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去年冬天來到成陵關,已經好幾個月了。


    趙玦給了她極大的權限,因此做某些事也便利不少。


    她剛走出棗園,看向打著嗬欠的武振,完全不設防的狀態。


    手一揮,他立即倒地。


    須臾,五道一模一樣的身影騎著馬,從五道城門同時離開成陵關。


    而她搖身一變就成為一張大眾臉,隱匿於人海。


    佛手在竹鹽縣還給她準備了一處藏身之地,這迴就用不上了。


    最危險的地方才最安全。


    某日她閑來無事,發現旋兒胡同的臥室下麵竟然有一個秘密空間,不知哪一任屋主留下的。


    寬敞、幹燥,還通風。


    關鍵是極其隱秘。


    她螞蟻搬家一般,早將那裏拾掇出來。


    悄悄溜進去,神不知鬼不覺。


    她累到了極致,一頭栽倒在簡陋的床上,失去了意識。


    她整夜未歸,丁小不安了一夜,猶豫著要不要找佛手雪桐一起想想辦法。


    還沒想出個所以然,吳爽帶著人闖進來:“錘哥何在?”


    他向來比武振更繃得住,第一次露出驚慌模樣。


    佛手已經出門了,雪桐強自鎮定:“她就沒迴來啊,怎麽了?”


    吳爽不由分說闖入正房,哪裏有那道身影?


    隻窗前小軒上留著一紙信箋:【出去散心了,照顧好丁小和我幹兒子,該吃吃該喝喝,過幾日見。】


    雪桐大駭:“咋了這是?”


    吳爽幾乎將紙條揉碎。


    雪翎衛分成五個小隊,分別從五個方向追出城門。


    三日,雲大錘無影無蹤。


    趙玦的房間裏殘留著紅燭燃盡的痕跡。


    緋紅嫁衣被他疊得整整齊齊。


    雪翎衛令牌壓在上麵。


    趙玦隻摩挲著另一枚,他親手雕刻的魚紋玉佩。


    她將此物一並歸還,可見一刀兩斷的決心。


    華揚勸道:“已經耽擱了兩日,烏桓山諸事待定,太子殿下!”


    趙玦忽然問:“你為什麽要對她說那些話?”


    華揚埋下頭,暗罵雲枝真是個妖精,就知道告狀。


    趙玦意味不明的哂笑一聲:“她應當是氣極了,連夜寫信與我訣別。”


    他誆那姑娘沒收到,實際上信被他看了一遍又一遍。


    她第一次那樣鄭重寄一封信,武振不敢大意,派了最信任的雪翎衛,快馬加鞭送往京城。


    半路被他遇上。


    她說,她曾委身他人、嫁他兄長、死遁離京,隻會為他帶來流言蜚語。


    她說,身世天塹,勉強靠近,終會兩敗俱傷。


    她說,她位卑福淺,但珍愛己身、不悔從前,隻不願也不甘被人品評輕賤。


    她說她有鴻鵠之誌,可為江山黎民略盡綿力,兩人隻需遙相勉勵,此生不必相見。


    奔向她的歡喜化作慌亂,逼得他扔下大部隊,日夜不休趕往成陵關。


    本以為草原上的承諾已經打消了她的疑慮,他們已經敞開心扉,解決了所有的難題。


    可她心裏最深的秘密,卻一個字都沒有吐露。


    他終於知道問題的症結所在,她已經拚命逃離的過往,對她造成了不可挽迴的傷害。


    可他總是忍不住想,如果他身邊的人對她友善一點,她是不是就不會走得那樣決絕?


    華揚屏著唿吸,頭都不敢抬。


    趙玦哽咽,玉佩硌得手心生疼。


    “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她多辛苦才逃出來?”


    華揚煞白著臉下跪:“屬下魯莽,請殿下責罰。”


    男人抬手擦去淚痕,痛極反笑:


    “罰你做什麽?你隻不過對我的未婚妻輕慢不屑,更傷人的話甚至都沒說出口,這就要罰,言官得參死我。”


    他起身,捧上緋紅的嫁衣:“走吧。”


    那姑娘對別人狠,對自己更狠。


    他若不走,她是不會迴來的。


    趕赴烏桓山的隊伍早已整裝待發。


    因延遲兩日,成陵關大亂,眾人心中不免多有猜測。


    徐今至問佛手:“你真的不知道她在哪裏嗎?”


    佛手牽著韁繩,目視前方:


    “再問一百遍,也是真的不知。”


    他看向前方那個傲岸的背影:“那你放心就這麽走了。”


    佛手的視線沒有焦點:“我與她乃是至交,最起碼的一點就是我們完全尊重彼此。”


    “我們有各自的事,完全給對方獨立的空間,隻要她是平安的就好,相信徐公子也能理解。”


    徐今至無話可說,拱了拱手。


    趙玦離得並不遠,佛手也沒有刻意避著他,想必是聽見了。


    抬起右手:“出發。”


    隊列有序移動,他迴頭看著巍峨的成陵關,滋味難言。


    隻有不明就裏的同僚問佛手:“你與雲大人不是夫妻嗎?”


    佛手淡笑:“夫妻最應該是知交好友。”


    那人頷首:“有道理,不過雲兄怎麽不去烏桓山?”


    “您可以去問殿下。”


    第五日傍晚,雲枝打開房門,正在啃雞腿的阿錦驚恐迴頭,雞腿都嚇掉了。


    雲枝手動幫她把嘴合上,走到院子裏狠狠伸了個懶腰:


    “嗯~~~舒服!”


    武振哐當一聲撲進來,揉了揉眼睛:


    “見鬼了,你打哪兒冒出來的?!”


    阿錦撲過來纏住她的腰:“小姐,你終於迴來了嗚嗚嗚~你真的沒有丟下我們……”


    “行了行了別嚎了,蹭我一手雞油,我不在的時候你不也啃雞腿啃得挺香的嗎?”


    阿錦抽抽搭搭鬆開手:“飯還是要吃的,不能等你迴來看到我們都餓死了。”


    雪桐和丁小也來到院子裏,一個兩個哀怨的看著她。


    雲枝笑著揉亂阿錦的頭發:“過了幾天了?


    阿錦伸出五個手指頭:“您怎麽躲的?是不是挨餓了?臉色這麽難看,想吃什麽我去做,給你好好補補。”


    雲枝當真不大好。


    又累又困的,她一進密室就睡著了。


    但心緒雜亂,怎麽都睡不踏實,噩夢纏身,渾渾噩噩。


    密室裏藏有食水,她也沒吃多少。


    此時麵青氣虛,喘口氣都費勁。


    倚著枝葉茂盛的柿子樹:“太子走了沒?”


    再不走真要她命了。


    “早走了,兩日前就走了,外頭都在說太子好不容易迴來一趟,既不賞你也不升你的官,你失寵了!”


    雲枝掏掏耳朵,感覺吃大虧了。


    早知道前兩天就出來了。


    “這次配合得很好,快去整治一桌好的,給我餓瘦了都。”


    雪桐瞪她一眼,帶著阿錦下廚去。


    武振杵著不肯走:“錘哥你好狠的心,但著實是這個!”


    伸出大拇指。


    “敢對咱老大始亂終棄,你真是好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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