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來天欲雪,能飲一杯無。


    時間來到傍晚。


    小小的廠房幸存者聚集地,一道道篝火點燃。


    常大勇今天特意放開了物資,喊話讓所有人放開了吃。


    熱鬧這個詞,久違的出現在末日之下。


    廠房外,風雪中,一個小亭子就這麽突兀的出現在一片空地中。


    三道人影在亭下篝火的映襯下,顯得有些飄搖。


    “我早就說了!小橘當初就看上你了!你個木魚腦袋還不信!”


    常大勇麵色微紅,身旁地麵已經橫七豎八的擺著數個酒瓶。


    平時雲淡風輕的沐小橘被常大勇說的有些害羞,默默坐在譚墨身旁不吭聲。


    譚墨則樂嗬嗬的坐在一旁,安靜的聽著常大勇說著天南地北。


    有雪,有酒,有知己,有好友。


    稀疏平常之事也在末日下顯得彌足珍貴。


    夜深雪未停,仿佛世界想要將這數月的血腥徹底掩埋在素白之下。


    隨著酒過三巡,菜過五味。


    “喂,大勇,之後什麽打算。”譚墨看著亭子外已然過膝的雪,突然問道。


    常大勇一愣,隨後搖了搖有些暈的腦袋,大大咧咧道:“活著唄。”


    火苗啪啪作響,沐小橘拿起一根木棍將快要熄滅的篝火挑了挑。


    “臨城有個幸存者基地,名叫曙光城...”


    譚墨話還沒說完,常大勇笑著打斷了...


    山迴路轉不見君,雪上空留馬行處。


    譚墨與沐小橘是踏著清晨的雪走的。


    臨行前,常大勇雖有不舍,但更多的是釋然。


    誠如他自己所說:


    “如今末日,正值亂世之秋,大丈夫理應靠自己的雙手打出一番事業。”


    當然這是優化版。


    原話是:“依稀~,現在亂成這逼樣了,我不得趁機混出了人樣?!”


    雖然常大勇也挽留了譚墨兩人,但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


    如今雙方知道對方還活著,就已經足夠。


    譚墨給常大勇留下了一些係統具現出的物資,常大勇驚為天人。


    猶豫再三後,他咬牙拿出了自己的珍藏送給譚墨,作為臨別贈禮,並約定好下次見麵,定要譚墨刮目相看。


    隨著廠房越來越遠,漸漸淡出視線,沐小橘略帶好奇的問道:


    “大勇送你的什麽?神神秘秘的,還讓你自己的時候再打開。”


    “還真不知道,你打開看看唄。”譚墨正處在離別的情緒中,聽到沐小橘的話就順口接過。


    直到突然想起了常大勇曾經的愛好,頓時心裏一激靈:“別!”


    話音出口,可惜已經晚了。


    沐小橘挑挑眉毛,隨後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看著譚墨。


    隻見她芊芊玉手中整齊的展開幾本書,書名讓譚墨有些睜不開眼。


    《我在梁山當魅魔的日子》,《歡喜佛大戰樹妖姥姥》,《我的二十六歲女技師》...


    “胡鬧!這般難登大雅之堂的汙穢之物也能拿出來送禮!”譚墨氣急敗壞的一把奪過書籍,隨後麻利塞進自己的背包,正氣凜然道:


    “放心小橘,我迴頭瞅機會就把這些書焚毀,不留一點痕跡!”


    沐小橘抿嘴輕笑,隨後摟住譚墨的胳膊,把嘴唇湊到譚墨耳邊輕輕道:


    “其實你多會點姿勢我也不介意哦~”


    雖然譚墨此時看不到沐小橘的神情,但能猜到她臉頰一定是紅紅的,一定比漫天的雪花還美。


    “小橘...”


    “嗯?”


    “想來次雪震。”


    “嗯?!”


    “我現在火氣很大!現在就想讓你吃不了兜著走。”


    “不要,你做夢!”


    “妖女哪裏跑!”


    “咯咯咯...”


    孤城飛雪,除了各處四散奔逃的蟲獸。


    世界仿佛隻剩一塵不染的街道上和那兩個追逐的身影。


    ... ...


    曙光城。


    距離上次蟲潮已經過去了兩個星期。


    曾經慘烈的痕跡幾乎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城內幸存者依舊照常生活著,末日生存第一條需要習慣的,便是生死。


    三城人民廣場處,一座巨大的石雕正在如火如荼的趕工著。


    此時雕像已經做好了身體,隻差頭部還在精雕細琢。


    雕像十米開外圍著護欄,護欄四麵都有一蹲石板書。


    上麵的內容很簡單。


    “譚墨(生於元年前未知——死於曙光曆元年)。”


    “扶大廈之將傾,挽狂瀾於既倒。”


    “特此紀念譚墨對曙光城的卓越貢獻。”


    如果譚墨看到估計能氣笑,這tm連他什麽時候死的都標出來了。


    西郊別墅區。


    曾經譚墨小隊的別墅外,站著一個單腿單臂,手持拐杖的高大漢子。


    此人正是在上次蟲潮中奇跡般活下來的劉少軍。


    他來到別墅門前,手抬了幾次都沒能敲下,直到深吸幾口氣,下定決心時,屋內傳來聲音。


    “滾!”


    劉少軍抬起的手僵持在半空,他嘴微微張開想說些什麽,最後化作一聲無奈的歎息,轉身離去。


    別墅內,白客亭麻木的坐在沙發上,雙眼無神的看著天花板。


    而白妝明則乖巧的坐在一旁,在其身前的桌子前,擺放著畫筆與紙張。


    紙張上,五個大頭娃娃圍坐在一口火鍋前,隻是大頭娃娃的臉上,滿是悲傷。


    ... ...


    與此同時,三城一條小巷子中突然冒出個光頭。


    如果譚墨在這裏,定然能一眼看出,這正是李飛柯手下的小弟兼沙包,光頭男。


    此時光頭男從巷子中往外走,一臉肉疼,嘴裏嘟囔著:


    “什麽貨色!五分鍾收我一碗米!”


    突然巷子深處傳來陣陣婦女的罵聲:


    “你個軟蛋玩意!連老娘卷簾門都碰不到!唇還沒潤呢!自己就交代了。


    五分鍾是老娘的問題啊?!再tm胡說八道影響老娘做生意,頭皮給你撕下來!”


    光頭男捂著臉一溜煙跑了,可惜那鋥亮的大光頭在哪都那麽顯眼。


    “光頭!”


    這不,跑出沒多遠,一道聲音就把他喊住了。


    抬眼看去,隻見一棵巨木下,馬宏偉露著兩排大黃牙笑眯眯的看著他。


    兩人曾和譚墨,李飛柯一起進城,同樣猥瑣的品性臭味相投,兩人很快成了好友。


    光頭男眼看躲不掉了,無奈低著頭朝馬宏偉走去,邊走還邊伸著顫抖的手指指著身後尷尬道:


    “嗨嗨嗨~,她誹謗我呢!”


    馬宏偉帶著看破一切眼神拍了拍身旁空地,光頭男識趣坐了過去。


    “庸脂俗粉罷了。”


    “嘿?照你這麽說,你有好地方?”


    “那是必然!”


    “求指點。”


    “一根煙。”馬宏偉伸出一根手指。


    光頭男大驚道:“你還真敢要?!”


    馬宏偉麵露高深之色,淡淡道:


    “我隻說一句。”


    “什麽?”


    “會冰會火,會嗦了會裹。”


    “大哥,今日起你就是我大哥!大哥請吸煙!”


    說著光頭男從羽絨服最裏側,掏出一根皺巴巴的香煙,雖然眼中萬般不舍,可是他太需要馬宏偉口中所說的位置了。


    看到香煙,馬宏偉眼睛都冒出了光,並第一時間點燃深深的吸了一口。


    直到瞳孔都吸的朝上翻轉才緩過勁,最後在光頭男期待的眼神中,緩緩道出地址:


    “城東建設路與凱旋路交叉口,向東五十米。”


    “拜謝!”


    “誒~大家都是讀春秋的!親如手足兄弟!何須客氣。”


    “那你給我嘬一口煙,我也悍的慌。”


    “今日你我恩斷義絕,老死不相往來。”


    “......”


    兩人從城東聊到城西,直到馬宏偉將煙吸到燙手,才戀戀不舍的碾滅。


    “誒對了,你有沒有聽說城外箭神的傳聞?”


    “有所耳聞,好像不少出城搜尋物資的人都看到過。”


    “聽說還是個女的,神仙容顏,所遇蟲獸都不是一箭之敵,曙光城附近都快被殺成蟲獸禁區了!”


    “你想到了誰。”


    兩人抬頭相視,腦海中同時浮現出一道身影。


    那個曾經一起進城,總站在譚墨身後,身背巨大複合弓的女子。


    “誒~”


    ... ...


    曙光城東四十公裏。


    有一片詭異的建築群,這裏無論是樓房還是樹木,仿佛都被打散了重新組裝一般,極具抽象感。


    其中最高的一棟被擰成麻繩狀的建築頂端,一道身影坐在邊緣,修長的半截小腿懸在空中輕輕搖晃。


    冷風徐來,將那身影豔麗如霞的垂絲海棠怒放。


    少女伸手接住一片雪花微微出神,隨後低喃的聲音如悲傷的歌聲在半空迴蕩。


    “小墨,我知道你沒死~”


    “小橘好壞,不跟我打聲招唿就帶你走了,哼!”


    “我現在每天拉弓次數更多了,我怕下次見麵又說我菜...”


    “我還是每天都在化妝哦~我怕下次見到你們,會說我沒上次漂亮了...”


    “我知道你們最後在這裏離開,這裏有你倆的氣息,所以我每天都會來這裏。”


    “我哪也不敢去,我怕出去找你倆,你倆剛好迴來,那你倆該多擔心...就像我擔心你倆一樣...”


    “我...我...我好想你,你沒死對不對,求求你了,迴來啊...”


    歌聲的最後帶著哽咽,帶著力竭。


    漫天的雪花中摻進了幾滴晶瑩的水滴,順著唿嘯的風兒飄向了遠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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