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同春但笑不語,喝了潤喉茶坐下。


    相處這段時日,她已經對雲枝有了許多了解。


    她個性灑脫、粗中有細,心眼兒不少,但人不壞,還十分古靈精怪。


    那麽多人喜歡她,是有道理的。


    “我接下來沒課了,郡主有話不妨直說。”


    雲枝剝開另一包路上買的果脯:“二姑娘嚐嚐,又香又甜,對了,你在這兒上課這段時間,感覺如何?”


    “還不錯,怎麽了?”


    雲枝見她不吃,又拿出茴香豆和芝麻團兒:


    “你覺得女學的管理如何?一切是否井然有序,還是有許多漏洞?”


    晏同春看著她,雲枝以為自己臉花了,忙迴頭擦嘴。


    這啥也沒有啊。


    晏同春輕笑,忽然從抽屜裏取出一本冊子。


    “女學剛剛成立,有問題很正常,那些問題看在眼裏,什麽也不做,我不安心,但我不知道你想讓女學發展成什麽樣,所以不知道如何開口,便整理了這個冊子。”


    雲枝微張嘴唇,感動的同時也十分慶幸。


    慶幸辛夷提醒了自己,也慶幸今日來找了她。


    翻開冊子,裏麵詳細記錄了女學開辦至今的所有不當之處。


    辛夷說的那些還隻是小問題。


    學校夥房的負責人是錢氏的表兄,此人吃拿卡要,采買開支越來越大,供給學生的食物卻越來越次。


    他做得很巧妙,學生基本都家境貧寒,可以說是有頓飽飯吃就行了,便沒覺得有什麽。


    但晏同春出自鍾鳴鼎食之家,食物一進嘴巴就知道了要害所在。


    她之前幫著錢氏管理賬目,錢氏起初十分好學,半個月前卻以她教學辛勞為由,已經不讓她染指賬簿。


    晏同春便根據每日所見,加上與後廚夥夫、供應商戶的旁敲側擊,給出了一個大概明細。


    不僅是夥食支出的問題,眾人皆知女學財務寬裕,這隻是冰山一角。


    有了後廚采買這個顯眼的在前頭頂包,教員們便互相傾軋、拉幫結派,一紙一筆、一花一木,皆是謀利的工具。


    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女學不正當支出已經高達兩千多兩,還有越演越烈的趨勢。


    晏同春說:“就算你今日不來,我可能也忍不住幾天了,如果這些事沒有一個係統的解決,女學必然走不遠。”


    雲枝放下冊子,臉上火辣辣的。


    “請二姑娘指教,這些問題應當如何解決?”


    晏同春不料她姿態放得如此之低,“郡主問我?”


    雲枝揉散臉上的燥熱:“咱們彼此都知根知底,二姑娘是知道的,我沒有受過係統的管理教導,做事單憑一腔熱血,今日之事給了我一個深刻的教訓。”


    “二姑娘則不同,你學富五車,家中有長輩教導,又得名師指點,單憑線索分析,就能將賬目理個大概,既然二姑娘知道問題出在哪裏,我相信,你自然知道該如何解決。”


    晏同春起身屈膝道:“郡主折煞我了,但既然郡主問我,同春便知無不言了。”


    雲枝凝神靜聽。


    “女學最大的問題,是用人不當,以至於造成管理混亂。”


    晏同春單手扶袖,在宣紙上寫下辛、柳、錢三個姓氏。


    “她們三人是女學的發起人,也是實際管理者。”


    “辛氏心思單純但涉世未深,能看到表象卻看不清實質,且出身、學識皆低於錢柳二人,對她們心存敬畏,此時陷入自我懷疑。”


    “柳氏性格軟弱,看到問題卻不敢揭發,隻能隨波逐流。”


    “錢氏,”晏同春在她的姓氏下重重一點:“此人外表爽朗大方,看似不拘小節、公允處事,實則心術不正、包藏禍心,繼續留在女學,遺患無窮。”


    “錢氏必須剔除,柳氏可嚴懲除權,留觀後效,郡主似乎格外看重辛氏,但她需要學習的地方還很多,女學需要一個新的管理人。”


    雲枝如同撥雲見霧,腦中漸漸明晰,起身道:


    “二姑娘覺得,目前的教員中,可有合適的人?”


    她目光灼灼,晏同春偏不上套:


    “郡主不如迴去與殿下商量後再決定。”


    雲枝皺眉,“女學的事不需要他決定。”


    轉念一想,卻是明白了晏同春深意:


    “暮雲枝此廂謝過宴小姐指教,讓我獲益匪淺,我先告辭。”


    “郡主。”


    晏同春喊住她,偏過頭來,微笑道:


    “恭喜你與太子殿下。”


    雲枝見她眉目舒朗,滿麵輕鬆,也笑道:“謝謝。”


    廊下遇見慕容瑛,臉上的疤痕果真已經淡了許多。


    雲枝在她行禮後問道:“慕容姑娘從江南來到這裏,不知一切可還習慣?”


    慕容瑛笑道:“一切都好,隻或許是我個人的原因,對這裏的飯菜越來越吃不慣。”


    雲枝挑眉,她要什麽都不說,倒顯得揣著明白裝糊塗。


    這暗含深意的一句話,反有點意思。


    “看來夥房該整頓了。”


    慕容瑛低頭讓到一邊:“恭送郡主。”


    雲枝卻不走,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罐子:“給。”


    慕容瑛十分意外,恰到好處的錯愕,並不敢接:


    “民女粗通藥理,大約知道這藥膏成分複雜、製作繁複,必然價格昂貴,郡主好意實在叫民女惶恐。”


    雲枝想,還算有良心,塞進她手裏:


    “這一罐是辛夷送給你的,拿著吧,好好的姑娘就要漂漂亮亮的。”


    慕容瑛濕了眼眶:“辛夷姐姐……”


    急忙拜行大禮:“民女深謝郡主!”


    雲枝已經走遠,揮著手:“不謝,忙吧。”


    晏同春所言證據確鑿、條理明晰,但畢竟是涉及女學的大事,不可隻聽一家之言。


    雲枝讓雪翎衛暗中調查,自己則一路思索著往迴走。


    趙玦與一眾臣僚走出府衙,見雲枝目不斜視經過,仿佛沒看見自己。


    故意與暮雲夜落在後麵,等人都走完了說:“去你家蹭個飯?”


    暮雲夜笑道:“殿下請。”


    福園裏有一處秋千,雲枝坐在上麵,看著角落裏的一缸荷葉。


    一條細細的水流從傾斜的缸口流出,下層的魚兒敏捷的遊來遊去。


    忽然感覺被人推動,秋千晃起來。


    “枝枝在想什麽?”


    雲枝指著水缸說:“月娘伺候得盡心盡力,它為什麽一個花骨朵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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