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劍童子陳日月和鐵劍童子葉告哭了。


    被關兩天,他們都冷著臉,沒哭一聲,沒示弱一句話,卻在看到追命的時候,眼睛裏浸了淚水。


    銅劍道:“三爺……嗚,您沒有事吧?”


    鐵劍道:“三爺……嗚,他們怎麽可能有本事抓得到您的?對了,三爺您的毒了嗎?”


    銅劍道:“我知道了,一定是因為三爺您中了毒的關係才被他們抓來的。都怪我們,沒把藥給您帶迴來。”


    鐵劍道:“就是,陳阿三!都怪你!現在好了,三爺出了事你負得起責嗎?”


    銅劍道:“什麽意思?為什麽隻怪我一個人!”


    鐵劍道:“公子都說了你不利紅,你為什麽還要穿紅的?!”


    銅劍道:“葉老四你眼睛瞎了!你哪隻眼睛看到我穿紅衣服了?!”


    鐵劍道:“你沒穿紅衣,但你衣服上有紅色的花紋!”


    追命霍地打斷道:“你們兩個吵夠了沒?”原本他起初還為這倆孩子的話而覺萬分感動,到了此刻這感動的心情已消失得蕩然無存,“吵夠了就讓我清靜清靜。”


    陳日月和葉告登時閉嘴,縮成一團。


    兩個孩子都被捆在椅子上,兩張小臉顯得特別可憐,齊聲問:“三爺您的毒解了嗎?”


    追命覺得這倆孩子還是乖的,笑道:“早解了。你們怎麽樣?沒有事吧?”


    兩僮再次齊聲道:“您放心,沒有事。三爺,那個,公子他……”


    追命一怔,又想起無情,他很擔心,他的內心深處一直在擔心,但他不想讓陳日月和葉告看出他的擔心,所以展開笑容道:“大師兄他,不會有事的。”


    於是陳日月和葉告終於也露出了難得的笑臉。然後,他們開始使勁用手磨繩子,並努力想帶著椅子跳到追命身邊。


    追命生怕他們摔得鼻青臉腫,趕忙道:“別費無用功了,這繩子你們解不開。再說了我們現在在牢裏,就算解開了,待會兒被人看見,還不是得重新綁上。”


    葉告道:“那怎麽辦?難道要等公子來救我們嗎?”


    陳日月道:“葉老四你能不能不要什麽事都想著靠公子?自己想辦法不行嗎?”


    追命這時候不想再聽他們鬧,便截住他們的話道:“讓人幫我們解開不就行了。”


    陳日月和葉告一呆,道:“人?什麽人?”


    追命揚聲大喊道:“有人嗎?”


    真有一個人,是被方采派來守他們的。


    這是暗無天日的地下私牢,那人在站在監牢的鐵欄杆外麵,看著牢裏的追命道:“喊什麽喊?有啥事?”


    追命笑著跟他搭訕,道:“老兄,你叫什麽名字啊?”


    那人不耐煩地道:“少跟我套近乎!沒事我就走了。”


    追命笑不發聲,直盯著那人看。


    那人覺得害怕,故作兇狠道:“你幹嘛呢你?你還以為你現在是威風凜凜的名捕啊?你現在任我宰割,你知不知道?”


    追命忽問:“你還記不記得方才你們大小姐跟我說過的話?”


    那人一愣道:“什麽話?”


    追命提醒他道:“你們大小姐說了,隻要我大師兄答應了不找她麻煩,她就放了我的。老兄,你覺得我大師兄為了我,會不會答應這個要求?”


    那人記起來了,道:“那又怎樣?你們四大名捕難道想說話不算數,出去了還跟我們大小姐為難?”


    他已經默認無情為了追命,一定會答應這個要求的。


    追命誠摯地道:“不,當然不會,我們四師兄弟從來都是說一不二,答應過的事絕不反悔!如果我出去了,我大師兄和我都絕對不會再與方采為難的。”微笑著補上一句:“僅僅是方采。”


    那人不懂,問:“什麽意思?”


    追命道:“因為我們隻答應了不找方采的麻煩,可沒答應不找別人麻煩啊。當然啦,我這個人是很大度的,有人惹了我,我也不會放在心上,可如果有人惹了我師兄弟那就不一樣了,誰敢招惹我師兄弟,我一定會讓誰生不如死。同樣的,我相信我大師兄,他跟我肯定是一樣的想法。”


    那人總算聽懂了追命是要找自己麻煩,就是追命不找自己麻煩,無情也要找自己麻煩。


    他一想到追命真的能出去,嚇得腿都軟了,道:“崔三爺,小人姓張,名叫張泰。你、你想做什麽?我不能放你出去的啊,不然大小姐會殺了我的。”


    追命很和善地笑道:“張兄弟是吧,我沒讓你放我出去啊,反正再過個一兩天我就能出去的,早出晚出還不都一樣啊。”歎了口氣,“就是啊,就是……”


    張泰道:“就是什麽?”


    追命道:“就是我被繩子綁著太難受了。”


    張泰猶疑。


    追命道:“你怕個什麽?你沒看出我身上有傷嗎?況且——”下巴朝著監牢欄杆一努,“用鐵做的,我又沒鑰匙,就算我沒受傷也出不去啊。”


    張泰想想的確是如此,便打開牢門的鎖,走了進去,點了追命的穴道,道:“對不起三爺,我還是有點怕你製住我,穴道過一會兒之後自動就解。”


    說完解開了捆著追命的繩子,走出牢房,把牢門又鎖上,離開了。


    追命便等了一會兒,等的時間不長,一感覺到自己能動了,他立刻站起身來,幫陳日月和葉告把繩子解開。


    追命看了看兩劍僮身體無異樣,便揉著他們的腦袋道:“你們兩個別再吵了,坐著好好休養一會兒,等養好了精神,我們待會兒好想辦法出去。”


    陳日月小眼睛眨巴著,道:“三爺您說您身上有傷?”


    追命走去牆角坐下,笑道:“是啊,也沒什麽大不了的,隻是昨天受的傷,到現在都沒怎麽休息。正好,到了這裏我可以好好運功療下傷。”


    陳日月和葉告雖然愛打鬧,但關鍵時候很靠得住,當即不再說話,不再發出聲音去吵追命。


    山洞裏靜得很,隻有何見石時不時的咳嗽聲,還有洞外人們喊著讓無情“趕快交出神鬼錄,放你們一條生路”的聲音。


    無情想到了一件事,道:“神鬼錄上麵的詩詞是什麽意思?”


    何見石道:“我師父怕其他人看到本書,便特地做了這樣的掩飾,上麵每一句詩詞,雖然毫無關聯,但它們下一句的開頭第一個字連起來,就是秘籍的文字。”


    無情道:“除了你,還有別人知道這個秘密嗎?厲長聞和方木鬆呢?”


    何見石道:“我隻告訴過淨宵,別人都不知道。大捕頭你是懷疑,當年神鬼錄是長聞給拿的?”


    無情幾乎可以肯定了,道:“轉輪教是近兩年成立的,厲寒野修煉神鬼錄上的功夫也應是近兩年的事,而之所以如此,是因為他近兩年來才搞懂了神鬼錄的秘密。”


    何見石沉默,垂下了頭,被朋友背叛的滋味是很難受的。


    地麵上的螞蟻慢慢爬上了無情的手,洞中的空氣不怎麽好聞。


    無情忽地說了一句沒頭沒腦的話:“時間過去這麽久,他們應該到了。”


    何見石糊塗了,道:“啥?”


    這個“啥”字之後,他霎時聽到洞外傳來一陣震耳欲聾的聲音!


    有吼聲、馬蹄聲、兵器相交聲……一時間山林鳥獸驚散,風雲變色!


    無情像是早就知道了會有動靜,眼中有微微的喜色,向著何見石問道:“你放出去的臭氣,現在還有味道嗎?”


    何見石還把視線對著洞外,他看見洞外人影重重,似有兩對人馬互相打鬥;聽到無情的問話,怔了怔道:“有,大約還有半個多時辰才散吧。”


    無情道:“足夠了!你有傷就呆在這裏,不要出去。”


    言畢,自己卻出去了!


    何見石傻了,卻見無情速度之快,令人心生震恐。


    而飛躍之中,無情竟是把身上全部暗器一股腦地發了出去,暗器紛紛似如白孔雀開屏,光亮耀眼,幽暗洞穴一瞬間之間如白晝,分別打向洞口眾人,無一失手,無一落空。


    這樣漂亮又厲害的暗器手法,聞所未聞,見所未見。


    洞穴本該又恢複它原有的黑暗,然而洞口的人都倒下,洞外一線陽光折射了進來。


    日光耀耀,無情終於又見到了太陽。


    花草的氣味此刻唿吸入鼻,是如此的好聞。唯有兩大隊人馬的廝殺中噴射出的鮮血,給空氣平添了一絲不討喜的血腥味。


    殺聲震天。


    人人都看見了無情,人人未近其身。一是不敢;二是被眾多捕役和刀客纏著,脫不得身。


    別人不敢,厲寒野敢;別人脫不得身,厲寒野沒把那些捕役和刀客放在眼裏。


    無情不可能再有暗器了。


    厲寒野聰明,想得很準,一個人身上能帶多少暗器?無情最先在洞裏發石子,就是怕暗器不夠用了,剛剛他一氣發了那麽多暗器,無情怎麽可能再有暗器?


    厲寒野揮劍向無情掠去,可是他的速度還是比不上無情。


    白衣在風中一飄,厲寒野的劍還未碰到白衣的一角,白影已穩穩到了車轎之內。


    車轎“紅顏”就停在一個山坡樹下,無情身在空中,居高臨下,眼界最寬,一眼便可以看到。


    無情進了轎,厲寒野身形一頓。


    無情真的發完了暗器,可一旦他進轎,不但轎內暗器多的是,轎中機關更是天下無雙。


    厲寒野是個謹慎的人,不得不思量一下。


    正在和轉輪教打鬥的何梵和白可兒可不怕這頂轎子,飛身到了轎旁,既喜又憂地道:“公子,你還好嗎?我們是不是來晚了?”


    從無情把平亂玦交給自己開始,白可兒就知道,公子的意思是讓他帶著官府的捕役暗中跟去。不然,他自迴岩城便是,平亂玦這麽重要的東西,不可能隨意交在他手中。他怕官府的人不頂用,趕去了岩城,請嚴揚出手,也帶人前來。何梵正在嚴府之中焦急等待,一見白可兒一個人迴來,嚴揚問明了他們遇到的事,二話不說,帶著嚴家的弟子跟官府的人一起順著無情留下的暗記,來了這裏。


    嚴揚此刻正揮刀而戰,好久沒有如此痛痛快快打一架,他一邊爽快戰鬥,一邊揚聲打招唿道:“大捕頭,你可還好?”


    無情亦高聲應道:“很好!”低聲對何梵和白可兒道:“你們來得正是時候。小二,你帶一隊人,去南麵山坡;幺兒,你先去讓嚴兄帶著他的人,分四小隊,四麵疾衝,然後你再帶著一隊人把人往南麵趕;小二你帶人最後再衝下來。”


    話是對兩僮說的,眼睛卻一直瞧著戰場。


    他的手很少動,可一旦看見自己這邊的人遇險了,暗器便飛了過去!


    眾捕役雖從未見過無情,但一看也猜得出是他們這一行的頭頭,他們心中的偶像,在保護著他們。豪氣頓生,他們越打越起勁。


    無情的話就在他這幾下出手中,說完了。


    何梵和白可兒領命:“是!”


    厲寒野飛到了無情的車轎前,盯著車轎,還沒想好要不要打,冷冷道:“成大捕頭,我真的小看你了,這樣你都能脫困。可你也隻不過是脫困而已,你還沒有反敗為勝,不是嗎?”


    無情笑著不語,像是在看著厲寒野,又像是在看著厲寒野的身後。


    厲寒野覺得無情的笑就是在嘲諷自己。


    無情道道:“你這次把轉輪教的人都帶出來了罷?要不要迴頭看一看你的家底現在怎麽樣了?”


    能怎麽樣?自己帶出來的人和無情那邊的人,人數是差不多的,剛才還打得焦灼呢,才過這麽一會兒,能怎麽樣?但無情的話總不可能是隨便說說的,厲寒野詫異地迴過頭。


    漫山遍野,自己的人被對方打得毫無還手之力,隻得抱頭鼠竄,哀嚎連連。


    厲寒野長歎道:“好,好啊……沒想到大捕頭對排兵布陣也這麽有一套,我服氣!”然則他還有一點想不通,“你明明是第一次來這裏,為什麽對這裏的地形這麽熟悉!”


    無情迴答了他,道:“剛剛,我進山洞之前,帶你們兜圈子,順便看了一遍。”


    那也是無情故意在這座山上轉了一圈,整個山形地圖就這樣裝在了無情的腦子裏。


    身後慘叫聲還在繼續,厲寒野明白如果再打下去,自己教中的人隻會死得更多,而他此時也不一定能贏得過無情的暗器和轎中機關。


    厲寒野審時度勢,道:“大捕頭,我會和你打一場的,就算不為了神鬼錄,我也一定遲早會和你打一場的!”


    旋即,他大吼一聲:“退!”帶領剩下的教眾向後撤退。


    眾人欲追。


    無情道:“不要追了。”


    何梵道:“就這麽讓他們給跑了嗎?”


    無情道:“窮寇莫追,我們現在還有更重要的事。”


    說話間已有一個身著官服的中年人從角落裏走到了無情的麵前,拱手為禮,說道:“這位就是聖上禦封四大名捕之一的成大人了吧?下官秦準。”


    無情道:“秦大人不必多禮,今日之事多謝相助。”


    也不多跟他寒暄,去山洞裏把何見石給接了出來。


    何見石見滿地狼藉,歎道:“我才知道,這誰要想和大捕頭你作對,真是自討苦吃。”


    無情道:“過譽了。”


    不再說什麽,帶著一行人往西走去。


    車轎“紅顏”安了輪子,無情揭開轎簾,眼前景物寬闊,他手按機括,一麵走,一麵看。


    秦準跟著無情,邊走邊道:“成大人,我聽說這次崔大人也來了,怎麽不見他?”


    無情道:“我就是去找他的。”


    秦準心中犯起了嘀咕,追命是諸葛太傅身邊的紅人,如果在他這兒出了事,他可不好交代。他正待詳細詢問,隻聽無情問起了他別的事:


    “你們這裏,或是周圍的城鎮,近兩年的命案和人口失蹤案,是不是較多?”


    秦準道:“還真的是,我們這兒和周圍的幾個城鎮,從兩年多前開始,就時常有這些案子發生,哎,甚至連嬰兒都不放過。難道成大人你是為了這事來的嗎?”趕忙添上一句:“不過有好多都是下官上任以前的事,下官也才到這兒上任沒多久。”


    無情詢問他案子的細節,秦準一一作答,果然與何見石所說神鬼錄上要練的功夫需殺的人一致。


    無情道:“案子一直未破,為何不上報?”


    秦準道:“下官上任不久,才看到那些舊卷宗,正想著一定要把那些案子都給破了。至於我上任之前……”


    言下之意,我上任之前的事,我自然不知道


    不過無情點點頭,猜出來,是以前的官員害怕被責罰,這才將案子壓著不報。


    天下這麽大,不知還有多少懸而未破的案子被壓下來,不能沉冤昭雪。


    一個人,能破得了全天下的案子嗎?


    無情望著遠山邊上的浮雲,一個人破不了全天下的案子,但隻要見到一案,他便要破一案。


    至少此地的浮雲終會消散,此地的穹宇終會清明。


    行到一處山拗,無情忽然停下。


    自在門的暗記到了這裏,就再看不到了。何梵和白可兒跟了一路,不見追命,又看到這些暗記,就猜到了暗記是追命留下的。


    兩僮小心翼翼地走到無情身邊,小心翼翼地問:“公子,三爺他……”


    無情麵無表情,順著這條路往山下走。不管追命出了什麽事,他們總要下山,不可能一直待在山上。


    山下的路上,衰草長滿,無情扒開衰草,發現了幾個腳印。


    這裏的泥土很硬,很難留下腳印,因此這幾個腳印顯得是那麽地突兀。


    無情道:“秦大人,麻煩你一件事。”


    秦準道:“成大人你請說就是。”


    無情道:“查一查,離這兒最近的衙門可有人報案自己被搶了馬或是馬車之類的。”


    秦準答應一聲:“是。”吩咐手下人去了。


    何見石走過來,看了看腳印道:“三爺留下的?”


    無情點頭道:“不出所料的話,方采終於下手了。”


    何見石不可置信地道:“方采那個孩子竟然真的是……你讓人去查有沒有人報案被搶馬車,是懷疑方采搶了馬車?”


    無情道:“暗記在那邊消失,說明三師弟是在那邊被製住的,而腳印突然出現又突然不見,我想應是方采一個人帶不走三師弟,所以又解了他穴道,走了一段路後坐馬車走的。但如果馬車是方采手下人駕來的,他們可以帶三師弟上車,沒必要解他穴道。”他指了指地上草,“這些草看得出長年被碾壓,這裏來往的馬車應該很多,搶一輛很容易。”


    在場的人多為捕役,雖對事情的前因後果都不了解,但見無情從幾個腳印和一堆草就能分析出這麽多,都為之佩服。


    何梵和白可兒卻有點呆,喃喃道:“方采……公子你說什麽?那個方采她……”


    無情道:“若我沒有猜錯,阿三和老四的失蹤,應該也是——”


    說到這裏,無情一震。


    是啊,他一直想不通三師弟為什麽要帶方采一起離開山神廟,將自己置身於險境;現在,不言而喻了。無情的眼前倏然出現了一些畫麵,那是在他和追命在前去轉輪島之前,追命向他發誓說一定找到陳日月和葉告。


    無情的劍唇抿成一線,伸手放下了轎簾。


    三師弟……


    他揉了揉眉心,第一次顯得有些疲憊。


    可沒過一會兒,他複又挺身端坐,一整語音,道:“小二幺兒,你們帶幾個人去南邊的山神廟看看,如果‘燕窩’還在那裏,就把它帶迴來。”


    他再次轉頭看向秦準,道:“我們也去衙門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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