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同春轉醒的時候,小環趴在她床邊:


    “姑娘以後莫要這樣了,您這樣傷身奴婢心疼。”


    晏同春揉著太陽穴,對昨夜的事記得七七八八。


    “世子送我迴來的?”


    小環點頭:“奴婢找不到您,擔心鬧大了影響您的聲譽,正好世子前來拜訪,自作主張請他幫忙。”


    晏同春從不會苛待下人,何況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小環。


    “準備熱水,我要沐浴。”


    “已經準備好了,您先吃點東西吧。”


    這一日成王啟程迴京。


    離京半年多,這期間他唯一的女兒誕下小外孫。


    愛妻要照顧女兒與外孫,別家親眷都有派人來暮雲關參加太子大婚,隻他的妻子沒來。


    王爺思親若渴,歸心似箭。


    曹司徒為他送行:“這些都是我為郡主和孩子準備的禮物,拜托王爺帶迴去。”


    “您迴去後好好照顧郡主和小孫,敬之若有行差踏錯,您這泰山大可管教,千萬別委屈了郡主。”


    兩人作為親家,這段時間公務上的合作也是親密無間、十分合拍。


    即將踏上迴家的旅程,成王已經迫不及待,拍著曹司徒肩膀:


    “司徒放心,下雪了快迴去吧。”


    正午,雪越下越大,漸漸有了隆冬的實感。


    雲枝在窗邊搓著手,嗬出一團白霧。


    落霞山隻會更冷,舅母與靜喜、衛銘不知踏上迴程沒有。


    武振推門進來:“娘娘,謝小姐與二少夫人請您共進午餐。”


    想來是已經說服了家中,雲枝道:“好,我這就……”


    吳爽忽然跑進來:“娘娘,寒星小姐求見。”


    “寒星?”


    她來府衙定然不會是小事,雲枝匆匆走出府衙,登上寒星的馬車:“出什麽事了?”


    寒星忍著哭腔:“大姐要找個男人入贅,過一年讓他對外稱暴斃,給他一筆銀錢送他遠走,從此以婦人身份經商。”


    “胡鬧!”


    雲枝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掀開車簾對武振道:


    “跟她們說我中午沒時間,下午去棗園等我。”


    隨後對寒星道:“去找她。”


    吳爽趕馬車,寒星將那夜,百花縣迴程路上的事,仔仔細細說與雲枝。


    天上月?


    雲枝心說真想不到,費序竟也有如此詩意的時刻。


    同時又搞不懂了。


    兩人說開了,費序不急著求娶,她幹嘛要給自己找個丈夫?


    “依你所見,唐吟說的是不是真的?”


    麵對男人渾身不自在一事。


    寒星搖頭:“民女覺著多半是誆費大人的。”


    雲枝頷首:“我也覺得,平時一點沒瞧出來。”


    到了唐宅,正遇上阿錦抓了兩個包子出門,見到雲枝慌忙行禮:“娘娘來啦!”


    雲枝捏一把她鼓起的腮幫子:“去女學?”


    “嗯……先去東大營。”


    雲枝也不戳破她的小心思。


    “唐吟在家嗎?”


    “在,祖母也在。”


    虞嬤嬤已經聽到動靜出來迎接,雲枝對阿錦道:“去吧。”


    阿錦順手拽住寒星胳膊,“三姐趕車送我。”


    寒星看一眼雲枝,見雲枝點頭,又折身迴去送阿錦。


    “話說你自己學著趕車行不行?很好學的。”


    “好哇,春天再學。”


    寒星罵了一句:“你知道冷,我不知道啊?”


    虞嬤嬤將雲枝迎進屋:“下這麽大的雪,娘娘怎麽來了?”


    雲枝脫下披風:“也不冷,祖母用過午餐了嗎?”


    “正在用呢。”


    忙招唿人添了一雙碗筷,又去再添兩個菜。


    雲枝阻止她忙碌:“我不餓,將就吧,唐吟呢?”


    虞嬤嬤知道她的來意,歎了口氣,“今晨有些風寒,飯菜送去她屋裏了。”


    雲枝快速扒飯:“祖母別憂心,我一會兒看看她去。”


    唐吟的房間裏有一尊神像,門沒關,雲枝進去的時候,她正在神像前跪著發呆。


    雲枝站在她身後看了許久:“姐姐在想什麽?”


    唐吟迴頭笑道:“娘娘來了。”


    雲枝將她從蒲團上拉起來,兩人去窗邊坐,推窗便見飄揚的雪。


    雲枝道:“不是受了風寒嗎?”


    唐吟笑道:“哪有那麽嬌弱,今年的雪景可是稀罕。”


    雲枝便由著她:“是,還有更稀罕的,有人竟想平白找個男人,給自己造一個婦人身份。”


    唐吟也不意外:“寒星還是祖母去找你了?”


    雲枝鎖眉:“你為何要這樣做?為了讓費序對你死心?”


    唐吟隻好斂了笑意,想到什麽,忽然歎道:


    “他可真有意思,分明聽我親口說過從前的經曆,卻說我是天上月,太可笑了,他一定是眼神不好。”


    雲枝搓著指尖:“老費這個人思想與常人不同,常常讓人啼笑皆非,但這有個巨大的好處,跟他過日子不愁樂子。”


    她留意著唐吟的神色:“你若是想嫁人,不如嫁給他。”


    唐吟猛然站起來:“就算從前那些他皆不在意,可我這樣一張臉……”


    她撫摸過自己的傷疤:“會耽誤她的仕途,經年累月,終會成為我們之間的一道傷疤。”


    雲枝道:“有我在,他不敢。”


    唐吟迴頭,莞爾一笑:“是啊,我有祖母,有三個妹妹,更有娘娘,我還怕什麽?為什麽非要嫁人。”


    雲枝快被她弄糊塗了:“是啊,你不必嫁人,為什麽要找個丈夫?”


    唐吟迴去坐下,開始慢悠悠泡茶。


    看得雲枝心頭火起。


    “別泡了,我喝不下。”


    唐吟笑道:“娘娘稍安勿躁,您聽我說,未婚女子行商,處處皆不方便。”


    “今日擺脫了洪老板,費大人待人以誠,不會糾纏,可我遇到的不止他二人。”


    “我隻想好好經商,便需要一個方便行走的身份,找個男人演場戲,最多一年,從此做個寡婦,再無後顧之憂。”


    雲枝理解這種困境。


    從前唐吟無依無靠,在橘城嶄露頭角,尚且吸引不少人想入非非。


    如今她是唐家大姑娘,是太子妃的座上賓,自身能力過人,更會讓人趨之若鶩。


    不過……


    “你對老費的評價很高啊,唐吟,有我在,隻要他不行差踏錯、貪贓枉法,前程自無憂慮。”


    “他這個人我還是比較了解的,實心眼兒得有時候讓人無法理解。”


    “正是這樣的人,不容易變心,他既知你過往,還在這樣的情況下對你袒露愛慕,這比花團錦簇下圍過來的男人更可靠,你不用妄自菲薄,可以給彼此一個機會。”


    唐吟盯著茶爐,不知在思索什麽,最後隻是挽唇一笑:


    “我都知道,但還是算了。”


    雲枝氣得倒仰。


    見勸不動晴樟,雲枝離開的時候有些氣急敗壞。


    她好好一個姐姐,要與一個陌生人結為夫妻,從此打上那個人的烙印。


    雖然隻是走個過場,隻是徒有其表,她還是很不開心,很不開心!


    寡婦的身份竟然比唐家大小姐的身份還方便。


    這操蛋的世道!


    不小心踢到了台階,抱著腳靠在廊柱上,眼淚都快掉下來了。


    “娘娘怎麽了?”


    雲枝迴頭,忍痛放下腳:“我沒事,你在這裏還適應嗎?”


    春蔻已經換上了錦衣,頭發烏黑順滑,皮膚白皙細膩。


    看起來比兩年前又多了一分沉穩。


    “民女很好,老夫人與四位小姐都十分照顧民女。”


    她雙手捧著一個東西送到雲枝跟前:


    “民女閑來無事,繡了一個香囊想送給娘娘,不知娘娘喜不喜歡。”


    雲枝拿起香囊,見上麵點綴著朵朵紅梅,煞是可愛。


    不禁想到自己繡給趙玦那個,對比真是慘不忍睹。


    “真漂亮,你的女工長進了,我也就不客氣了。”


    春蔻十分欣喜,笑得兩眼彎彎:“娘娘看得上是民女的福分。”


    她這幾天學了好些禮儀,舉止間進退有度,雲枝看得讚許:


    “我迴府衙,天冷,不用送了。”


    下午,雲枝有些心不在焉,恰好曹司徒派人去東大營跑腿。


    雲枝眼珠子一轉,毛遂自薦。


    “我去我去!師父交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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