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枝就等他這句話呢,直言不諱道:“滎陽張氏,南陵謝氏。”


    侯夫人和老太太的娘家。


    趙玦沉吟片刻:“聽說永安侯夫人對你多有不喜,不過……你既然倚仗雲崢,打壓了這兩家,豈不是害了雲崢?”


    雲枝神秘一笑:“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麽?”


    “滎陽張氏豢養私兵,本打算為太子效力,現在麽,多半被三皇子拉攏了。”


    趙玦的目光陡然變得淩厲,化作刀刃一般刺向她。


    雲枝嫣然一笑:“思怡郡主非要嫁給雲崢不可,這是最大的原因,如果張氏倒了,雲崢說不定就可以不用娶郡主了,他將永遠屬於我。”


    趙玦目不轉睛的審視她,仿佛在確定她這句話的真實性。


    雲枝翻身上馬,佛手和丁小緊隨其後。


    “二皇子,記得我始終救了你一命,下手的時候輕點,別誤傷到我。”


    “江湖路遠,期待與你再會。”


    三人打馬遠去,林中重歸寂靜。


    雲枝帶著佛手和丁小在城外玩了大半日,從南門入城。


    南門外聚集著大批流民,有官軍在維持秩序,有城中世家的施粥棚,也有各大藥廬開設的義診。


    見雲枝看得出神,佛手解釋:“是豐儀縣的幸存者。”


    雲枝眼睛如同進了沙子,澀得難受,忽然發現一個熟悉的身影。


    才半人高的小豆子捧著藥碗,跟在師父身後,穿梭在幸存者當中。


    師父不時停下來,彎腰與患者說話,小豆子就舀一碗藥汁遞給患者。


    迴頭對上佛手的視線,佛手無聲眨了眨眼。


    這便是雲枝第一次出府時救下的乞兒,寄養在一個藥廬。


    小小年紀就跟著師父出來救濟流民了。


    幾人做了偽裝,不便上前相認,打馬入了城。


    翌日,雲枝一早去了名下的兩家藥材店,看了一圈庫房,對管事說:“將那些流民能用的都帶上,跟我去城門。”


    佛手說:“再帶些糖塊吧。”


    雲枝想起小時候經常餓得頭暈眼花,虞嬤嬤悄悄往她嘴裏塞塊糖,就會好很多。


    “好。”


    南城門外聚集的人越來越多,除了豐儀縣的幸存者,還有許多其他地方來的流民。


    最近內亂頻發,走投無路的庶民隻能向京城聚集。


    可是這座固若金湯的城池嚴防死守,不肯放進一個流民。


    雲枝在佛手的帶領下找到小豆子所在的濟民藥房,小豆子立馬雙眼放光的跑過來:“佛手姐姐!雲……雲姐姐!”


    佛手去看過他幾次,孩子自然與她更親近,蹲下拍孩子的頭:


    “比上次長高了,也長壯了,小豆子有好好吃飯,姐姐很滿意。”


    小豆子興奮的揚起小臉:“我還幫著師父給大家分藥!”


    “嗯,看到了,小豆子很棒。”


    雲枝將帶來的藥材送給小豆子的師父,然後帶著自己人向老弱婦孺分發糖塊。


    流民中有許多都有燒傷,那些人與別的流民有很大的區別,悲傷、憤怒,卻又隻能呆滯的坐在地上。


    雲枝很難過,也很可惜折在豐儀縣的那幾萬斤糧食。


    要是能拿來分給這些人就好了。


    要是沒有那場大火……這些人不用無家可歸,就好了。


    那些人爭權奪利,老百姓卻流離失所,這操蛋的世道。


    迴家途中,丁小忽然停下馬車:“姑娘,思怡郡主。”


    雲枝看出去。


    此處是一條穿城而過的河流,趙思怡站在河邊,靜靜看著她。


    雲枝下了馬車,越靠近她便越是驚心。


    趙思怡原本有些嬰兒肥,這些日子不見,下巴都尖了,眼睛更大更深沉,再不複往日天真。


    “雲姑娘,我們單獨說幾句話吧。”


    時令已經立春,最近一直沒有下雪,小河中心化了凍。


    暮色下發出輕緩的水流聲。


    雲枝迴憶著最近發生的這麽多事,想起城外的流民,沒有與她說話的欲望。


    是她先搶了她的男人,就算上次鬆風行刺是她指使,雲枝也能理解。


    可當成王府想要打壓她的時候,她毫無還手之力,險些害雪桐死在豐儀縣,不膈應是不可能的。


    她傷愈之後成王府確實沒有再繼續為難,一切恩怨仿佛都成了過往雲煙,但兩人都知道不是的。


    中間橫著一個雲崢。


    兩人之間許久的沉默,忽然,趙思怡屈膝,雙手交疊,額頭抵在手背:“雲姑娘,對不起。”


    雲枝受驚不小。


    堂堂郡主向她道歉,今天太陽打西邊出來的嗎?


    若不是佛手和丁小全大就在周圍,她肯定覺得趙思怡想了什麽幺蛾子要整自己。


    “奴婢一介庶民,當不起郡主如此大禮。”


    趙思怡起身,放下手:“豐儀縣暴亂的事我聽說了,家裏為了我為難你的生意,害你差點喪命,我很抱歉。”


    雲枝十分不是滋味的看著她。


    兩人之間不過見了幾麵,但雲枝知道,她向來是熱烈而率真的性子,有高貴的身份,卻從來不草菅人命。


    ——前世被雲崢禁錮,新婚夜雲崢穿著大紅的喜服來找她,連圓房都不曾,趙思怡也不曾為難過她。


    “我知道家裏是為了給我出氣,但這差點害死你,不求你原諒,我願奉上一萬兩銀票,當做補償。”


    ——後來她幾次懷孕,想方設法滑胎,有一次雲崢不在,恰逢大出血,趙思怡給她找大夫、找人參,不惜代價救她性命。


    “郡主,你不應該祈禱我死在崖底,從此再也不能橫在你和世子之間嗎?”


    趙思怡慘淡一笑:“抓不住他的心,是我的問題,我恨他勝過恨你。”


    ——得知她想逃跑,趙思怡趁某次雲崢外出,撤掉侯府全部守衛,為她開方便之門。


    前世她們之間從來沒有見過麵,但雲枝卻受過她許多恩惠。


    所以上次四海樓,她真的相信鬆風是自作主張。


    這次豐儀縣,也與她無關。


    可雲枝的能量太微弱了,有心想幫她一把,卻每次都把自己推進更惡劣的境地。


    她原本已經不想再幹涉趙思怡與雲崢的婚事,但,看在她如此弱不禁風卻來向自己道歉的份上,雲枝決定做最後一次努力。


    “郡主您知道嗎,我曾是侯府養女。”


    趙思怡沒什麽意外的反應。


    三皇子知道,趙玦知道,趙思怡知道也並不稀奇。


    雲枝向她靠近一步:“那您可知曉,我曾經是雲幻兒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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