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居院的門哢嚓地響了一聲,是推門聲,英歌原本閉著的雙眼立馬睜開了來,她一個轉身輕輕下了床,從門縫裏看到薛氏背著一捆柴火和提了一筐新鮮的蔬菜。


    這婦人不會是準備喬裝一番,說是砍柴去了吧,順便還買了菜,這是一點偽裝都不會的呀,那鞋上的草屑、身上的露水、頭發上因為趕路的淩亂和掉落的不屬於雜居院的樹葉……


    一切都顯示著她昨晚外出了。


    薛氏確實就是一個普通的婦人,但是盡管如此普通的婦人也不會半夜出去,而且出去那麽久才迴來。


    雜居院裏細細碎碎的聲音響起,門開了又關,不一會關了又開,天色也從朦朦朧朧中變得越來越明亮,小桃紅也起來幹活了,英歌掀開床上的簾子,大大地伸了一個懶腰,走了出去。


    “娘,你起得好早呀。”


    “歌兒你醒了,你先去洗漱一下,飯一會兒就好了,你洗洗手就可以吃了。”


    英歌吃過早飯,如同往常一般把午飯打包好,裝在竹籃裏拎著籃子,走到常走的那條街,叮叮當當每天都忙個不停的鐵鋪子,賣魚的嬸子,穿過城門的守衛,一路來到了笑林堂。


    智行口中振振有詞地念叨“我就不起,我不起,我今天就睡懶覺了,哪裏還有先生每天都得聽學生的絮叨的.”


    其實早在英歌還在山下的時候,智行就知道了,習武之人耳目聰慧,豈能不知。


    但是今天他失算了,他在學舍裏左等右等就是不見英歌過來喊他上課。無奈隻能自己出去看情況了。


    智行胡亂地穿了一件外衫,走到了隔壁的那間學堂,隻見英歌比他還累,直接拿了張草席在地上躺著。


    “喂,這個學堂是我的吧,你今日過來是上課來的吧。”


    “你現在在幹什麽?”


    “別吵,讓我睡睡會覺.”


    智行這脾氣在爆發的邊緣了:“古往今來哪有學生,直接大大咧咧地告訴她的先生她要在學堂裏睡覺的,你快起來,你想睡覺迴家睡去。”


    英歌撫了撫了已經卷好但還不算平整的草席:“怎麽可能在家裏休息呢,百善孝為先呀,在家裏休息會讓我娘擔憂的……”


    “嗨,你在這裏休息,就不擔心我會賊怪你嗎,那你的尊師重道呢?”


    “先生,我來的時候,你不是也在睡覺嗎,所幸大家都一起休息好了。”


    “你昨晚做賊去了,來這邊休息。”智行的眼中,問出這句話的時候一閃而逝的光芒,快得英歌都以為是錯覺。


    “我沒幹什麽呀,可能這幾天激動的吧。”


    “你不是俗稱神仙麽,怎麽神仙也會激動的嗎?文曲星?”


    “先生你是不是不知道什麽叫自我嘲諷?”


    “呦,你還自我嘲諷呢?”


    “先生,你想讓笑林堂火麽,我要是紅了,你會高興不?”


    “你說得紅了,火了是什麽意思?”


    智行蹲下身子看向英歌。


    “嘿,你睡得還挺快的,真的睡著了呀,我這裏這麽讓你感覺到安全嗎?”


    “這孩子很奇怪的呢?”


    英歌翻了個身,閉著眼睛喃喃道:“你也很奇怪的呢,你們都有秘密。”


    這一次她是真的睡著了。


    ————————


    “你這幾天都幹了什麽事情?”


    “那個先生,你就不關心關心你的學生這幾天都做了什麽的嗎?”


    “我的學生,哼,我可聽說這今天都是子春先生的學生怎麽怎麽樣的呢,聽說還作了詩詞、贏了鞠球賽。”


    “怎麽,先生終於聽說了麽,我要紅了嗎?”這是智行聽到了第二句她說得紅了


    “紅了是什麽意思?”


    各自睡醒後笑林堂又恢複了往日的熱鬧。


    “紅了,就是所有人都知道我了,要知道笑林堂了。”


    “先生你希望這樣嗎?”


    “你寫字呀,你說話就說話,但是你這手不能停下,不能偷懶吧。”


    “我可以一心二用的嗎,比如那些金庸武俠小說裏麵的那些大俠們,比如周伯通,歐陽修、什麽郭靖黃蓉,對了,還有小龍女……”


    “你說的這些都是誰,你又是從哪裏得來的?”


    “哎呀,先生,是比喻的嗎,比喻你懂不?”


    “那個,對了先生你想讓笑林堂揚名立萬嗎?”


    “還揚名立萬……我看還是算了吧,我感覺有點丟人……”


    “不是,先生,你感覺丟人,說的不會是我吧?”


    “嗯,看來還有點自知之明。”


    “那可不是麽,咱倆彼此彼此的呢!”


    智行緊繃著一張老臉:“我看,你還說自己是文曲星下凡,照你這惹事的速度,跟個啥,掃地的掃把還差不多呢?”


    “你這幾天可是結了不少仇,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腳的,馬都還有失前蹄的呢,下迴你要是得罪了人,記得也報子春先生的名號,反正他得罪的人也不少,你們湊成一對,他仇人多了,不怕癢。”


    “這樣呀,好的,就這麽辦了,還是先生聰明絕頂。”


    “彼此彼此呢,你也聰明。”


    “老頑童,哼。”


    ————


    清河學院的子春先生正在批改學生的作業,不自覺地突然打了幾個噴嚏。


    書童立馬上前詢問:“先生是著涼了麽。”


    “無妨,沒事。”商子春笑了笑。


    子春先生看起來要比前些日子好很多了呢,是昨日知府大人的誇讚還是看了學生的文章,有好的,感到高興的呢?


    “先生,遇到好的學生,教得也很開心吧!”


    “很開心嗎?也許吧!”商子春看到手中厚厚的一遝文章。神情似欣喜又似複雜。


    最終似下了決心一般:“唯有盡心教導才是正事呢!”


    日光傾斜,照耀在劉府劉阿寶的房間,她把手邊的桌子拍得啪啪響。


    “不行,我一定得去找他說清楚。”


    “這小姐又生氣了呢,小姐生氣起來是會打人的。”


    門外站著一個丫鬟看到情形不對,立馬跑了出去。“我去找夫人去,你先看著。”


    別的丫鬟恨不得腿跑得快一些,有膽子大一些的直接小聲地在門外詢問:“小姐,英歌少爺還在上學嗯。”


    “我想不明白,我要去找他。”


    “小姐,不行的,老爺和夫人明確告知說是,以後不能任意地再去找英歌少爺了。”


    先前那個膽子大一些的丫鬟又說“小姐,她還沒有迴來呢。”


    “那我不管,我去練武場等她。”說著劉阿寶拉開了房間的門。


    丫鬟看見她出門了都不自覺地腳步往後移了一步。“咦,小姐這次出門沒有帶武器,也沒有拿鞭子……”


    “嗯,叫她肯定不來,那我去等她好了,我倒要好好看看。”


    周圍的丫鬟和婢女都極大的勸慰她“小姐,你看這天氣越來越熱了,咱不去找她了吧,小心曬傷了你呢。”


    “小姐您有什麽吩咐您告訴婢女,我們來替您傳話。”


    周圍所有的婢女不管怎麽講,都沒能勸得住劉阿寶,她腳步不停的噔噔地跑到了練武場。


    “小姐沒拿武器,是不是這次會和平解決……”


    “你想什麽呢,練武場還缺武器的嗎?”


    “說得也是的哈……”


    劉阿寶還未等到英歌迴來,但是英歌在進入雜居院的時候被張管家叫住了。他笑非笑地看著提著飯籃子英歌。“大老爺叫您過去一趟,你這是剛下學呀。”


    英歌即使不去也大致能夠猜到是因為什麽事情,即使他沒去子春先生那裏讀書,但是她也去了智行那裏的,在那裏讀書不是讀。


    張管事心想,這孩子說謊都成性了,即使麵對即將到來的事情都麵不改色,以前的懦弱是不是偽裝的,現在終於不裝了,這對母子果然不是一個省油的燈啊。


    劉老爺在的大廳,沒有小廝隨行在身邊,大廳裏隻有他一個人黑著個臉,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裏。


    英歌放下竹籃上前行了一個禮。


    “說,為何明明沒去上學,卻偏偏裝著每天都去上學?”


    這句話有些拗口,英歌心想,但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伯父您息怒,請聽英歌給您細說。”


    “說,今日不說出個讓人信服的理由,我罰你抄寫書籍十遍。”


    候在一旁的張管家有些不明白了,這罰寫抄書十遍,算什麽懲罰,很嚴重嗎?


    “你好讓我息怒,我怎麽息怒,我豁出去這張老臉去給你走的人脈,不膩說要讀書,結果呢,你不但沒去,你還學會說謊了,簡直給我丟臉,丟到家了。”


    “不是呀,伯父,丟臉的不是我呢,而是子春先生呢,當初選擇學生不是他選擇我,而是我沒有選擇他呢!”


    劉文儒聽見她這樣講就更生氣了:“你什麽時候學會吹牛了,你不跟他學,你將來還怎麽考狀元,怕不是又是騙人的吧。”


    “這天底下也不止子春先生一個人能夠教出來狀元的吧。”


    這個孩子,什麽時候口齒這麽伶俐了,接下來我該如何迴複她。


    劉文儒戰略性地用手捋了一下胡子沉吟片刻說“你說讀書,我也給你提供了,你現在弄成這樣,又待如何,以後可不能說我沒供你讀書呀。”


    “英歌明白的,伯父對英歌的栽培,英歌沒齒難忘。”


    “事情如今這樣,你休得再讓我舍下老臉去請子春先生收下你了。”


    “劉伯父您費心了,我會自己尋找名師的,讀書的事情,我會為自己負責的,隻不過依舊還請大老爺幫助這些即可。”


    這所謂的幫助就是上學提供的一些米糧、錢財。


    劉文儒哈哈大笑,那是當然,我雖然是行伍出身,但也知道這文人墨客說的,君子一言駟馬難追的道理不是嗎,你安心讀你的書,我做我該做的。


    “那英歌就再次謝謝伯父的慷慨解囊了。”


    劉老爺擺擺手讓她離開,一個人坐在廳中的椅子上,這可不行,這孩子如今都已經讓自己招架不住了,這以後怕是……


    英歌對於劉文儒知道這件事一點都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怎麽現在才知道,明明一開始就是他安排的去子春先生那裏讀書的 ,結果現在看來,好像他故意不去問,不跟子春先生接觸一般。


    這點有點讓人奇怪呢!


    “英歌,你終於迴來了。”劉阿寶身邊圍著一群人,丫鬟婆子的都在,她身邊的人有些畏畏縮縮,對著英歌擺擺手,想讓她迴去。


    “英歌少爺,你快走吧!”


    “嗬,打架是嗎,打架誰怕誰呀。”


    劉阿寶人還沒到,這個劉子恆拄著拐杖和他那個小表弟倒是先到了。


    “哈哈,哈哈,英歌你謊話連篇,瞞不住大夥了吧,要不是我替你隱瞞,你能夠瞞住這麽久?”


    “嗬,原來是你呀,我還說呢,怎麽這麽簡單的事情,伯父如今才算知道。”


    “那還真是多謝你了,這蘇清河呀、蘇請玉,還有陳家少爺……一係列的事情呢。”


    英歌的視線一一地從劉子恆和他的表弟身上掃過。


    “不是我說的,你別看我。”劉子恆說。


    “你要別看我,我也沒說呢!”


    “你們別說話了,我有話要問。”


    “英歌,你會作詩?”


    河渠道的觀賞台麽當時劉阿寶也在的“不太算會吧。”


    周邊的劉子恆一臉的蒙圈,“作詩,英歌?她?”


    劉阿寶口若懸河地添油加醋地就把端午那天的事情說了出來。


    “據說她那天做的詩詞被評為了前十了呢!”


    “前十,她?”


    “對,所以你們別打她,打壞了就沒法做詩了。”


    “就算要打,也要我問完再打。”


    “說,你怎麽會作詩,你是不是抄襲的。”


    “你怎麽得到的?”


    英歌無奈地扶著額頭,這群熊孩子。


    “你問的問題,我已經迴答了,我沒有太多的時間給你,瞎扯淡,就是瞎扯也可以。”


    英歌說完這話突然上前一步“講話可以,給錢!”


    “你竟然說髒話,呸呸,你不配做世家子弟。”


    “我本來就不是世家子弟的呀。”


    “給錢麽,不給錢請讓開,我要去習武了。”


    “哼,你不要太得意,我會查出來的。”


    “寶兒!”是先前那個先跑走的丫鬟叫了劉夫人過來。


    “寶兒,你又胡鬧了,我不是說讓你別總是來這邊的嗎,你也老大不小的,所謂男女七歲不同席,你這樣要是被傳出去會被人說笑的。”


    英歌向劉夫人行了一禮。


    劉夫人拉著劉阿寶往她的院子去了,邊走還勸慰她的話。


    “英歌少爺,剛才劉夫人來的時候,說是您娘在喊你迴去吃飯呢,你也先迴去吧。”


    待劉夫人與劉阿寶走遠了,英歌上前一步走到劉子恆的麵前。


    “你,你,你幹什麽?”


    “我不幹什麽,我就是跟你說話,我又不會打你,你這麽怕幹什麽。”


    “我哪有打人,你別不是被人揭穿了謊言要反擊了吧。”


    “你想多了,我沒這樣打算,我還記得我們的約定之期呢,約定之期再說。”


    “而且我也沒說我不在子春先生那裏讀書,我就沒書可讀了,不然我怎麽做出的端午競渡歌?”


    “你,你,你就會騙人。”


    “我騙人你幹嗎,沒有騙呢!”


    “好了,你們還有什麽事情麽,沒事就先離開吧,我要練武了,別忘記了我們的約定。”


    幾個總是挑事的熊孩子總算是走了,英歌跟著教習武術的師傅練習也有一段時日了,今日還跟往常一樣,紮馬步、練習力量、強度。


    習武完畢待英歌互道雜居院,小桃紅像個看家的機警的警犬,薛氏也在院子裏忙得團團轉,待到英歌走進院子,小桃紅啪地一聲把門給關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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