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秋身後帶著大批人馬,走近山腳下依城而建的新營地。


    嚴淮屹在她身旁踉蹌地跟隨著,一副狼狽不已的模樣。麵容被鮮血染紅,身上的白色衣袍也已經看不出原來的顏色,破損不堪。


    公主…一定有堆成山的話要問他,可是他什麽都不能說。


    苦澀與無奈在眼眸中閃爍。


    隨著一步步的靠近,走在馬匹前頭的程遠已經收到了來自四麵八方的壓力。眾人目光下,連他一個侍從都已經感受到了無法言喻的沉重與緊迫,更不用說被眾人死死盯著的嚴淮屹本人,以及昂首坐在馬上的公主殿下了。


    夕陽的映照下,營地裏彌漫著一股肅穆之氣。


    突然,一陣咆哮劃破寂靜,江易秋跟著眼皮一跳,緊接著看到遠處的表哥衝開人群,瞪著嚴淮屹的方向憤怒地走近。


    “表…”江易秋停了話語。見表哥這樣的臉色,怕是不好,當即轉頭對著程遠低聲發令,“快攔住表哥!”


    然而,不等程遠來得及動作,傅行君的拳頭已猛然揮出,閃電般地直奔嚴淮屹的麵龐,發出一聲低沉而沉重的撞擊聲。緊接著,眾人驚唿,一擁而上。


    “賤人!畜生!”


    後者一聲悶哼,被這一拳打得晃了晃,身形搖搖欲墜,如一根枯槁的樹幹在風中搖擺。


    這一拳和帶著狂怒的咒罵驚得江易秋瞪大了雙眼,當即翻身下馬。


    但傅行君已經失去了理智,怒火燒遍全身,完全不顧周圍人的勸阻,隔著程遠一把擋在他麵前的手臂緊緊抓住嚴淮屹的衣襟,重重揮拳。


    被擋在人群外側的江易秋急得大喊:“住手!”


    然而她的聲音被埋沒,一片混亂,眾人擠作一團,試圖將傅行君從嚴淮屹身邊拉開。


    隻聽一聲怒喝:“拿軍棍來!”


    話音剛落,有人迅速遞過來一根沉重的鐵棍。


    盯著眼前狼狽不堪的侍衛,傅行君正準備揮棍,突然江易秋拚命擠到嚴淮屹身邊,用身體護住他。奈何,棍子已經揮出去,根本來不及收手,大半棍子重重落在嚴淮屹的肩膀上,另剩下那一截則打在江易秋的手臂上。


    她當場尖叫一聲,痛苦地捂住手臂,神色扭曲。眾人倒吸一口涼氣,傅行君這才愣住了,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手中的軍棍也微微顫抖起來。


    強忍著手上的疼痛,深深歎了一口氣,心中無奈。


    眾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嚇住了,紛紛噤聲後退,生怕惹上麻煩。


    玉蓮和舒兒心疼地擠進人群,將她扶了起來。她迅速轉著眼珠子,思考著眼前的情況。


    臉上的痛苦無法掩飾,但她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強作鎮定地抬頭看向傅行君,逼迫自己用冷靜的聲線說道:“表哥,給我三日,此人由我親自來審。”


    傅行君咬緊牙關,胸膛劇烈起伏,強忍著心中的怒火,還有幾分措手不及的歉意:“……鄭祈參已死,鄭祈良受了重傷,現在還昏迷不醒,夢中囈語,皆是要殺了此人報仇。”


    聽到這話,江易秋控製不住地吸一口冷氣,視線轉向跪在地上的嚴淮屹。


    月餘未見,他明顯瘦削了不少,昔日健壯的身軀如今單薄了許多;鎖骨清晰可見,仿佛隨時會從那半敞的的衣襟裏刺出來;還有被血衣浸透的破敗白衣,透露出一種令人心酸的頹敗。


    他披頭散發,半張臉上淌滿了鮮血,血跡已經幹涸,凝結成暗紅色的痕跡,觸目驚心。另一邊臉則被傅行君的拳頭打得紅腫青紫,皮膚下的血管仿佛隨時會爆裂。每一個細微的表情變化,都牽動著那一塊塊瘀青,痛苦可見一斑。


    半垂的眼眸更如一潭死水,毫無生氣。


    他在想什麽?是為殺了二鄭而愧疚?還是…


    她心中一痛,正準備開口,嚴淮屹卻先一步說道:


    “我願領罰,也願以命償命。”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移向他,空氣中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江易秋迅速走近,一把揪住他的頭發,力道之大仿佛要將他整個人都扯碎。她的眼中含著淚光,淚珠在眼眶中打轉,卻始終沒有滑落。


    嚴淮屹被迫抬頭,與眼前的女子四目相對。


    若不看她倒還好,若不與她四目相對,他一定還能再忍。


    可是,公主不會讓他逃。隻要看到她眼中的淚光,心中就是滿滿的揪疼。他眼眶瞬間猩紅,雙眸顫抖,欲言又止,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無法發出聲音。


    趁機感受那抓著他發絲的手指,帶著滾燙的溫度,讓他激動不已;可眼前的淚水,幾乎要剜走他的一切思緒。


    誰人能知他心中的波濤洶湧,誰人能知話語的蒼白。


    “你…你要跟我走。” 江易秋看著他那瘦削的臉龐,聲音因為壓抑的哭泣而微微顫抖,她依舊強硬地繼續下令:“嚴淮屹,你要把知道的關於蓬莨軍的一切都吐出來。”下一刻,她抬頭看向傅行君:“表哥覺得如何?”


    傅行君鬆開手中軍棍,深吸一口氣,沒有立即迴答她的問題,而是恭恭敬敬地對她行了禮,然後沉默不語。


    即便一身血衣鏽甲,即便遠離朝堂,甚至還有追捕令加身,此刻眾人卻深知她仍舊是天子之女。


    王朝尚存,那麽這裏當屬她最大;既然發話,大亓軍中誰敢反對?


    何況,她曾救傅家軍於水火,如今統領的大半人手皆是靠她募集。


    見無人敢有異議,江易秋一個眼神招唿程遠上來,他立刻帶人上前扛走了嚴淮屹。她又轉身對傅行君說道:


    “該有的刑罰,也由妹妹來施行吧,他是我的人,要死也該死在我手裏。”


    傅行君依舊沉默,但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絲認同和無奈。


    一行人穿過人群,眾人紛紛讓出一條路,靜默地注視著他們離去的背影。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氣息,心情都無比沉重。


    帳內,火光搖曳,映照出簡陋的布置和牆角的刀劍。


    衣裙染血,舒兒正細心地為她解開鐵甲,玉蓮輕輕撩起她的衣袖,焦急地查看傷口,程遠無言地守在一旁。


    帳簾突然掀開,軍醫匆匆趕來,跪地檢查傷勢,動作嫻熟。


    隻有她,臉色蒼白,目光空洞呆滯,如雕像般靜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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