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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著龍驤軍操練,直到正午,便在軍中用餐。


    王祁替我端來吃食,又盤腿在我身邊坐下,看著碗欣喜地道:“今天又到了吃肉的日子,原來又已過去十天!”我瞧著他碗裏還沒有我拳頭一半大的肉,略有心酸,道:“是我沒當好主公,將士們隻能十天吃一次肉。但等我軍……”我本想說打敗了朱襲,至少可以五天吃一次肉,忽想起打敗朱襲非依賴杜俊亭之力不可,心中又再度沉重起來。


    王祁忙笑道:“主公,將士們跟著你之前可是一整個月都聞不到肉香味,如今一個月能吃上三次肉,做夢都要笑醒啦!據說趙儲芫的兵逢年過節才有一次肉吃,可比咱們苦多了。”


    我聞言心裏不覺苦笑。王祁哪裏知曉,趙儲芫愛惜百姓,一向減租減賦,軍費吃緊,因此兵士隻能勉強吃飽。而亞父為了替南劍之盟多招募兵丁,以絕不挨餓,還能十天吃一次肉來吸引健兒從軍,卻不得不向轄下百姓多攤派稅賦。


    我卻不知哪一種做法才對?前者百姓愛戴卻苦了將士,後者將士擁戴卻苦了百姓。做一個主公,可比我之前以為的難多了。


    王祁見我失落,忙又道:“總有一天,待主公滅了朱襲和霍威,天下太平,到時天天都能吃肉,人人都能吃肉!”


    我笑一笑道:“但願有這樣一天。”


    王祁兩口吃完了肉,意猶未盡,我又將自己的肉夾到他碗裏,道:“我不愛吃肉,我愛吃魚,你替我把肉吃了吧。”


    王祁笑著道:“多謝主公。”


    普通兵士和小將官雖然十天才有肉吃,但王祁是我親領的龍驤軍的正指揮使,按他的爵級足可頓頓吃肉,他卻也是十天才吃一次肉,為的自然是要與士卒們同甘苦。


    這正是我讚賞他之處。


    王祁高高興興吃著飯,又不時向我看看,忽地想起甚麽似地道:“主公昨日宣布婚訊時,可曾見到蕭娘子的臉色?”


    我一怔,不知他何以忽然想到蕭疏離,搖頭道:“未曾留意。她……神情有異麽?”


    王祁麵帶同情地道:“主公說要娶杜家小娘子,蕭娘子她麵色登時白慘慘的,眼神……很是傷心。”


    疏離會傷心?我不禁開始想像她傷心時會是何樣的神情。


    疏離喜歡我麽?疏離喜歡言眺麽?這刹那我眼前隻有那出傀儡戲中的奢帝私生女,以手指蘸墨在桌上畫出金弦弓的蕭家公主。


    傷心?她是怕我與杜家聯姻之後更難殺我奪權麽?


    我不知如何答話,隻沉默不語。


    王祁認真地道:“主公與蕭娘子實在是一雙璧人。”


    我想到今後還不知是我殺她還是她殺我,不禁苦笑:“蕭娘子……她自有她想要的。”


    下午我又在龍驤軍中同將士們共打馬球,傍晚牽馬迴馬廄時見鍾韶慶正滿麵笑容候於一旁,似是有事找我。


    我有些詫異,於是打發身後的兩名親衛牽馬入馬廄,道:“鍾將軍可是有事找我?”


    鍾韶慶忙道:“是,末將有事稟報主公。”他向左右看看,見附近再無旁人,便低聲道:“今日一早,末將手下來報,說是副盟主一早離山,臉色十分怪異。他孤身一人,未帶任何隨從親兵,末將有些不放心,就派幾個身手好的遠遠跟了去好暗中保護副盟主。”


    我心中一凜:“這鍾韶慶好大的膽子,竟敢派人跟蹤副盟主!”不禁向他看了一眼,隻見他麵帶諂媚之意,眼神雖恭敬,卻難掩探尋之色,隻欲看我臉色如何。


    我盡量不動聲色,溫言道:“言眺跟我說過,有些私事要辦。你們一路都未被副盟主發覺罷?”


    鍾韶慶忙道:“兄弟們都很小心,而且副盟主一路上都心事重重,應該毫無察覺。後來副盟主渡了江,兄弟們不太好跟著,就迴來了。好教主公得知,末將並非要跟蹤副盟主,隻是怕他單身一人,萬一有失,他到底是主公義弟,到時便不好向主公交待……”


    這說辭,話裏話外都是在向我表忠心,根本不拿言眺當副盟主看待。


    我心想倒看不出這鍾韶慶軍功赫赫卻竟是個奉承拍馬之輩,一心想要討好我,隻淡淡地道:“言眺有的是暗器□□,他不傷人便是謝天謝地了,無人傷得了他。今後他想去哪裏便去哪裏,不必派人跟著。”想了一想,又正色道:“積豔山上下一體,我信任鍾將軍,也信任每一位將士兄弟。日後有事可直接來報我,不要擅作主張。”


    鍾韶慶口中幹脆應著“是。”看向我的眼神裏卻仍有猶疑之色,我不禁想起他適才所說的言眺臉色怪異,心裏也是滿腹疑問。


    我迴房用了晚膳,便如先前所期盼的一般,果然感到身子疲乏,正打算洗濯,程進又敲門來報道:“主公可知,今日大元帥失手摔了玉如意?”


    我一陣訝然,不由無語。亞父武功高深,縱有一時失手,也必能及時出手搶救,他不及搶救,必是因當時心神大亂而無暇他顧,到底何事令他如此失神異常?


    程進也是滿麵不解之色,道:“那時,我奉了主公之命,將主公的生辰八字去交給大元帥與杜家小娘子合八字,不料大元帥一見之下便臉色大變,失手掉落了玉如意。”


    我的生辰八字?我不禁滿腹疑問,我的生辰八字有何不妥之處?


    程進接道:“大元帥隻喃喃道:‘是酉時,不是卯時,是酉時,不是卯時……’,末將也不敢多問,隻是來向主公稟報一聲,好讓主公心裏有個計較。”


    這幾日人人怪異,自從我那日對言眺……開始,仿佛整個積豔山都陷入一場夢魘之中,各個不由自主,似被鬼神操縱。但這世上是否果有鬼神?若真如此,是否該當請高人來想個厭勝之法?


    但亞父自己就是有道之人,若真要厭勝,他自己便能作法。一想到此,我有些啞然失笑。


    我見程進麵上微有恐懼之色,道:“近幾日來,山上可還有……其他不尋常之處?”


    程進想了一想,道:“對了,有兩個親衛說,那日大元帥與杜俊亭使者一同觀星,不知如何起了爭執,大元帥說是吉相,杜俊亭使者卻說是兇相,兩個人吵得很兇,後來就不歡而散了。”


    我道:“他們可曾聽清,吉相兇相說的究竟是何事?”


    程進搖頭道:“未曾聽清。”


    整整十五天過去了,大婚已籌備得十之八/九,我每日耗盡精力地操練,想要擺脫那荒唐行徑的努力卻仍是次次白費。


    我又一次倒在榻上,這再疲憊也無法消除的欲/念,不知要折磨我到何時?


    鏡子在那裏,欲/念便在那裏。鏡子即便不在那裏,欲/念也會依舊在那裏,因為時時刻刻,我就在那裏。


    我不該怪言眺,挑/逗我的,本是我自己。


    即便我娶了妻子,我能否擺脫這欲/念?


    還有三日,我便要大婚了。若被杜詵發現我有此等愛好,傳揚開去,人人得知,我還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


    我下定決心,還是去找言眺。


    他是我的結拜義弟,是南劍之盟的副盟主,我不可能從此都對他避而不見。我越是恐懼見他,越該強逼自己去見。


    因為凡是恐懼,必定越拖延越深。唯有早日麵對,才有可能快刀斬亂麻。


    哪怕他臉上戴著我的人/皮/麵具,我也必須麵對。


    轉過那叢夾竹桃,便見言眺坐在院中冰冷的石凳上飲酒。


    他沒有戴著我的人/皮/麵具,隻好整以暇地以一柄薄刃小刀,慢慢地片著盤中一條生魚,蘸著佐料下酒,整個人從未有過的安靜,既不像先前那個狠戾殘暴的言眺,也不像那個愛逞口舌之利的言眺,甚至連那個中了弩/箭後昏迷在地的言眺都不像。


    這個言眺簡直像換過了魂魄,徹底成了另一個人。


    我看著他臉上半是心死半是麻木似的神情,頓時忘了麵具的事,心中忽而升起另一種恐懼:“我對這個結拜的義弟,到底了解多少?我當初為何會如此草率地聽從妹妹之言與他結拜?”


    我放重腳步聲,走了過去,言眺聽得我的腳步聲,抬頭看我一眼,很快轉開目光,道:“三哥,你來了。”


    我在他對麵的石凳上坐下,道:“這幾日奠雁納征,為我大婚奔波,辛苦你了。”


    言眺道:“都是做兄弟的該當做的。”


    他眼睛並不看我,又慢慢道:“杜詵不錯,配得上三哥。”


    我不禁苦笑一聲。他雖是我兄弟,我的苦衷又怎說得出口?何況我實在不知,當日之事,他是否有所察覺?當時他若不巧看到這不堪一幕,如今是否已在深深厭惡我?從他如今處處迴避我眼神看來,他早已不再如先前一般敬重我。


    言眺不再說話,隻手裏的小刀仍不停,我想起前些日子鍾韶慶稟報的他獨自下山之事,道:“半個月前,鍾將軍說你曾獨自下山,你可有為難之事?”


    言眺手裏的刀頓了一頓,神情不變道:“沒甚麽,我下山散散心而已,順便去嵐煙道找些珍奇花草。”


    他忽然向我抬頭笑一笑道:“鍾將軍的手下跟著我直到江邊,我知道自然不是三哥授意。三哥若有心要派人跟我,起碼也是親衛隊裏的好手,又怎會派鍾將軍手下粗手笨腳的將官?”


    我點頭道:“你明白我心便好。這個鍾韶慶,心術不正,我以後會找個機會將他遠遠打發出去。”


    言眺又片了薄薄一片魚肉,極慢極慢地道:“三哥的心,我一直都是明白的。”


    我終於明白鍾韶慶對我說的言眺當日神色極其怪異是何種意思—想必與今日一般,每一個神色,每一句話的語調都令我渾身不適。


    他又為何在如此寒冷的天氣裏喝著冷酒,吃著生魚?


    仔細看時,桌上那條已被他吃了一半的生魚,竟赫然是一條河豚魚!


    我大驚失色,想也不想地伸手打飛了他手中小刀,喝道:“言眺,你瘋了?河豚魚你也敢生吃!”


    言眺呆呆地坐著,似不明白我在說甚麽。我猛撲過去,顧不得將他撲倒在地,一手捏開他下巴,一手伸指往他咽喉深處摳去。


    言眺猛地推開我,伏倒在地,嘔得天翻地覆,最後連膽汁都吐了出來。


    我提著手指看著他,忽地想到,從他吃第一口魚到此時,起碼已有一柱香之久,這條河豚若是有毒,恐怕早已毒發,但他迄今仍無恙,可見這條河豚無毒。一念及此,我心裏鬆了一口氣。


    過了良久,他漸漸平息,卻仍伏在地上,不願起身,不知為何忽又放聲狂笑起來,狀若癲狂。我瞬間想起傀儡戲中那發瘋的大臣之妻,不禁頭皮發麻渾身緊繃。正要拉他起來,一名親衛急衝衝地進來向我道:“稟主公,郭指揮使已到山下,說是已找到主公伯父孟有馮,請主公親去迎接。”


    注:孟有馮的“馮”字應讀作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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