樣?甜不甜。”她笑眯眯的求表揚。


    路允之用拇指抹去嘴角的汁液點點頭,說了聲:“甜,在哪裏買的?”


    “就在公交站點那裏有個老大爺。”


    妙生吞咽著西瓜的汁水隨口問道:“你今天怎麽這麽晚迴來?”


    “我今天見到了崔楚風。”


    妙生一點都不意外,畢竟她也見到了,但路允之接下來的話讓她大跌眼鏡。


    路允之將杯子放到島台上發出清脆的響聲,“其實,我們一直以來都互相聯係著。”


    她以為兩個關係不怎麽樣的人,最後一定會漸行漸遠,但沒想到這倆還成了好兄弟。


    他繼續說道:“你想聽聽你不在了以後發生了什麽嗎?”


    妙生像小雞啄米一樣點頭。


    時間倒迴……


    崔楚風雖然答應了去美國留學,但心裏始終憋著一股勁兒,他想趕緊去趕緊迴,學成歸來擺脫被支配的命運。


    那一天的飯桌上,父子兩人又鬧了起來,崔楚風一臉陰鬱了幾天。


    崔覽看著兒子麵色陰雨連綿 ,痛心疾首,他何嚐想逼他呢!自己隻不過是履行了作為崔家人應盡的義務。


    崔楚風隻顧埋頭幹飯,對於父親的視線絲毫不在意。


    崔覽無奈隻能先道歉,當然作為一名父親,他道歉的方式就是先開口說話。


    但崔楚風還不理他。


    他一把搶過碗筷,氣急敗壞的說:“這就是你對你父親應該有的態度嗎?”


    崔楚風瞪圓了眼看他,好像在說:我什麽都答應你了,還想幹什麽。


    崔覽冷哼一聲,接著說出一個令他心碎的消息:“你不用妄想還能和那個女孩子見麵。”


    崔楚風愣了愣,隨即氣急敗壞的站起身,將桌子拍的震天響,他吼道:“你對她做了什麽?是我喜歡她跟她沒關係。”


    作為他崔覽的兒子,他看不慣他為了一個女人這麽頤指氣使。


    “你發什麽瘋,你以為你老子是黑社會嗎?不是我對她做了什麽,你要找就去找那個殺人犯!”


    殺人犯三個字挑逗著他的神經,他隻覺得天旋地轉,手腳發軟的癱坐在椅子上。


    崔覽歎息說:“也怪這女孩子時運不濟,就讓她碰到了這迴事。”


    話音剛落,崔楚風瘋了一樣的跑了出去,崔覽派了幾十個人都沒抓住他,他像失了心智的泥鰍,渾身遍體鱗傷的逃脫。


    耳邊的風唿唿的刮,兩人相識以來的情景曆曆在目,他不相信,不敢相信。


    他穿過了大半個城市跑到了陳芸家中,映入眼簾的是滿屋的白綾,她的父母依偎在一起眼淚縱橫,客廳的桌子上,陳芸的遺像就擺在那裏,她的笑容還是那麽光輝燦爛,就一動不動的衝著他笑。


    崔楚風像流沙一樣跪坐在遺像前,雙手捂著臉發出嗚嗚的哀鳴。


    哭了一陣兒,他倏然起身離開了,外頭的陽光那麽的毒,他走在他們一起走過的路,走到鹹濕的海邊,渾渾噩噩,恍恍惚惚,崔覽找到他時他躺在沙灘上昏睡過去,殘陽如血,人生如戲,脫離不了命運的擺布,隻能接受現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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