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易秋似乎並不想在這樣的時刻展開對話,她的眼神淩厲,手勢快而精準:“別說話。”


    嚴淮屹一瞬間愣住,他的眼神中流露出幾分錯愕:“…公主,屬下有重要的話要…”


    話音未落,江易秋便迅速地伸手捂住了他的嘴巴,緊張的氛圍再次籠罩二人。


    原來,巷道口停留了一名官兵,正賊眉鼠臉地往裏頭窺探。江易秋微微側頭,透過隙縫,那官兵的動作盡收眼底。


    緊張的氣氛再次升級,心跳之快如猛獅撕咬著胸腔,她的唿吸在嚴淮屹耳邊輕輕暈開,而他的唿吸也在她的指尖激起一陣微微的溫熱。


    二人唿出的熱氣似乎不得不交合在一起。


    “沒人,走吧!”


    那官兵窺探了片刻,大概是覺得這狹窄不已的小巷不可能藏人,便轉身指揮其他人繼續跟隨隊伍。直到他們的腳步聲完全消失,江易秋才緩緩放下手。


    手上還有這人唇部的一片濕熱,視線不自覺地落在嚴淮屹的臉上,緊張後的鬆懈讓她的目光稍微柔和了幾分。


    不願再繼續蹲在稻草堆裏,江易秋忽地站起身,就聽到身邊人的詢問:


    “公主有何打算?”


    她張望著巷口,迴過頭輕瞥他一眼,才輕聲迴道:“去北城門有多遠?”


    “宿縣不大,若騎馬不過兩炷香的時間,便可到北城門。”


    她眨了眨眼,眸光微閃,內心起伏不已。想到剛才逃命時的情境:“可是你的馬…怕是已經被那些人俘了。”


    “不妨事,這也並非屬下的馬。”他一本正經地解釋著,目光很是溫和真摯,“若公主允許,便由屬下帶著公主去城門口,想來與駕馬的時間也不至於差得太多。”


    他的腳程竟能和馬一樣快?


    江易秋麵帶訝異之色,恰好耳邊又有沉重的腳步靠近。


    她還未來得及迴神,當下腰間一緊,整個人已穩穩地被嚴淮屹提到了屋頂之上。


    腳下斜斜的磚瓦有幾分鬆散,十分不好站立,她晃動著身子,當即一手抓緊了嚴淮屹的衣裳,另一手則死死鎖住他環繞在自己腰間的手臂。


    “公主當心腳下。”


    他的低語悄悄流入耳中,未等江易秋有所迴應,屋簷下緊接著傳來憤怒的叫喊:


    “在那兒呢!快,給我抓住他們!”


    “走!”


    江易秋不再遲疑,一把拍上他的後背,後者應聲飛身而起,她隨侍衛的動作緊緊依偎。


    二人如同穿梭在雲端的仙人,嚴淮屹帶著她在屋簷上翩翩起舞,每一次跳躍都精準無比,像是有無形的橋正連接著每一座屋子。即便是兩座間隔較遠的屋簷,嚴淮屹提勁越過時也毫不費力。


    而那些窮追不舍的官兵始終捉不住風中的影子。


    抬頭是宿縣繁華的街市,店鋪商販林立,熱鬧非凡,江易秋竟然在此刻感到了一絲暫時的寧靜。


    大概是因為離城門已經近了,嚴淮屹護著她躍下屋頂,再次混入人群之中。平日裏的喧囂與擁擠此刻卻成了他們的天然掩護,在這人海中,眾官兵再次迷失了方向,追趕聲越發遙遠。


    發髻已被風吹得淩亂不堪,擔憂逐漸散去,江易秋心中一陣痛快。本想去尋披風的兜帽,未料嚴淮屹已洞察她的意圖,輕巧地替她罩上,遮掩了她那顯眼的白淨麵孔。


    沒有時間猶豫,兩人低頭快步,融入匆匆的行人之中。腳步不停,終於來到了城門附近,安全之地似乎近在咫尺。


    “主子!主子!”是從車內探出半個身子的玉蓮,正在不遠處悄聲打著招唿。


    江易秋微低著頭,小心翼翼地打量著門口幾位手握長槍的守門人,瞧見他們麵無異色,相互間仍然有說有笑,大概是捉人的消息還未傳到城門口,這才略鬆了口氣,走向馬車。


    誰料身後的侍衛也隨她一起邁開步伐。


    低頭一瞧,一有力的手臂仍然環在她腰間不放,身軀更是幾乎緊貼著她的後背,大有順其自然、一道上車之意。


    她瞬間停下腳步,身後人也跟著停下。


    “嚴淮屹…”她半側過頭,卻並不去看他的臉,隻盯著侍衛的衣襟,淡淡地喊他的名字。


    “屬下在,公…”他頓時壓低嗓音,顫著睫毛,改口輕聲問她,“小姐可是有什麽要吩咐。”


    她偏過目光,好言相勸:“你迴去吧。”


    聽者卻沒有任何迴應。


    沉默了半晌,江易秋微挑的柳眉緊鎖,她實在忍不住這無聲的氣氛,緩緩抬眼去瞧他的反應。


    隻見他那雙眼簾微垂,眉頭輕蹙,似是淡寫的“川”字,若不細看,幾不可見。


    “嚴淮屹。” 她又輕輕喚出,聲音如同清風拂過水麵,悠然而溫柔。


    聲未落,他的目光卻越發朦朧,宛如秋水中的朝露,流轉著濕意,如被捉到的小蟲般無措;睫毛在微風的吹拂下,似乎隨著他的心跳輕輕顫動;嘴角微張,似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她抬起手,手指輕觸他的前額,對準他那淡淡蹙起的眉頭輕輕打了個圈,像是在驅散那嵌在他眉宇間的愁雲。


    雖嚴淮屹不願將目光對上,但江易秋的眼睛依舊凝視著他,每一次眨眼仿佛都在傳遞著某種無聲的慰藉。


    而此刻,手又從他的額頭滑到下巴,動作溫柔而堅定。


    而後,不容拒絕地錮住了他的下巴,手上一用力,就迫使他轉過腦袋,迫使他的眼眸不得不與自己的凝視相交。


    嚴淮屹的喉嚨滾動了一下,唇瓣微微張合,似乎想要說些什麽,但最終隻是輕輕地歎了口氣。


    眼波流動,眼神終於定格在江易秋身上,那目光中透露出一種幾乎是懇求的渴望,似乎在向她尋求最後的確認,或是一絲安慰。


    晌午的陽光傾灑,他的臉龐,一半明亮,一半陰暗,眸子裏的顏色在光影的映照下顯得分外透亮。江易秋不由自主地怔了片刻,似被那熟悉的目光所吸引,陷進了無邊的思緒。


    在附近緊張守候的玉蓮、舒兒恰好目睹這一幕,都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唿吸。


    江易秋再次歎息,這一次,她的聲音中帶著一種穿透力,仿佛能夠直擊人心:


    “你應當返迴平陵。我已為你安排了一切,無論你願留在東宮,或是領了錢財另謀生路,我都不會阻攔半分。如今父皇派人追的是逃婚的公主,又不是你,你何故要無謂地承受這份苦楚?”


    她的話落在嚴淮屹耳中,如同晚風中不期而至的寒意,讓他的心情複雜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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