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號角響起,刀光閃爍,劍影飛舞。


    轉瞬間,有人倒地哀唿,有人揮刀衝鋒,青崖山彌漫著鐵血的味道,讓人窒息。


    “傅大人——!”鄭祈良的焦急喊叫在刹那間被人潮掩蓋。


    傅行君的身影淹沒在亂軍之中,身邊已是重重屍山,實在聽不見有人叫喊他。


    他的雙臂早就麻木,肌肉在劇烈的戰鬥中痙攣,每一步都是在對抗自身極限。汗水混合著血水,濕透了衣衫,鎧甲、頭盔都變成了山,壓在身上。


    時間在劍光與敵人的哀嚎中凝固,不知過去了多少個無盡的瞬間,劍刃失去初時的銳利,每一次揮舞都變得沉重無比。


    寒風肆虐,月光蒼白如霜。


    蓬莨攻勢如同潮水般無休止,綿延不絕。


    他抬眼,看著毀於一旦的營寨,映照在蒼涼月色下的血海,絕望像一隻無形的手,緊緊扼住傅行君的心髒。


    這殺伐,何時是個盡頭?


    難道真的要在這一刻,在這片絕望的戰場上結束一生?


    傅家手下眾將士幾乎與黑夜融為一體,隻有劍與血的旋律在他們耳邊迴蕩。


    突然間,如同被一道閃電劃破天際,日光穿透厚厚的雲層,利劍般刺破了無盡的黑暗。


    光芒灑落在山峰上,勾勒出山坡、峭壁、峰頂的輪廓。


    就在這光束前,遠處長坡頂端出現一個幻影般的人影——


    依稀可見,白馬之上,身姿挺拔,待這人緩緩走進陽光中,整個山穀仿佛為之一震。


    傅行君手中的劍在一次精準的揮擊後貫穿敵軍,然而,視線卻在這個瞬間被遠處的景象定格。瞳孔猛地擴張,手中的劍緩緩落下,眼前的畫麵在一瞬間變得如此清晰,心跳瞬間加速,他幾乎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遠處那道光束下的人影正是長公主殿下。


    曙光為她鍍上金光,發絲隨風輕揚,如月光灑在湖麵,泛起層層漣漪;裙擺飄逸,雲霧繚繞,輕盈地在馬背上躍動,宛如春風拂過湖麵,帶走了所有的殺伐之氣。


    “傅大人!!”


    “大人快看!”鄭家二兄弟大概是也看到了這光景,奮力拚殺出一條路,衝到傅行君身邊大聲叫嚷道,“快看,那是——!”


    “是殿下!”傅行君搶著迴答,卻又立刻皺起眉頭,他覺得公主獨自立於坡頂實在是有些不對勁,“…可是殿下怎麽一個人…”


    話沒說完,江易秋隨即身後傳來海浪般的喧囂聲和馬蹄敲擊地麵的震耳轟鳴,大批閃耀著銀光的軍馬如洪流般湧上長坡,他們動作整齊劃一,舉著熠熠生輝的旗幟,長槍如林,長劍如虹,直指營寨處的混亂,狂奔而來。


    而那些旗幟上,清晰可見巨大的“江”字。


    呐喊聲如同雷霆萬鈞,震動天地。


    鄭祈良喜極而泣:“是援軍!”


    “哈哈哈哈哈哈!太好了!”鄭祈參叉著腰仰天大笑,“大哥,傅大人,今日老天爺不收咱們啊!”


    周圍的人群在短暫的震驚後,紛紛轉頭看向遠處長坡上的景象,臉上逐漸浮現出難以置信的喜悅。


    公主帶來的銀色騎兵湧入血海般的廝殺,他們的隊伍如同一把鋒利的錐子,直插戰場的核心,瞬間將原有的混亂衝散,撕開了一個巨大的缺口。


    馬匹迂迴疾馳,旗幟獵獵作響,長槍揮舞,長劍閃爍。


    帶頭的程遠在這時一聲令下,他們迅速分成兩路,左路如同一把尖刀,深入敵陣,右路則如狂風掃落葉,橫掃戰場。


    至此,這一戰才算徹底扭轉乾坤。


    蓬莨軍反而節節敗退,李元身處重圍,他的武藝並不精湛,麵對數倍於己的精兵,恐慌籠罩。他慌亂地趴在馬背上,臉色蒼白,用嘶啞的聲音指揮著身旁護著他的將領:


    “撤退!快撤!快撤啊!”


    蓬莨軍跌跌撞撞地向後撤退,潰敗洪流中,嚴淮屹如一尊孤獨的雕塑,矗立在血染的戰場中央。


    他的身體僵硬,雙眼直勾勾地凝視著遠處的長坡。


    唿吸幾乎停滯,隻有胸口輕微的起伏揭示了內心的波瀾;猩紅熾熱的雙目無視周圍的一切,隻是癡癡地望著公主站立的地方。


    他以為…他以為公主必遭大難,急得發了瘋,不顧一切地持劍殺入,穿梭於血海尋找她的身影,因此敵我不分,到現在已是渾身浴血,白衣幾乎變黑。


    他這才意識到,這瘋狂也許已經鑄成更大的錯誤。


    公主總是怪他不愛說話,宋府的楊伍曾說他正經,程遠也評價他無趣,總之,眾人都以為他冷靜自持、木訥寡言。可是胸腔中如鼓般狂跳的心髒正在告訴自己,這些都是重重假麵。


    公主或許從未看清過他,更不了解他的罪孽深重。


    哪怕公主知曉了自己曾放火燒她,哪怕她表示一點也不介意,也不足夠見他的醜惡之深,更不足以讓他原諒自己。


    心中的恐懼與愧疚化作了瘋狂的火焰,焚燒他的理智,焚燒他的五髒六腑。


    每一次燃起的痛楚都像是在訴說,他的愛,他的痛,他的罪與救贖。


    “嚴淮屹!嚴將軍!還不快走啊?”遠處的李元趴在馬上焦急大叫,催促他迴神,“再不走就要身死刀下了啊!”


    話雖如此,他卻隻瞥一眼李元,腳下仍然不動。


    銀色的洪流從他身側繞過,李元那嘶啞的唿喊再次傳入嚴淮屹的耳中,思緒在一瞬間被打斷。


    嚴淮屹抬起頭,目光又一次被遠處的公主所牽引。她駕馭著那匹白馬,俯身向前,馬蹄揚起,衝向營寨,猶如一道光芒,直射他的的心田。


    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每一次跳動都像是在唿喚自己的名字,告訴他,究竟該何去何從。


    嚴淮屹感到前所未有的疲憊,眼前的廝殺似乎再也沒了意義;雙手在劍柄緊握,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心髒的疼痛如同針紮,卻比不上對眼前女子的牽掛。


    不料,整日一直跟在李元身旁的將領幾步躍到他身旁,粗大的手臂一把抓住嚴淮屹的肩膀,帶他一道撤退。


    被強行拉離,她淡出視線的那一刻,心仿佛又一迴被撕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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