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枝的心髒被狠狠地捏了一下。


    她渴望著改朝換代,但她不想看到長公主殉國。


    長公主粗糙的掌心握住她的手。


    “如果旱情結束我還活著,就把喜兒送迴來,如果……你能不能將她養大?”


    雲枝搖頭:“您不會死的。”


    “唉,誰說得準呢。”


    往南,南方在打仗,能朝哪裏走?


    還未出發,北疆烽火台全線點燃。


    北部強鄰戎月國集結百萬大軍犯邊。


    戎月沒有受到旱災波及,兵強馬壯,駐防的北驍軍節節敗退。


    邊塞有與其同族者為內應,北塞大亂。


    北驍王次子華揚戰死。


    北驍軍膠著在中原戰場,長公主拿出退役已久的戰甲,在月夜裏擦著長槍。


    長公主向雲枝和趙靜喜辭行。


    “別走了,現在哪兒都不安全。”


    趙靜喜拉著她的手指:“您要上戰場嗎?”


    “嗯,明天早晨就走,你在家聽娘親的話,好不好?”


    “打仗會受傷的,您不能不去嗎?”


    “我是長公主,必須要守護國家和黎民。”


    看起來,趙姓王朝氣數已盡了。


    改朝換代近在眼前,但伴隨的是無數百姓家破人亡。


    雲枝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這些通通是前世沒有發生過的事,讓人置身其中,卻沒有真實感。


    如果這時候能有一場大雨,就能解決所有的問題了。


    夜裏趙靜喜爬上長公主床頭,將流血的手指送進她嘴裏:


    “您喝飽了再出發。”


    長公主潸然淚下,將她擁入懷中。


    雲枝從睡夢中驚醒,饑渴難耐,一摸身邊不見趙靜喜,忙起身找尋。


    屋內混黑,她摔了一跤,驚動佛手爬起來。


    兩人點著燈籠邊走邊喊,莫姑姑尋來:


    “小郡主在長公主房內。”


    索性也睡不著了,雲枝去尋二人。


    趙靜喜見她摔破了下巴,心疼的為她吹著傷口。


    “不嚴重,一點都不疼。”


    趙靜喜不相信,小心翼翼伸手去碰。


    兩人的血融會貫通之際,忽然一聲驚雷劃破長空。


    頃刻間,大雨傾盆而下。


    大家驚喜交加衝進雨幕,有的人嚎哭不止,有的人跪地感謝上蒼。


    佛手愣在那裏,仿佛被一個驚雷從頭劈到腳。


    這雨,是怎麽來的啊?


    她看向雨中歡唿雀躍的雲枝和趙靜喜。


    這尼瑪氣運之子啊!!!


    這一場雨幅員遼闊,下了兩天兩夜。


    趙讓無德、引咎於天的傳聞不攻自破。


    北驍軍大破信王叛軍,隨後疾馳迴防北部邊境。


    他們的迴歸,終於止住北部戰場的頹勢。


    長公主雖然受了輕傷,但總算迴到京城。


    七月十二日,春闈放榜。


    有上榜的舉子沒熬過旱災,成績稍差的替補進位,有人歡喜有人愁。


    朝中空虛甚過以往任何時期,這一屆先太子監考的舉子,可以預見將被大力重用。


    北驍王已經賞無可賞,陛下為欣瑤公主與留在都城的北驍王世子賜婚。


    禪心院裏的人閑扯:“把趙欣瑤嫁給人家的兒子,真不知道是封賞還是惡心人。”


    幹旱期間,趙欣瑤可沒少往她這裏派殺手。


    雲枝紮著馬步:“世子是哪位啊?高矮圓銼啊?”


    雪桐在納鞋底:“你見過吧,就長春藥房那位大夫啊。”


    雲枝差點栽個跟頭:“你說誰?給晴樟瞧過那位?”


    “是啊,你也不知道?”


    雲枝和佛手麵麵相覷,“他低調得就像一個剛入門的學徒,竟然是北驍王世子?”


    雪桐奇了怪了:“他沒去宮裏參加你和雍王的婚禮?”


    趙暉被追封雍王,雲枝現在是雍王遺孀,皇帝賜了單獨的雍王府,隻是還沒去過。


    雲枝當天可是蒙著蓋頭的,隻得看佛手。


    佛手說,“當天是看見他來著,我還以為他是哪家官員的公子呢。”


    原來如此。


    雲枝更加歎息,“狡兔死走狗烹,皇帝恩將仇報啊。”


    入夜,幾道輕忽的影子掠過長公主府上空。


    雲枝揉了揉眼睛,拍拍佛手:


    “去把任六叫來,我問點事兒。”


    佛手吹了聲哨子,一刻鍾後任六才來。


    “你一直在長公主府外頭?”


    “不是的,您大婚之前,咱一直在榆陽弄扽著,不能跟雍王別矛頭是不是?”


    雲枝點頭,如此他便沒見過那夜送信的人。


    “剛剛追誰去了?”


    任六憋了半天:“……沒打過,不能說。”


    雲枝朝他扔核桃,“郡王趙榷身邊,原來有個叫常夜的,你能不能去給我抓來?”


    任六蹙眉:“人早就走了。”


    雲枝愕然:“走了?”


    “是啊,三皇子剛被貶他就失蹤了,猶如人海蒸發,無影無蹤。”


    “那剛剛你追的誰?”


    任六閉上嘴。


    雲枝朝他扔核桃:“說不說?不說滾迴你主子身邊去。”


    任六轉身就走:“好嘞。”


    雲枝氣極,又扔了個核桃。


    隻砸中空氣。


    長公主走進禪心院,周身氣壓低沉。


    雲枝上前關懷:“母親何事煩憂?”


    長公主坐下後歎了一聲:“雲幻兒不見了。”


    雲枝皺眉。


    “被雲崢救走了?”


    “應當是。”


    雲枝十分不高興。


    信王都被陣前斬殺,雲崢卻毫發無傷的逃遁,不僅如此,還救走了雲幻兒。


    “抱歉啊孩子,暉兒臨去前,再三叮囑我一定替你殺了那兩兄妹。”


    “可她畢竟懷了國舅府的血脈,國舅堅持讓她先生下來再處置,從此鞭長莫及……唉。”


    雲枝搖頭:“算了,其實經過此次旱情,我有些恍如隔世,他們兄妹之間已生嫌隙,且餘生都將如過街老鼠。”


    雲枝半跪在長公主身前:“母親,我想帶喜兒去看看她父親,然後……”


    長公主有些傷感:“你還是要走?”


    其實早有預感,但旱情的時候大家同甘共苦,以為雲枝已經改變了主意。


    雲枝點頭。


    長公主粗糙的掌心撫上她的頭頂:“好吧,天下無不散之宴席。”


    雲枝難受的低下頭:“二皇子的人,請母親幫我避過。”


    “你……不去找他?”


    雲枝搖頭。


    許久,長公主點點頭,“嗯。”


    雪桐有些亢奮,收拾到大半夜。


    佛手忍不住問道:“你看見了嗎?旱災死得都是平民,貴族除了老人和本身有舊疾的,全都活下來了。”


    “留在京城,你還是雍王妃,是郡主,buff疊加得可怕,抗風險能力不是平民可比的。”


    “離開容易,迴來可就難了,而且你要一輩子隱姓埋名嗎?”


    雪桐有些擔心雲枝動搖,她太想去跟晴樟虞嬤嬤團聚了。


    雲枝梳著頭,從銅鏡裏看向佛手:


    “你已是自由身,想留在京城完全沒問題,至於我嘛,這輩子就想去外頭看看。”


    “京城天天都在爾虞我詐,扳倒一個敵人又會冒出新的敵人,跟他們耗下去何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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