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切全都停滯了。


    我感到眼前陷入黑暗,但雙腳踩到了地麵,周遭是死一樣的沉寂,隻能感到熱,不是烈日的灼熱,而是下雨前的悶熱。


    我心裏明白自己或許進入了一個不同的世界,畢竟我的體此刻正好端端地躺在床上。


    漸漸地,**的氣味傳來,越來越濃烈,夾雜著濃烈的血腥味。這味道我非常熟悉,是腐肉。


    眼前開始清晰。


    雖然已經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明白附近肯定有屍體,我卻仍然嚇了一大跳:遍地都是屍體。


    目力所及之處隻有屍體,唯有屍體,全是屍體,沒有其他任何東西。


    屍體死狀各異,有的攔腰斬斷,流著腸子,有的被亂箭射死,仿佛是一隻刺蝟,有的腦袋已經扁了,生前無論是美是醜都已不重要,有的幹脆沒有腦袋……很難找到一具全屍。


    縱然這些屍體已經血跡斑斑,也能夠辨認出他們使用的是統一的服裝,我也是從插在屍堆中那支殘破的旗子了解到,這是一支古代軍隊。


    而且,這裏曾經是戰場。


    我不知自己為何來到這裏,如果是靈的世界,那這裏怎麽一個靈也沒有呢?


    如果是現實世界,那我……我的身體不是在家嗎?


    待在這裏太難受了,我慢慢地往前走著,腳下沒有地麵,全是柔軟的屍體,我隻好小心翼翼地提著裙擺。我也是這會兒才發現,自己身上穿著一件潔白的絲裙,裙擺繡著金色的花紋。


    地上全是屍體,這種天氣都已生了蛆,我雖提著裙擺,但弄髒當然是無可避免,然而走了許久,我才發現,這裙子絲毫沒有髒。


    或許這個細節可以證明這裏並不是現實世界吧?


    這想法令我心裏稍感安慰,因為我的膽子其實並不大,再者就算膽大,在這滿地屍體中走一會兒,也絕對會覺得背後陰風陣陣,非常痛苦。


    不過,雖然裙子不髒,日頭卻也仍舊毒得很,氣味兒也真是難聞得頭都要裂了。


    我不得不停下來歇一會兒,然後,便感覺到腳邊似乎有東西在動。


    我頓時嚇了一大跳,魂都幾乎要飛了,呆了老半天才反應過來,低頭看過去。


    那裏有一隻手。


    與我看到的每一隻手都有所不同,這隻手不大,但很白淨,手指纖細修長,隻是有些髒了。


    手指摳著地麵,而它的主人正壓在幾具屍體之下。


    我見狀連忙鬆開裙擺,想去搬屍體,但我的手剛一伸過去,那隻白淨的手就像得了感召似的握住了我的手指。


    出於自然反應,我迅速直起身,想要以此甩脫那隻手。但驚人的畫麵出現了,我起身的同時,手的主人“出來了”。


    或許這樣說更為合適,手主人的靈魂被我拉出來了,而那隻手仍在原地,但此時已經不動了。


    我麵前站著一個個頭不高的小男孩,看起來頂多**歲的樣子,他的五官幹幹淨淨的,眉眼十分細致,但麵黃肌瘦,肚子也鼓鼓的,整個靈魂的狀態也是委頓且半透明的。


    他一出來便盯著我的臉開始發呆。


    他的目光清澈懵懂,其中還有著掩飾不住的悲戚跟委屈,我一輩子都忘不掉這樣的目光。當年我已被遲風瑉家領養,又去看我弟弟時,他便是這也看著我的,我由此明白他受苦了,但他卻說不清他的苦。


    我心疼地問:“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他這才迴神,慌亂地低下了頭,用手摸著自己鼓得不對勁的肚子,又扭頭看看背後,茫然了好一會兒,才說:“我……”他的聲音很稚嫩,“我昨夜便死了。”


    我問:“昨夜?我看你不像是士兵,隻是個孩子,你為什麽在這裏?”


    起初他沒有迴答,隻神情慌亂地到處看看,許久,才又抬起小臉望向我,說:“昨夜守城的官兵又來抓孩子,我娘不允他們帶我走,他們便打死了我娘。隨後帶我進了軍中,傍晚時,給我吃了一頓肉。我已餓了四天,十分高興,吃了許多。”他整個人都在瑟瑟發抖,目光中滿是悲戚,“我吃飽後,官兵竟說,這、這是我娘的肉……我撲上去與他們拚鬥,他們便將我按住,用斧子將我剁了,並煮進了鍋中。”


    作為一個生活在和平時代的現代人,我完全聽傻了。


    我好久才迴神:“你如何知道死後的事?”


    “我也不知。他們剁我時,起初我萬分痛苦,不多時便不痛了,但我發現自己隻剩一隻手,別的都已在鍋裏。”他的神情其實已經哭了,隻是靈魂並沒有眼淚,因此他隻是滿麵悲慟,這悲痛之中,還摻雜著許多懵懂,很令人心疼,“我那手仍能動彈,將軍驚恐,差人將我的手扔出了營長外,官兵中有一人與我爹是同鄉,便替我收起了這手,預備葬我,然而今天一早,敵軍大破城門,他也死了。”


    我說:“原來如此……”


    雖然我並不清楚這是哪朝哪代,什麽地方,更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裏,但我自信自己一定可以迴去,隻是需要某種“機緣”,或吳景康的幫助。


    思及此,我又問了一遍,“孩子,你叫什麽名字?”


    小男孩仰臉望了我許久,才小聲開了口,“我娘喚我康兒。”


    我說:“那我也叫你康兒。你雖然已經死了,但從今往後,你便與我一道,好嗎?”


    康兒的眼睛頓時亮了,但還是問:“那我娘呢?”


    我說:“我們可以試著找找你娘,但多半是找不到了。”


    在場這麽多死人,按照康兒的說法,這些都是今天上午死的,比康兒還“新鮮”。但這裏隻有康兒一個靈魂,我想這是因為這事是需要機緣的。


    康兒的眼睛暗了下來,我見狀便說:“康兒,生死有命。”


    康兒點了點頭,又露出了那種正在哭泣的神情。


    我由著他哭了一會兒,直到他的情緒平穩下來,對我說:“康兒感激仙人的救命之恩,願與仙人一道,當牛做馬,在所不辭。”


    “接下來咱們還要在這裏逗留,你的靈魂看起來十分弱了。”我伸出手,說:“握住我的手。”


    他伸出小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之所以這樣做,還是因為上次吳景康就是這樣做的,所以我想試試。


    沒想到這法子竟然奏效了,頃刻間,我隻覺得自己仿佛被打開了閘門,而對麵的康兒則越來越清晰,看上去越來越有質感,而且他竟然長高了好多。


    與此同時,我突然想起了吳景康前不久才對我說過的話。


    他說他是被“我”從死人堆裏拉出來,並將靈魂之力渡給了他。


    那……不就是現在的樣子嗎?


    然而我也來不及多問,因為隨後,我便感覺到了一陣強烈的眩暈,這次我的眼前直接陷入了黑暗。


    不論失去知覺的時常是多少,對我這個當事人來說都隻是一瞬。於是一瞬間後,我再度張開了眼睛。


    眼前模模糊糊的,有個人影。人影越來越清晰,先是康兒的臉,待他完全清晰後,則是吳景康最近找到的新身體的臉。其實這兩者完全沒有相似之處。


    我仍躺在貴妃椅上,但我感覺到自己確實少掉了許多力量,而新的力量正源源不斷地進入我的靈魂。


    吳景康跪在貴妃椅前,我頭的這一側,正滿臉擔憂地望著我。


    我問:“我剛才怎麽了?”


    “你消失了。”吳景康的神色還算鎮定,但他的聲音在顫抖:“我眼看著你消失了,我用任何方法都找不到你,隻能在這裏幹等。”


    我本來很討厭他,但想到康兒,心便柔軟了許多。那麽小就死於非命,身前身後還有這麽多非人的痛苦,也難怪會如此憎恨人類。


    我說:“讓你擔心了。不過,並不是我故意想要消失,我隻是想躺上來歇歇,但突然就……穿越了。”


    “穿越?”吳景康詫異地問:“穿越到了哪裏?”


    我說:“一個我也不知道的朝代,但我想你知道。”


    “朝代?”吳景康一副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的表情,“怎麽可能穿越朝代?我以為你是說自己穿越到了其他同一時間的地方。”


    我說:“我本來也不信,不過……”我看著他的眼睛,說:“康兒。”


    吳景康愣住了。


    我說:“真的是你啊?這麽說,我總叫你吳景康,倒也算歪打正著了。”


    吳景康呆了好久,才震驚地問:“你……已經想起來了嗎?”


    我知道他所說的是恢複記憶,也就是所謂的蘇醒,“沒有,我隻是穿越去了第一次見你的那個朝代。不過我不確定我隻是進去感受了一下,還是真的做了那些事?你記得你第一次見到我時,我說話是古代人那樣,還是現代人這樣?”


    吳景康卻露出了不好意思的神情,說:“我當時極度悲傷,也緊張極了,沒有注意這些細節,也早就忘了。”


    我問:“你緊張什麽?覺得我是仙人?”


    “一方麵。”吳景康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說:“也因為你太美了。我從來沒有見過這麽美的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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