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枝沒上戰場,這麽長時間留在成陵關,自然不會什麽也不做。


    早就準備好了金蟬脫殼一應所需。


    離開的方式、路線、盤纏、假身份全部已經準備妥當。


    眼下丁小平安生產即將出月子,也沒什麽可擔憂的了。


    唯一需要的便是給她準備的嫁妝。


    幾個月的時間,她購置了好幾處房產,現決定送給劉二妞和呂巧兒一人一處,再將眼下這鋪子給她們,其餘的全部給丁小做嫁妝。


    如今雖然九州鏢局得以平反,全大也能做迴教頭,就等丁小滿月後迴豐儀縣。


    丁小也算有了娘家。


    但九州鏢局歸九州鏢局,她是她。


    越級上嫁不是那麽好立足的,作為娘家姐妹不得多給些底氣啊?


    反正她有錢,就是這麽任性。


    至於鴉城第一大藥房和一座小院兒,她已經去了一封信,留給淩大夫母女。


    她最近常以女裝出行,當然穩妥起見,與原貌不同,略做了改動。


    武振天天跟著,好歹是看順眼了。


    這日打從得勝橋上走過,眼尖的呂巧兒立馬從藥材鋪子裏走出來:


    “小姐快來。”


    雲枝提裙便跑,一襲紅裙如波紋在身後漾開。


    “咋了巧兒?又做了好吃的?”


    呂巧兒將人拽進鋪子裏,噗通就是一跪:


    “昨日姐姐說,您將這個鋪麵給了我倆,這怎麽行呢?”


    “你為我們贖身,護著我們在這裏落腳做生意,已經是天大的恩情,我們怎麽還能要你的產業?求您收迴成命。”


    店鋪後麵是一個小天井和一個小隔間,劉二妞撩開隔斷簾子出來,跪在她身邊:


    “巧兒說得是,我們姐倆昨晚徹夜難眠,欠你的今生今世都還不清,這個鋪子實在不能要了。”


    雲枝扶額:“我說你們能不能不要動不動就跪跪跪?起來!否則我生氣了!”


    呂巧兒揚起淚臉:“小姐,您是不是要離開這裏了?”


    雲枝一時無言。


    姐倆眼睛一閉,淚水便滑落臉頰。


    巧兒道:“這個鋪子才剛開始有些盈餘,我與姐姐身無長物,實在無法迴報你的恩情,我們給你磕個頭吧,求您千萬不要推辭。”


    姐倆對視一眼,恭恭敬敬磕了三個頭。


    雲枝歎道:“我知道你們的心意,頭也磕了,起來吧。”


    二妞說:“這個鋪子……”


    雲枝一手一個將人扶起:“相識一場,一點心意,你們若是拒絕,我會傷心的。”


    姐倆泣道:“如此,謝過恩人。”


    巧兒拉著她的衣袖:“你何時走?”


    雲枝搖頭:“別問了,知道得越少,對你們越好。”


    “那你去哪裏,以後還能相見嗎?”


    雲枝不知道將來會是什麽情形,唯恐連累二人,慚愧沉默。


    巧兒鬆開她的衣袖:“你……千萬保重。”


    “嗯。”


    二妞說:“小姐若不嫌棄,今晚我二人略備一桌酒席,算作提前為您送行,不知小姐可否賞臉?”


    “好。”


    雲枝在城裏逛了大半日,等到傍晚時分往姐倆住處走。


    碰到騎馬過來的佛手,忙打聽:“怎麽說?李大人同意你辭職了嗎?”


    佛手道:“我倒忘了一點,你我名義上可是夫妻,你死了我得給你守孝,三年一天都不能少。”


    “李大人勸我三思,可以保留我的職務到孝期之後,到時候我再想辭職他便不阻攔。”


    雲枝撇嘴:“事兒真多,狡猾!”


    兩人到時,雪桐早已到了,正在幫著做菜。


    雲枝轉了一圈:“阿錦呢?她不跟巧兒一起下學嗎?”


    巧兒端著個瓷盤走出來:“她有個親近的學生家裏有些事,下學時說去家中看看,結束了會過來,小姐請坐。”


    雲枝坐下嗑瓜子:“阿錦這孩子,別看年紀小,做事可有章法。”


    雪桐笑道:“是啊,別看她咋咋唿唿的,其實十分心細。”


    又過了會兒,天快黑了,菜也快上齊了,阿錦還沒來。


    雲枝有些擔心:“巧兒,你知不知道那女孩兒家在何處?別是出了什麽意外,我讓武振去接她。”


    巧兒搓著手:“隻知在旋兒胡同附近的章瓦胡同,不知道具體哪個位置。”


    有個大概方向也行,雲枝出門喚武振,恰好見阿錦走來。


    她鬆了口氣迎上去:“怎麽這麽晚……喲,這是咋了?”


    雪桐等人也圍上來,隻見阿錦小臉上滿是憤慨,雙手握拳,還有些顫抖。


    見到家人,跟流浪貓見到主人似的,眼淚差點憋不住:


    “小水她爹真不是個東西!她娘當初陪著男人過苦日子,大冷天泡在河裏凍壞了身子,隻生了小水一個。”


    “狗男人嫌她生不出兒子,非打即罵不說,還娶了兩房小老婆。”


    “這也便罷了,現在還想把小水嫁給一個三十幾的鰥夫,說算命的說了,隻要小水嫁給那個人就旺他,保準讓他生兒子!”


    她越說越氣憤,全身抖得更厲害:


    “扯什麽王八羔子算命的,根本就是喪良心!憑什麽殺人犯法?憑什麽不能宰了那狗男人!”


    巧兒道:“小水可是個好孩子,平日裏上學十分認真,這麽大點便嫁人,太可惜了。”


    二妞上來牽阿錦的手:“這有什麽辦法呢?千百年來多少女人就是這麽過的,好在是送她嫁人,而不是……”


    她眼睛一紅,說不下去了,想必是聯想到自己的遭遇。


    雲枝想起為她贖身那天。


    她跪在深秋的鴉城街頭,訴說著爹娘親自將她賣去煙花之地。


    離開的時候她一身髒病,幾乎以為不能活了。


    “別說了,吃飯。”


    本就是送別的宴席,又有了小水一事,即便主人家精心準備,還是吃得很壓抑。


    迴家時路過小水家的胡同口,雲枝問:


    “她娘怎麽說,小水真的要嫁人嗎?”


    阿錦按了下眼角,“她娘倒是舍不得,嚷嚷著要和離,帶著小水單過。”


    “可他爹深信那算命的話,不肯放過小水,我還在那兒呢,揮起拳頭就往小水娘身上砸。”


    雲枝有些動氣:“太無法無天了,報官沒有?”


    “小水說以前報過,但當官的說管不了,這是家事,再說又沒出人命。”


    阿錦無法理解:“難道真要等出了人命才能管?”


    佛手最平靜:“這裏的法律就是這樣,小水娘不能繼續生育,膝下無子,照理說可以被男方休棄,但有了小水這事兒,男人肯定不會休妻。”


    幾人正在那兒說話,忽聽巷子深處傳來一聲淒慘的嚎叫:


    “救命啊——殺、殺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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