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說冷血是雪裏一竿竹,那麽鐵手便是雪裏一株鬆。


    鬆竹並立,任多狂的風,也吹不倒。


    就憑著方才的輕功身法,雖算不上絕妙,但鐵手能使出來,說明他的內力又迴來了。黑白無常心中打鼓,好好思量了一下,鐵手的蠱是解了,可之前受的傷還在,冷血更不用說,這會兒血還在不停流呢。


    所以,這時候若不殺鐵手和冷血,以後沒機會再殺了。


    兩人對視一眼,霍然出劍,以最快的速度!


    現今是最好的時機,冷血已是強弩之末,風平川劍勢又猛又急,打算三招之內解決了冷血,再相助秦百岩共同對付鐵手。


    說不定不需要三招,隻用得上一招,風平川不相信此刻冷血還能揮得動劍。


    隻聽“當”一聲,冷血的長劍格住了風平川的寶劍,火花一迸,冷血長劍斜斜一刺,劍如靈蛇,以辛辣狠毒的氣勢朝著風平川的麵門而去。


    風平川立刻變換了招式,劍影繚亂,刷刷數招疾出,他頓覺自己剛才的想法是大錯特錯了。


    冷血除了夠拚命,其堅韌更是一絕。


    即使如今冷血的確到了筋疲力盡的狀態,可冷血的劍還在他的手上。


    隻要劍在手,冷血就能出招!


    風平川心中一凜,三招解決是不可能了。他改變了思路,那麽也要快一點,他察覺出冷血出劍的艱難,心中竊喜,拿下冷血沒有問題。


    一定要盡快殺了冷血,因為還有一個鐵手不容小覷。


    他不敢分心去看秦百岩與鐵手的戰鬥,但聽著聲音,也知其激烈程度。


    抱著這個念頭,風平川的劍招越快越狠。


    這又是風平川的一個錯。


    若他盡量拖延,拖到冷血的氣力越發枯竭,說不定倒真有機會贏了冷血。可是他快他狠,冷血便更快更狠。


    拚快拚狠,沒有人可以拚得過冷血。


    看不見劍在何處,隻有劍的影子到處飛舞。


    錚!


    風平川一記猛招,斷了冷血的劍!


    斷劍本來就是冷血的絕招,他頓不頓一下,斷劍直直刺向風平川的脖子。風平川不慌不忙,以手中劍相擋,斷劍倏地打落風平川手中劍,繼續殺去,風平川袖劍登時飛出。


    風平川袖中竟還有劍。


    袖劍詭異,一招過後,冷血斷劍落地,風平川大喜,袖劍也向冷血心髒飛去。


    冷血身體微微一偏,袖劍驟然刺中他的右肩。然而冷血的右手依然不曾停頓片刻,幾乎同時,手掌猛地插進了風平川的咽喉。


    風平川雙目圓瞪,陡然倒地。


    親眼見敵人身亡,冷血這才支撐不住,後退三步,吐出一口鮮血來,咚一聲倒下去。


    兩個人的倒地讓鐵手和秦百岩的心一驚,恐懼瞬間蔓延心頭。


    秦百岩恐懼,是清楚風平川真的已死,自己一個人對付鐵手,那麽自己也得死。


    鐵手遠比秦百岩更為恐懼,從未這般恐懼,不是因為自己,而是因為冷血。他完全不清楚冷血怎麽了,是昏迷,還是……


    不敢去想。


    高手對決,本就容不得分心。幸好,鐵手和秦百岩同時分心,又同時收斂了心神。


    不管四師弟怎麽樣,不解決眼下的敵人,自己都幫不了四師弟。


    秦百岩難過同伴的死,卻隻有很短的一瞬間,他此刻最須關心自己的命。鐵手招招出得平淡,因此他更要小心應對。秦百岩這樣的高手是明白的,真正博大深厚的武功,便隱藏在這平淡的一招一式中。


    鐵手從一開始出招便很慢,慢得秦百岩可以看清他的每一個招式動作。


    但偏偏秦百岩又突不破鐵手的掌影拳影。


    似乎戰局陷入了僵局。


    鐵手的心中卻很有把握,他已經趁這數招的時間弄清了秦百岩的劍法特點,再過一會兒,他有信心,必能生擒秦百岩。


    他本是這樣打算的。


    可是現在不行。


    現在鐵手不能再等,心思都在冷血那裏,鐵手等不得一刻。


    變招,鐵手掌法忽地一變。


    這一招妙絕無比,隻有一個字可以評價:


    奇!


    不是平凡的掌法,秦百岩對掌法也略有研究,卻從沒見過這樣的掌法,連聽也沒聽說過,難不成這是鐵手自創的掌法?


    鐵手的手竟也能那麽巧,出招能那麽奇,那麽精妙。


    如果秦百岩隻是一個旁觀者,見了如此之掌法,亦會忍不住讚一聲:“好!”


    秦百岩不是旁觀者,他卻怔了一怔。


    便是這一怔,鐵手手掌再一轉,直接拍上了秦百岩的胸口,秦百岩隻覺五髒六腑都是一震,吐出一大口血來。


    雪地上又多了一具屍體。


    鐵手轉身。


    鐵手根本來不及也不想去看秦百岩的屍體。


    他向著冷血掠去。


    “四師弟!”鐵手很快地扶起了冷血,手指顫抖地探了探冷血鼻息。


    他鬆了一口氣。


    四師弟活著,隻要活著就好。


    鐵手又輕輕喚了一聲:“四師弟……”


    他的右手貼上冷血的胸口,給冷血注入了緩和的內力,繼而目光巡視了四周,隻見不遠處隻有一個小岩洞。


    鐵手抱起冷血,向著小岩洞快步走去。


    或許是感受到鐵手的體溫,冷血緩緩睜開眼睛,嘴唇翕動著,道:“二師兄……你、你有沒有事?”


    鐵手聽見冷血開口說話,心情大好,搖搖頭,穩穩抱著冷血,腳步不停。


    冷血的腦袋很昏,繼續輕聲問:“韓緒呢?”


    鐵手柔聲道:“他也沒事。你怎麽樣?”


    冷血沒迴答,在鐵手的懷裏很舒服,他睡了過去。鐵手終於抱著他到了岩洞。


    雖說隻是僅供兩三人容身的小岩洞,但比起外麵的三尺雪地已好太多,唯一缺點是地麵太硬。鐵手脫下自己的衣服墊在地上,將冷血放上去,迅速為他療傷。


    解開冷血穿著的所有衣服,露出他精壯的身體,也露出他無數的傷痕,有還在流血的新傷,有已結了疤的舊傷。


    鐵手的心揪然而疼,再脫下自己身上最後一件中衣,撕成長條,立刻為冷血包紮起了傷口。隨身攜帶的金瘡藥在接二連三的變故中早不知丟哪兒去了,隻能暫時這樣處理,還好勉強止住了血。再一次為冷血注入內力,鐵手恨不得將自己的內力全給冷血,這時他自己的傷口微微有些發疼和滲血,他也沒有在意。


    直到冷血的麵色稍微好些了,鐵手才長長舒了口氣,放開了自己的手掌。


    冷血漸漸醒過來。


    別人可能睡個兩天都不一定醒過來的傷,冷血半個時辰就醒了過來。


    鐵手扶起冷血,想讓他靠在自己身上,冷卻血盡量身體挺直。


    鐵手歎口氣,也由了他,隻一直扶著冷血的肩膀,問:“醒了,感覺怎麽樣?”


    冷血瞧著鐵手裸露的身軀,抿了抿下唇,道:“二師兄,你不冷嗎?”


    鐵手本想說“不冷”,又看冷血著實擔心,便不拒絕,拿起地上的衣服,卻被冷血突然按住手,道:“二師兄,你傷口在滲血。”


    冷血為鐵手重新包紮傷口,如方才鐵手為他包紮傷口一般,一麵道:“司贏一直沒出現嗎?”


    鐵手搖首道:“沒有。”


    再關心對方,他們也絕不忘記正事。


    鐵手敘述了在雲鍾寺的經曆,隨即道:“司贏行事謹慎,不願讓自己冒險,他應是知道了我內力恢複的事情,所以隻派了黑白無常前來。能殺了我們固然最好;殺不了,他也不會有事。”


    冷血道:“他會放棄?”


    鐵手道:“不會。”


    冷血道:“那接下……”


    鐵手道:“接下來見招拆招吧。”邊說邊給自己穿上衣服,仔細凝視了一會兒冷血,“你真沒事?”


    冷血笑道:“二師兄,你又不是不知道,隻不過是受點傷。”


    對冷血而言,這是常有的事,沒什麽大不了的,於是他是滿不在乎的口氣。


    鐵手聽罷審視著冷血,道:“我們還沒談談之前的事。”


    冷血道:“之前什麽事?”


    鐵手道:“點我穴道的事。”


    冷血一下子窘迫起來,不敢去迎鐵手的目光,語氣卻十分堅定地道:“我沒做錯。”


    鐵手難得見四師弟在自己麵前這麽強硬,怔了怔,道:“沒說你做錯,下次能跟我商量著來嗎?”停頓了一下,“這樣不行,我們還是得需要點金瘡藥。”


    冷血見鐵手放過了這個話題,立即道:“迴黎縣吧。”


    這兩天他的確掛心著黎縣的情況。


    鐵手思量少頃,道:“我們先去巽風寨,再迴黎縣。”


    從這兒到巽風寨,要比到黎縣要近上一些。待他們在寨子裏上了藥,休息一陣,騎馬迴黎縣才不至於讓傷勢惡化。


    鐵手說著已站起,剛要去攙扶冷血,冷血一個人也起了來,腳步微有踉蹌。


    鐵手見狀道:“老四,我背你。”


    冷血搖頭道:“我能行。”


    冷血從不習慣要別人的幫助,方才進洞讓二師兄抱了一會兒是自己實在走不了的無奈之舉,這會兒自己能走了,他便絕不想再麻煩別人了。


    鐵手不說別的,隻沉聲道:“老四。”旋即半蹲在冷血麵前。


    冷血想不出怎麽拒絕,隻得配合地挽上了鐵手的脖子。


    日光不暖,但大亮,雲是純白無暇的。就算是這麽冷的天,鐵手的身體還是那麽暖和,冷血在鐵手的背上感受到安心的味道,他情不自禁地把頭埋在鐵手的頸窩裏。


    無邊無際的浩浩雪地裏,他們的身影逐漸變成一個小黑點,徐徐地走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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