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馬縣令本就縱容手下貪墨之風,皇叔已上書將他革職。”送走薛照,裕王爺又與她說起對昨日一事的處理,“至於那個那柳姑娘,身份實在是奇,昨夜派人查遍了百官誌、世家通籍,也未見宿縣有什麽柳姓的權貴女兒。”


    “此話當真?”疑慮展露無遺,她其實對這件事略有幾分猜測,“那皇都可查過?那柳姑娘大概並非真的是宿縣人。”


    “平陵倒是有幾位姓柳的,隻不過,或家中無女,或子女皆還年幼,實在與這個柳姑娘對不上。”


    那柳姑娘不僅出入過宋府,縣衙的獄頭還說她有聖旨加身,想必來頭不小。


    可現在平陵、宿縣兩地竟都查無此人?


    又多了難以查證的謎團,江易秋眉頭緊鎖,若有所思。


    裕王爺又說:“秋兒,現今情形異常複雜,這個柳姑娘雖然被我暫時留在縣衙,但她的身份特殊,恐怕不能長久。”


    她點頭,發問:“那三皇叔意欲如何安排?”


    “我已設想一策,你那些刻了內侍省紋樣的首飾物件便先挑一件留著,也好坐實這個柳姑娘的汙蔑之名,讓皇叔暫時扣留她。如此,她即便有急於傳迴平陵的消息,也無法立刻離開。”


    總之,話間是說隻可為她暫時留住那柳姑娘。


    那麽她便該趁著這幾日盡早離開。


    “三皇叔安排,我信得過。”江易秋點頭應是,“那明日秋兒就動身,方可塵埃落定...但願一切順利。”


    裕王爺抿一口熱茶,沉默片刻,然後緩緩開口:“隻是,你一路諸多艱險,還是該讓皇叔多給你安排些人手,才好放心啊,”


    話落,裕王爺起身喊了幾名男子進來,頗有興致地介紹他手下的侍從身手多麽非凡,叫她務必帶上一隊人馬,護她左右。


    實在拗不過,又瞧著這些侍從裏似乎有一個眼熟的,她隻好點頭答應。


    話還未說完,轉頭便見書架旁一幅十分眼熟的遊獵圖屏風。這樣的屏風,她的公主府中也有一件。


    “三皇叔怎的也有這遊獵圖?”


    她起身,伸手趕走了那幾名侍從,湊近屏風。


    “嗬嗬,你瞧你父皇身邊畫的人,可不就是皇叔我嗎?”裕王爺也跟著起身,一手撫上下巴的短髯,笑盈盈地解釋道,“這樣的好東西,自然是也要在裕王府留一幅。”


    果真,屏風正中央的高台上不僅坐著建寧帝,側邊還有個一襲紫衣的男子。


    當年她不過八、九歲,根本記不清許多事情,更不知原來這人畫的是皇叔。


    兄弟二人同坐高台,似乎手足情深。


    江易秋眼神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她輕輕觸摸著畫麵,大概是被多年前那段塵封的往事吸引。


    她有件事十分不解。


    轉身望向裕王爺,深吸口氣,緩緩開口,語氣中帶些好奇:


    “不知皇叔…可還記得七年前的事?”


    裕王爺未迴話,隻是輕輕揚起眉毛,用神情問她,所問何事。


    江易秋轉過身,思忖片刻,繼續解釋。


    “每當談及七年前皇叔起兵之事,皇都內外總是眾說紛紜,眾人都有自己的解讀與傳言。我雖年幼,當年卻也不是對這事渾然不知。隻看吉州那個通敵的劉校尉便可知,父皇對謀逆之事向來雷厲風行,一旦證實,便是雷霆萬鈞。然而對皇叔您,卻似乎……”


    她頓了頓,眼光流轉之間,似乎在尋找合適的措詞:


    “卻似乎,並未如對其他人般嚴苛。敢問三皇叔,這其中,是否有我所不知的緣由?”


    裕王爺靜靜聽著,眼中掠過一絲深沉,歎息道:“那一年的事情,並不複雜。隻有一點可以告訴你,皇叔這麽做,都是為我大亓的江山。”


    換言之,其中或許確有奪位以外的其他緣由。


    二人長談許久,直至夕陽西斜。


    第二天清晨,王府大門口一片忙碌之景。


    公主與王妃並肩立於高大的朱紅門前,一行小廝侍從正小心翼翼地將行李一一搬上馬車。


    皇叔大方贈了她三駕車、十餘匹馬,大把的銀兩,另還有一支近三十人的侍從隊列。


    這麽一來,原來緊巴巴的逃難經曆似乎一下離她遠去了。


    除此之外,江易秋聽聞這支隊列的領頭才不過三十歲,卻經驗很老道,十年前圍獵還曾在父皇麵前立過功,是個身手極好、忠心耿耿的人才。


    她自己衣著簡約幹練,盤發上簡單的珠飾不失優雅。


    溫言對王妃告別,又輕聲說:“嬸嬸,此番匆忙之中擾了王府安寧,秋兒心中實是過意不去。”


    王妃撫著公主的手,微微笑道:“傻孩子,何出此言?隻願你途中萬事小心,你皇叔既說了願替你瞞著,便放心去吧。”


    一切準備就緒,江易秋被舒兒攙扶上馬車,卻不料還未坐穩,嚴淮屹就掀開帷裳,彎腰跟著她鑽了進來。


    然後,像是理所當然一般坐在了她的身側。


    瞧他眉眼低垂,麵色泰然,並不與她視線相交,但卻依稀可見眼下一片淡淡的烏青。


    想來是昨夜輾轉反側沒有睡好的緣故。


    耳邊又迴想起侍衛那夜跪在她麵前說的,胸中不免煩悶,一想到這男人將謊話、真話編織,反反複複分了三迴才徹底說清楚,她更添了一層怒意。


    “誰讓你上來的?”


    話裏帶著不滿,引得嚴淮屹錯愕抬頭,十分茫然,一雙靈動透亮的眸子好像還有些委屈:


    “公主曾說…屬下需隨侍左右。”


    “我現在見到你就生氣。” 江易秋冷下臉。


    這話音一落,嚴淮屹似乎被釘在了原地,眼神裏透出動容,那模樣,仿佛是在無聲地訴說著什麽。


    終於,他抬手作揖,望著她柔聲道:


    “屬下無意惹公主不悅,若真覺得礙眼……屬下即刻下車便是。”


    話雖如此,他卻一動不動,保持著行禮的姿勢,似乎在等待著公主的決斷。


    江易秋自是沒有反應,等著侍衛“下車”,可照這麽看來,他似乎不打算多挪動一步了。


    內心的波動漸漸平息,目光落在嚴淮屹的臉上,來迴掃視他稍顯淩亂的發髻、收斂了情緒的眼眸,還有恰到好處的禮節。


    與他這明顯不願下車的反應一比,顯得每一處都十分有趣。


    她輕哼笑出聲,侍衛不解,被公主的笑聲弄得有些發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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