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枝一陣恍惚,這麽快就到雲牧張氏砍頭的日子了。


    這一天也是花燈節。


    雲枝上前,主動牽起太子的一根手指:“我要帶上雲崢和雲幻兒!”


    分明是越界的請求,她卻篤定他會答應。


    喜兒在莫姑姑的安撫下終於安靜了些,扁著嘴巴說:“知道了,我跟小姑道別。”


    她掀開車簾,恰看見父王掐著雲枝的腰進了禪心院,衣袂一飄就不見了蹤影。


    她以為父王欺負雲枝,張嘴就要叫喊,被莫姑姑眼疾手快捂了嘴。


    雲枝隻覺眼前一花,身邊那麽多人就全都不見了。


    背抵在有些冷硬的牆上,下一瞬就被奪去了所有唿吸。


    趙暉有些狂,有些燥,唇齒間縈繞不去的藥香。


    雲枝心頭狂跳,手指抓緊了牆磚的縫隙,指尖用力到發痛。


    良久,他才退開,清冷的空氣爭先恐後往她肺腑擠壓,衝得她想咳嗽,拚命忍著。


    待唿吸平複下來,他微糲的指腹撚去她唇角的水光:“你要見他?”


    雲枝眼底是壓抑的瘋狂和仇恨:“我要他們親眼看著那爹娘被砍頭!”


    他的目光溫和下來,終於鬆開對她的桎梏:“好。”


    東宮馬車離去,佛手一個健步衝到她身邊,目光沉痛看著她。


    雲枝指尖的顫抖壓了下去,揚起嘴唇:“你這是什麽表情?”


    佛手忽的就紅了眼圈。


    “對不起。”


    雲枝微愕,轉而明白她是因為自己被賜婚一事。


    “你想多了,太子要娶我,無論如何他都會達成目的。”


    “你不過是一個借口罷了,沒了你他還能找其他。”


    涵夜涵珠進來了,不便再多說,雲枝轉身進屋:“早點休息,明日要出門。”


    大理寺,寂靜的牢獄深處,獄卒打開牢門:“雲崢出來。”


    雲崢雙目無神的盯著氣窗透進的一縷晨光,眼睫眨了眨,心頭一陣絞痛,但他的外表還是平靜的。


    侯府已經化為灰燼,今日是雙親抄斬的日子,他也要上路了,但他不能墮了最後的尊嚴。


    手腳都戴上鐐銬,行走間發出沉重的鐵鏈聲。


    再一次站在陽光之下,感受到久違的溫暖。


    原來已經春天了。


    他並沒有受太多折磨,沒有嚴刑拷打,飲食上也並無苛待,隻是終日不見陽光,臉色十分蒼白。


    張開嘴,聲音十分艱澀,是重複了幾十遍的問題:“我能見見雲枝嗎?”


    看押他的獄卒頭子今早剛跟老婆吵了架,心情最壞的時候,冷笑一聲:“急什麽?一會兒就見到了。”


    雲崢猛猝然看過去,他太驚訝了,雲枝終於肯見他了嗎?


    終日關押在昏暗的地方,讓他的眼睛已經變形,總之那一眼讓獄卒十分不舒服,上前抽了一個耳光:


    “瞪什麽瞪!以為自己還是高高在上的世子呢?”


    正所謂士可殺不可辱,他自打下獄還是第一次被打,這一次雲崢是真的帶了怒氣。


    獄卒受到挑釁,怒火蹭蹭蹭直衝頭頂,抬腿將他踹得跌倒在地:


    “我呸!世子爺,今兒個可是令堂令慈砍頭的日子,有什麽不滿去衝著太子和令儀郡主發,瞪哥兒幾個是什麽意思?”


    雲崢腹部鑽心的痛,反倒冷靜下來。


    虎落平陽被犬欺,一身傲骨頂什麽用?不過讓自己受更多苦。


    這些天一直有人告訴他外麵的情況,他知道令儀郡主就是雲枝,也知道她被賜婚於趙暉,婚期就在五月初十。


    “今天莫非是……”


    獄卒笑得不懷好意:“令儀郡主邀請你去菜市場看砍頭。”


    他睜大眼睛,忽聽女牢那邊傳來動靜,越來越清晰。


    “放開我!我是國舅府的兒媳,你們別碰我……別碰我……”


    他木偶般迴頭,雲幻兒被拖出來,陽光刺得她眼睛發痛,伸手擋住。


    手臂間發現熟悉的臉龐,她歇斯底裏的衝過來,被獄卒拽迴去。


    “大哥!是雲枝!是雲枝害的我們!巫蠱是她……”


    有士兵上前點了她的啞穴,雲幻兒便再也發不出任何聲音,但怨恨的目光盯著雲崢不放。


    她好恨啊,好恨。


    如果不是哥哥一意孤行保著雲枝,侯府何至於有今天,她何至於有今天!


    她涕淚橫流,卻失望的發現雲崢還是那麽平靜。


    押送他們的共二十名士兵,準備了兩輛馬車。


    雲崢也被點了啞穴,兩人分別被扔上馬車。


    雲幻兒不停用身體和頭去撞擊車廂四壁,製造各種動靜,惹怒了獄卒,上去就是一頓拳打腳踢,裏麵便安靜了。


    反觀雲崢這邊,倒是省心不少。


    周遭越來越熱鬧,馬車漸漸走走停停。


    “糖葫蘆,爹爹我要糖葫蘆。”


    “今晚花燈節,娘子我們早些收了攤兒,晚上一起去玩兒。”


    “酥餅唉——令儀郡主讚過的皮薄餡兒大的大酥餅唉——”


    “這本書贈予兄台,望你在春闈金榜題名、大放異彩。”


    “菜市口人太多了,擠都擠不進去,欸瞧我去爬那家屋頂!”


    “你個背時砍腦殼的瓜娃子,砍頭有什麽好看的?還不快迴來給老子送貨!”


    “我就看就看,聽說砍的是曾經的侯爺,就是他們用巫蠱詛咒陛下才導致瘟疫,我怎麽也要去扔兩個臭雞蛋,為奶奶報仇!”


    雲幻兒絕望的閉上了眼睛。


    雲枝說得沒錯,陛下需要一個替罪羊,無論侯府有沒有做下巫蠱罪行,民意滔滔之下,他們翻不了身了。


    雲枝好惡毒的心腸,殺人不過頭點地,可她卻要自己兄妹親眼目睹父母砍頭。


    今日之後,哥哥充軍,自己流放嶺南。


    她以前總嫌棄父親軟弱無能,哥哥又太過嚴厲,可今日之後,一家人卻再也無法相見。


    雲枝太狠了,她的心腸到底是什麽做的?


    侯府錦衣玉食將她養大,哥哥更是待她如珠如寶,她卻為了那些已經見閻王的血親向侯府複仇。


    她沒良心,她沒良心啊!


    馬車分別停在菜市場的東西兩側,兩人左右都守著嚴陣以待的士兵馬車被掀開一道小小的縫隙,正對刑場上跪著的夫妻二人。


    雲幻兒閉上眼睛別過頭去,被士兵捏著下巴扭過來:“不想吃苦頭就好好看著。”


    她無聲的呐喊:母親!


    雲崢麵如死灰的看著這一切,激憤的人群往雲牧與張氏身上扔著臭雞蛋和爛菜葉。


    一道飄渺的聲音忽然傳進他的耳朵:“好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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