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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出得仙羊郡不多久,蕭疏離忽地撥馬靠近我道:“三哥,有劍氣。”我向四周看時,未見異樣,但還是吩咐道:“大家小心提防。”


    又行得片刻,忽見前方道旁一棵楊樹上站著一人。那人一身青衣,身材不瘦不矮,卻似輕飄飄毫無分量,站在樹枝上便如一朵白雲一般,仿佛隨時便要飄去。


    是無常劍謝無常,他手中卻無劍。


    我略略一驚,勒停了坐騎暗中打量四周時,卻不像是有埋伏。我開口道:“足下等候在此,可是為了林某?”


    謝無常似是想看我,又似不想看我,眼光隻在我臉上一滑而過,神色便如浮雲變幻,淡淡地道:“在下見林盟主前路兇險,隻來略作提醒,望林盟主知險而返。”


    耳中聽得言眺“哧”地一聲冷笑,我道:“好意心領了。可是趙公派足下來的?”


    謝無常卻搖頭道:“無關趙公。是在下自行前來提醒林盟主。”


    言眺終於忍不住道:“謝無常,你前度來刺殺我三哥,今日會有如此好心,擔心我三哥遇險?”


    謝無常看他一眼道:“你不知我名叫‘無常’麽?”


    言眺冷笑:“正因你叫‘無常’,所以怕你是個反複無常的小人!”


    謝無常不去睬他,隻向我道:“在下言盡於此,林盟主好自為之。”他也不轉身,身形便悠然而起,在半空中輕巧翻轉,瞬間便從樹枝之間穿行遠去。


    蕭疏離向我道:“三哥,我們還去不去見楊鐵匠?”


    我心想去見楊鐵匠之事隻有我心腹幾人知曉,趙儲芫不可能知曉,即便知曉,葵山西道乃杜俊亭地界,他也不可能帶大隊人馬來殺我。更何況他若要殺我,又怎會派謝無常事先提醒我?


    他派謝無常故意來警示我,多半隻為了離間我與杜俊亭。


    我向蕭疏離點頭道:“我既已許諾,必然要踐約,否則還有何麵目立於天地之間?”


    蕭疏離微微一笑道:“我們兄妹三人在一起,天下沒人傷得了我們,何況後麵還有二百親衛隊跟著。”


    我聽得前半句話,忽地想起前天夜裏的謀算,不由得心中一顫。


    按信上所說方位行得盞茶時分,果見有一家鐵匠鋪,門口所掛的布旗上寫著“楊家鐵鋪”四字。


    我將四弟五妹遣至不遠處,獨自走入院中,高聲道:“在下南汀林睿意,求見楊君。”屋內一人驚道:“可是花神讓道林三郎?你果真來了?”


    一人步伐淩亂,應聲而出,卻是麵容娟秀如女子,四肢修長,絲毫不像一個鐵匠。我疑心頓起,暗暗打量四周,卻不見有異狀。


    我一麵暗自提防,一麵扠手為禮,道:“閣下可是楊君?”


    此人忙扠手還禮道:“正是,三郎快屋內請。”


    我步入屋內,略一四顧,見屋內物事並不齊整,卻分明都是鐵匠作具。屋內有一大一小兩個火爐。大火爐火勢微弱,顯見今日並無鐵器在打,之旁各放水與油脂一桶,想必是淬火之用。小火爐上正燒著一壺開水。另有一矮案,案上散落幾個林檎。


    楊鐵匠麵帶紅暈,手足無措,隻道:“三郎快請坐,我與三郎沏茶吃。”我便在案邊落座,轉目看時,見牆角有一斑斕鐵壺,鐵壺之中正插著一朵牡丹,卻早已憔悴。


    這卻是鐵匠鋪中極少有的,更休提這時節哪裏還有牡丹?我不禁又是驚異又是疑心,暗道這楊鐵匠當真是一個鐵匠麽?


    楊鐵匠早從裏屋捧出一個木匣,手腳微有慌亂地取出木匣中一個茶餅,伸到爐火之上略作烤炙,便掰下一塊,雙手合掌一搓,篩也不篩,便將茶粉搓入茶碗中,又將開水注入,想了一想,忙又拿起茶匙調勻,也不掠去茶沫,直將茶碗捧到我麵前。


    我看了一眼這茶碗中粗糙而沏的灰白茶湯,毫無渴意。然我即便口渴,即便這是精心烹製盛在上好兔毫盞中的茶,經過謝無常警示,見過鋪中種種不尋常,我又豈敢輕易吃下?


    他是百裏凜冽之友,百裏凜冽我尚不能確定是敵是友,又何況是他?


    四弟雖在三十步外,我不怕□□,卻怕迷藥。


    楊鐵匠見我不願吃茶,麵上的神情一黯,卻並不勉強,隻神色冷淡下來,淡淡道:“三郎一路過來辛苦了。”


    我道:“我允諾百裏君來見楊君一麵,即便再遠不會失約。”


    楊鐵匠點一點頭,道:“久聞三郎大名,今日終於見到,楊某此生便無憾了。”他麵上微露笑意,笑意卻即刻斂去,道:“之前聽聞三郎在鳳皇關布有厲害陣法,曾大敗郭隨手下大將聞人度梅,令其自刎?”


    此事已頗為久遠,我點頭道:“鳳皇關有我亞父布置的‘造化極演陣’,聞人度梅被困了幾日,不願投降,後自刎而死。”


    楊鐵匠垂首看著案上林檎,半晌道:“一代名將,下場如此淒涼,實在可悲。”


    我想起戰場上死去的如山將士,心道下場淒涼的又何止聞人度梅一人?


    楊鐵匠慢慢又道:“我本來自逢州,因此多熟悉郭隨部將。又聽聞申渡守將柏征辛假降,因此全家死於三郎之手?”


    這是我最不願迴想的慘事,我不禁皺眉道:“柏途遠假降,翁城設伏,我義弟言眺死了心愛部將,一時憤恨難平,摔死了他兩個幼子,我當時未曾相救,如今想來十分後悔。其母因不願眼見孫兒被殺,撞槍尖自殺。”


    楊鐵匠又道:“聽聞你義弟以酷刑殺了柏征辛,他七尺之軀,死後竟縮成五尺”


    我想起當日柏途遠在言眺的碎魄手下的可怖掙紮,至今仍有餘悸,緩緩道:“那日柏途遠假意投誠,卻將我軍誘入翁城埋伏,我軍一萬五千人喪身,他們原本不該死於此役,他們亦有父母妻兒,卻死得如此之冤。三軍哀慟之下,我能保他全屍,已是不易。”


    楊鐵匠默然,我猛地抬眼道:“你可曾聽過幾萬男兒一齊哭號?中了埋伏的將士死得如此之慘,我身為全軍盟主,又豈能不為冤死的將士報仇?”


    那日目睹柏途遠如身陷地獄般的掙紮後,我不願再看下去,轉身迴了東庭,事後才得知言眺後又令人以弓弦將柏途遠之妻絞殺。


    我又道:“柏途遠一人有罪,其老母妻子及幼子原本無辜,隻是當時我心中實在惱怒,一時未曾出手相救,事後想起,我也十分後悔。”


    楊鐵匠歎了一口氣,道:“罷了,你隻殺了柏征辛全家,並未屠城,已算不得是殘暴了!”


    我道:“城中都是百姓,兩軍交戰,與百姓何幹?


    楊鐵匠起身為自己也沏了一碗茶,轉過話題道:“我聽聞三郎曾射箭發誓,必殺霍威為廣成太子報仇,可有此事?”


    我鄭重道:“不錯。奢帝雖然無道,太子蕭芒卻是眾望所歸。霍威卑劣陰險,為私心而殺蕭芒,早已是天下之賊,我林睿意必殺此賊。”


    楊鐵匠麵上微露欣然之意,看著我誠摯道:“願三郎早日達成所願。”


    到此刻為止,他所詢無一不是天下大事,聽其談吐,實在不像一個鐵匠,我不禁遲疑道:“楊君果然隻是一個鐵匠麽?”楊鐵匠默默看我片刻,忽展顏一笑道:“楊某自十三歲始,便與鐵器為伍,至今已三十餘載。”他將雙手放至案上,緩緩攤開雙掌。


    硬繭,裂口,燙傷的白痕,新傷累加舊傷,這的確是一雙鐵匠的手,雖然形狀秀美,卻難掩日日的磨礪與損毀。


    楊鐵匠收迴雙手,看我一眼,又道:“三郎不以我卑賤,依約相見,我感激不盡。”


    我一笑道:“楊君哪裏卑賤?不聞昔日嵇叔夜打鐵事耶?”


    楊鐵匠想了一想,緩緩而笑,道:“既蒙不棄,我有一薄禮相贈,請三郎勿推辭。”我一怔,不知他會有何物相贈,又該不該收,他已接道:“三郎可知‘元戎’”?


    我一驚之下,幾乎站起,失聲道:“元戎?你說的是諸葛連弩?”


    楊鐵匠點頭道:“正是此物。”


    我一時未敢相信。相傳此物為諸葛孔明所造,據說能連發十餘枝□□,隻是如今早已失傳。若此物當真在世上重現,值此兵亂之時,必為各軍瘋狂所求。


    而南劍之盟一旦得到此物,加以大量製造,又何愁攻城之難?何愁守城之苦?若是我軍騎兵練會此弩,豈非所向披靡?


    我眼也不眨地看著楊鐵匠,他麵上肅靜鄭重,不像說笑。但如此曠世難求之物,又怎會流落到一個鐵匠的手上?


    楊鐵匠又道:“三郎想必知曉昔年冶兵大師徐夫人?正是他的傳人潛心琢磨十數年,又將元戎重新造出。”


    我又是一驚:“徐夫人?當世竟還有他的傳人?”


    楊鐵匠緩緩點頭道:“不錯,隔代雖遠,徐夫人卻仍有傳人。”他自懷中取出一方絲帛,道:“此圖所示便是那位傳人隱居之處,你按此便能找到他。那傳人避世雖久,但也聽過廣成太子仁德之名,必定願助你替太子報仇。”


    想不到蕭芒受民愛戴如此,連隱士都願為他破戒插手塵世之事。


    我接過絲帛,疑惑道:“如此左右戰場之利器,楊君就不怕所托非人?”


    楊鐵匠微微一笑,道:“利兵既已出世,不用不祥。天下苦戰久矣,越早太平便越好,何況逐鹿之師,唯有三郎的南劍之盟發誓替廣成太子報仇。元戎若不交到你手,更應交給何人?”


    我收起絲帛,複扠手為禮道:“多謝楊君厚禮,林睿意感激不盡。”


    楊鐵匠正色道:“我也替天下百姓多謝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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