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秋愣愣地盯著他微垂的眼瞼,耳邊迴響的是他剛才那柔和的語氣,詢問她的手是否感到疼痛。


    她的右手,此刻正被他熾熱的臉頰和熱切的手掌緊密包裹,以至於她一時間竟忘了進行任何反應,手也未曾拿迴。


    這個男人,去哪裏學來的這番話語和這種黏膩的眼神?


    此時此刻,麵前的這個人,與記憶中那個一絲不苟的嚴淮屹簡直判若兩人。


    她眨了眨眼,似乎從某種迷離中清醒過來,終於開口詢問心中所惑:“這種溫柔話語,是誰教你說的?”


    嚴淮屹卻沒有立即抬頭,他的目光仍舊低垂,仿佛陶醉於這份觸感之中。他輕輕移動江易秋的手,用鼻尖輕觸她的手腕,那滾熱的氣息昭示著他正深深地吸嗅著她掌心的香氣。


    他的聲音帶著一絲沉醉:“無人教屬下這些。”


    上一世,在平陵南城門外,他也曾這樣毫無顧忌地嗅聞過她的掌心氣息。


    江易秋略微尷尬地清了清嗓子,強行抽迴自己的手,手指微微顫動不已。


    隨即,她勉強維持著平靜:“那這些事情,你為何今日才告訴我?”


    嚴淮屹沉默許久,抬起了眼睛,那雙眸子裏蘊藏著深邃而複雜的情緒:“公主,屬下無意隱瞞,隻是……”


    他停頓了一下,仿佛有些話難以啟齒。江易秋的心緊了緊,靜靜地等待著他的下文。


    車馬驟停,外頭的風似乎也在這一刻停滯了,整個世界都在等待他繼續說下去。


    “小姐,前頭有家客棧,這天也快黑了,您看是…”車外傳來馬夫的聲音。


    江易秋側過身去瞧天色,這才發現已然黃昏。再看周圍的景致,大概是在城郊,這個時辰就已經少有人煙,能遇到個客棧很是難得。


    “去客棧吧。”她吩咐道。


    “好嘞!”


    車輪滾動的聲音再度響起,她要質問嚴淮屹的思路已然被打斷。


    卻不料嚴淮屹卻自己開了口,聲音低沉而有力:


    “公主遭人算計…十年堪比幽囚軟禁,又枉死於宋餘衡之手…”


    江易秋轉過頭,雙眼如冰凝玉磬,聽他繼續低聲敘述,心中湧動的是一絲難以言表的疑惑。


    “公主那日在禦花園問我那道疤,我便知公主也與我一樣。”嚴淮屹的聲音越來越低,仿佛害怕驚擾了什麽,言辭中帶著幾分斟酌,“隻是公主目中滿含憤怒,想來定是要報仇雪恨。可公主手無兵權,隻身一人,如何能真正製衡宋、高兩家?屬下便自作主張,決心要殺他為公主複仇,事發之前將一切扼殺…”


    江易秋的眼神愈發凝重,她瞪大了雙眼,直直盯著嚴淮屹那對不願抬起的眼瞼:“你要殺他?”


    他點頭。


    她並不清楚嚴淮屹的武功究竟是什麽水平,但她知道,若想刺殺朝廷命官再全身而退,恐怕並非容易之事。


    而宋府與高府交好,平陵日常防務全在那高子遲手中,若要查個殺了主人的小小侍衛,卻是輕而易舉。


    “那日在圍場,本想殺之,誰料公主卻出現了…”


    這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匕首,直刺入了她的心中。


    關圍獵什麽事?


    她的思緒被引迴兩月前的圍場。


    眼前突然浮現出宋餘衡驚了馬被車子壓住半條腿的畫麵。她記得,那日嚴淮屹難得穿了件寬大的灰白披風,腰間還別了許多精巧的小刀,不知有什麽用途。


    她還記得,那灰白披風的內側隱約有些血跡。


    原以為是捕獵所致,可經過嚴淮屹這麽一番話,她才恍然大悟,話中帶著驚訝:


    “那日宋餘衡驚馬,是你所為?”


    嚴淮屹再次重重地點了點頭,眼神中透露出決絕。


    “屬下那日,原有十足的準備,如若驚馬不能取他性命,便親自動手。”聲音裏帶著一絲涼意。


    江易秋聽著,那雙本已緊皺的眉頭愈發鎖緊了。


    嚴淮屹繼續說道:“宋府侍從雖有些無辜,但屬下當時已管不了那麽多,隻想著除掉他,公主才能永無後患。可誰知,下一刻公主的箭就來了...”


    江易秋的心驀地一緊。


    是了,嚴淮屹耳力非凡,那日在混亂中察覺了有人躲在遠處,才會迴頭。


    緊接著,便是她向宋餘衡放了一箭。


    “後來的事,公主也都知道了,屬下被撤去了他貼身侍衛的職務,再難獨自接近...”聲音中帶著一絲無奈,又似有一絲釋然。


    江易秋的心中卻湧起了一股莫名的情緒。


    這麽說來,還是她的不是了?是她自己破壞了嚴淮屹的計劃?


    可這種計劃,無半分縝密可言,那圍場被禁軍包圍,四下都是騎馬奔馳的官兵、大臣,他若真的動了手,又該往哪裏逃呢?


    嚴淮屹他…根本沒有想過該如何逃脫。


    歎了口氣,目光複雜地看著他:“你是不是打算與他同歸於盡?”


    此話一出,侍衛驟然沉默了,目光低垂,神色中帶著逃避。


    憤怒與不解交織,她不明白,他為何還要做出這樣的犧牲。


    她的聲音變得尖銳:“你難道不愛惜自己的性命嗎?”


    嚴淮屹依舊沒有抬頭,隻是緩緩地說:“…我的性命早已是你的,我的生死,自然不及你的事來得重要。”


    這番話,像是一股暗流,在江易秋的心中激起層層漣漪。


    她胸膛頓時上下起伏,唿吸也帶著怒意。她伸手一把捏住眼前人下巴,逼迫他迎上自己的目光。


    “我何時讓你這樣一意孤行了?我何時要求你再為我死一迴了?”她控製不住地有些憤然,語速也快了些,“你倒好,打量著與他同歸於盡,事了一身輕,再無憂慮。你說是為我考慮、為我複仇,可是,你怎麽知道我就願意讓你去死了?你怎麽就不顧我的心情?”


    嚴淮屹被這密密的話語震住,目光顫抖著迴望她。


    江易秋繼續將方才的話說完,可聲音卻是一下輕了不少:“……你怎麽知道,你死了,我就不會痛心?”


    曾目睹他遍體鱗傷、在痛苦中辭世的情景,江易秋無心再見到那樣的慘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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