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如果老是患得患失,那會時時刻刻都陷在算計之中,其實算計來算計去,最終還是算計到自己的頭上,即所謂“聰明反被聰明誤。”


    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卿卿性命。生前心已碎,死後性空靈。家富人寧,終有個家亡人散各奔騰。枉費了,意懸懸半世心;好一似,蕩悠悠三更夢。忽喇喇似大廈傾,昏慘慘似燈將盡。呀!一場歡喜忽悲辛。歎人世,終難定!


    真正的聰明是大智若愚的智慧,是舍棄小的利益,成就大的事業,舍棄眼前的利益,成就長的利益。


    世上事無非是舍得二字,有舍才有得。世界這麽大,誰也不可能把便宜占盡,總要讓渡一部分的利益給周遭的人。人貴有自知之明,有了自知之明也便有了敬畏之心,看得清現實就能夠懂得知足而常樂。


    已故的弘一法師李叔同先生曾經留下一副對聯說:事能知足心常愜,人到無求品自高。人的貪欲是難以填平的。有一個成語叫做欲壑難平講的就是這個道理。因為貪欲太盛,所以大多數人在生活中過得並不快樂。事實上,知足是快樂的源泉。人們如果斤斤計較,反而會失去本該擁有的一切。所以我們不妨獲得糊塗一點。


    糊塗是一種出事的藝術,它小半出自於無奈,大半則根源於精神世界的充實豐富以及應付人生世事的自如圓熟。知足或者不知足,都不是生活的主要目的,人生的目的當是尋求生活當中的快樂,當一個人無法改變現有的生活時,他除了接受以外,還有沒有更加明智的選擇呢?


    知足是人在深刻理解生活本質之後的明智選擇。俗話說得好,猛獸易伏人心難降,溪壑易填,人心難滿。但生活所能夠提供的欲望的蠻族卻總是有限的。因此在現實生活當中,足是相對的,暫時的,而不足時絕對的,永恆的。


    學海無涯,而吾生有涯,以有涯隨無涯,殆矣。


    這世上無論是誰都不可能做到十全十美,在這個世界上都會有這樣或者那樣的遺憾。經濟學中叫做機會成本,也就是說在做出某個選擇的時候就放棄了另外一個選擇。比如說現在的大學生,選擇了大城市的繁華,就要放棄小城市的悠閑愜意。選擇了人情世故,就要放棄自己的堅持和信仰。


    難得糊塗或者說知足常樂,在現實生活中通常被認為是一個生活的失敗者的自我安慰,也就是魯迅筆下的阿q精神,是一種精神勝利法。到底是生活的智者還是生活的失敗者,這些其實都不重要。是選擇當一個勝天半子的挑戰者,還是隨遇而安的躺平者,關鍵在於內心。


    這個世界不是非黑即白的,這個世界時多彩的,可以從許許多多的方麵去思考。一個人心中有一千個哈姆雷特,對於同一件事情會有不同的解讀。


    日本人開始了長達八年的侵華戰爭,妄圖建立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就這件事也有多方麵的解讀,有人認為是壓迫是侵略,有人認為是帶來了先進的科學技術。有人選擇正麵硬剛比如說國民政府的蔣委員長,調集兵力妄圖與日本人展開決戰。先後組織了多次大規模會戰,中條山會戰,淞滬會戰、津浦會戰等等。有人選擇了持久戰,通過空間換時間,抓住日本人國家資源短缺,人口不足的軟肋,用一個拖字訣輔以持續不斷的騷擾,耗光日本人的戰爭潛力。


    楊摩西考慮不了這麽多,這麽多年在清平縣生活工作的精力告訴自己,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把自己過好比什麽都強,想要得到什麽東西就肯定要舍得成本。


    柳二娘安排宣傳隊出去組織老百姓成立民兵組織,通過發動群眾,形成一種全民抗戰的局麵。讓日本人落入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當中。老百姓其實是擁護的,隻要不用自己拿東西,不動自己的利益,中國老百姓是樂意支持的。但是現在問題的難點就在於柳二娘想著建立公立倉庫製度,也就是說把老百姓的糧食集中起來統一管理,這樣既方便了老百姓隨時撤離,又可以減少日本人的劫掠。


    這件事並不是那麽好辦,在成立民兵組織的時候。上到八十歲老人,小到六七歲的娃娃,都紛紛踴躍報名。柳二娘創新性的成立了兒童特別行動隊,讓這些小孩子利用自己小孩子的身份四處打探情報,在玩耍的時候又兼顧站崗放哨的職責。作為民兵組織的一個有效補充,老人就負責在家裏製作各種生活物資,供應民兵使用。


    小孩子是一個很負責的群體,因為年齡小,就容易相信人。不單單如此,雖說年齡小,但是希望長大擔任重要角色的願望是強烈的。在一些成年人看來,這是一份苦差事,但是在小孩子看來這是一件值得炫耀的美差,投入十二分的努力,以此證明自己具備成為一名優秀民兵的潛質。


    可是到了讓老百姓把糧食交出來,讓自治政府統一管理的時候。老百姓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仿佛踴躍報名參加民兵組織的與現在抵製交糧是完全不同的一幫人。


    老鄉要是有一萬塊大洋你捐嗎?


    我捐,我肯定捐。為了全體老百姓,我願意捐出來。


    老鄉,要是有一匹馬你捐嗎?


    我捐,我肯定捐。隻要是對大家有利的事情我肯定支持。


    老鄉,要是讓你把家裏的糧食捐出來你捐嗎?


    不捐,這個真的不能捐。


    為啥啊?一萬塊大洋,一匹馬你都舍得,為什麽一點糧食你就不舍得了?


    因為我真的有一點糧食。我還得留著自己吃飯。


    柳二娘現在遇到了困難,老百姓根本不願意配合自己。村裏的鄉親們看到自治政府的民兵就如同見了鬼一樣,紛紛關上門,害怕把自己家裏僅存的那點糧食給拿走,不得已柳二娘隻能親自去發動群眾。


    在王家莊,柳二娘將鄉親們聚集到祠堂,本打算讓村裏有威望的老人出來主持局麵,說幾句公道話,隻要村裏的老人發話了,收集糧食的事情就好辦了。可是令柳二娘沒有想到的是,村裏的老人是一個選擇反對收集糧食的。因為這麽多年,從大清朝再到北洋政府,後來的軍閥,民國政府,還是現在的日本侵略者,總體看起來都差不多,都是想著從老百姓手裏掠奪錢糧的主兒。把糧食交出去,就好比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迴啊。把命運交到別人手裏,還不如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裏,就算是因此丟了性命也是值得的。


    柳二娘無法,隻能硬著頭皮把鄉親們召集起來。


    “鄉親們,日本人發動了侵略戰爭,占領了咱們縣城的事情大家應該都知道了。更可惡的是日本鬼子在縣城搞了大屠殺,把縣城周邊的老百姓都給殺了。婦女就先奸後殺,老人孩子也是被當做殺人遊戲的玩物。因為這個事,我們專門開了個會,為了防止日本人到咱們這裏來燒殺搶掠,決定成立一個公家倉庫。咱們每家每戶留出七天的口糧,剩下的交到公家倉庫統一管理。萬一要是日本人來了,鄉親們就抓緊時間躲起來。讓日本人撲個空,等日本人走了咱們再迴來。咱們農民主要的財產就是糧食,帶著糧食跑起來不方便,要是把糧食放在公家倉庫裏,咱們就可以輕裝上陣,鋪蓋卷一背就跑了。鄉親們說是不是這個理?”


    下麵的鄉親們七嘴八舌開始嘰嘰喳喳的議論起來。


    “日本人來不來還不一定,這就要把咱們的糧食弄走。要是他們跑了可咋辦?”


    “就是,說的比唱的都好聽。要是他們把糧食弄走了,找個地方給賣了。咱們就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了。”


    “誰說不是呢,交給他們。要是不給咱們了,他們手裏有槍,咱也沒處說理去呀。”


    “這就是想著法子把咱們手裏的那點糧食給騙了去。是不是覺得十五稅一的稅收太輕了,找別的辦法找補找補。”


    “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事,大清國的時候,縣太爺變著法的收稅。衛生稅、取水費、柴火費、洗澡費、糞桶稅,五花八門,總有你想不到的稅等著你。西山後的這些人這幾年真是沒收咱們多少稅,是不是反悔了?”


    “別把人想的那麽壞,我看柳大當家的說得對,日本鬼子可是奸淫擄掠無惡不作,成立個公家倉庫也算是做兩手準備。”


    “你才加入民兵隊,這就急著表現啊。是不是準備當隊長啊,誰的褲子沒穿好,把你給露出來了。”


    “你個狗日的怎麽罵人呢?我就是覺得大當家的說的在理。”


    “你願意表現的話,你自己把糧食交出來。別拉著我們。”


    “聽說日本人在縣城挖了一個好大的坑,據說埋了得有上萬人,大人小孩都有。據說有些婦女肚子裏還有孩子啊,肚子就讓日本鬼子給挑破了。他們強奸連挺著大肚子的女人也不放過,這哪是人啊,簡直就是畜生。聽大當家防著點也不是沒有道理。”


    “誰說不是呢。咱們縣也真是的,記得當年東北的張宗昌占了山東的時候,趙大寶領著人殺迴縣城。整整折騰了七八天啊,被糟蹋的婦女數不勝數,那次也得死了上萬人。”


    “寧做太平犬,不做亂世人。戲文裏都是這麽唱的。”


    “哪也不能把糧食交給他們,咱們家家戶戶都有地窖。日本人要是來了躲在地窖裏就行。”


    “日本人要是有你想的那麽好就不會殺那麽多人了。連家裏的雞鴨鵝狗貓他們都得摔死,你躲在地窖裏就能跑了,小心被一鍋端了。”


    “你狗日的嘴真臭,你咒誰呢?誰被日本人一鍋端?你他娘的要是不會說人話就別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


    老百姓是越說越熱鬧,會場已經亂作一團,不少人開始相互謾罵,不少人還動上了手。農村的婦女都是些沒有文化的,常年的田間勞作早就養成了性如烈火的毛病,一句話不對付,就開始跳著腳的罵街。什麽難聽罵什麽,因為在中國人的認知裏生殖器是肮髒的,也是每一個人都有的,是老百姓喜聞樂見的物事。開口就走下三路,不過癮的話就再加上點能夠想到的動物,比如說二八月發情的流浪狗。


    一時之間整個會場成了一個農村老百姓罵街的聚集地。各種汙言穢語,各種交媾的描述都被村裏人喊破喉嚨的罵出來。柳二娘眼看場麵有點失控,就想著抓緊時間結束這場鬧劇。


    “鄉親們,大家都靜一靜,大家都靜一靜。”


    下麵的鄉親們根本不理會,因為農村人是講宗親的。不大會兒功夫,通過關係遠近迅速形成了幾個陣營。農村人喜歡講是親不是借的,關係遠一丁點都不行。特別是在農村發生矛盾衝突的時候,血親關係就是最可靠最有力的保障。誰也不關心台上的柳二娘喊破喉嚨的聲音。


    “大爺,你幫忙維持一下秩序吧,這樣下去日本人沒來,咱們自己先打起來了。”柳二娘隻能求助於台上的老太爺,老太爺是王家莊輩分最高的一位,下麵的鄉親大都是他的孫子輩的。其實老太爺樂得看到這種局麵,其實就是想告訴柳二娘,想從老百姓手裏把糧食拿走沒有那麽簡單,不是你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能辦到的。你在自治政府是個領導,是他們的大當家的,可是到了王家莊照樣不好使。


    “好了好了,都老實點吧。還有沒有點人樣?都是孩子他爹孩子他媽了,怎麽還跟狗似的,說咬就咬呢?人家柳領導來咱們王家莊是跟大家商量的,又不是一定要收咱們的糧食。日本人沒來,你們倒是先打起來了。都老實站好了。”


    老太爺雖然年紀大了,但是說話中氣十足。你還別說,老太爺一講話,台下立馬就開始有人開始維持秩序。


    “都別說了,沒聽到老太爺說話了嗎?誰要是不給老太爺麵子,別怪咱們王家莊容不下你。”幾個精壯的中年人開始出手維持秩序。


    柳二娘眼看局麵終於控製住了,再一摸額頭,一腦門子汗。怪不得楊摩西說讓日本人來搶一次才行,看來光憑一張嘴這事辦不成啊。


    “鄉親們,我來呢,也不是說一定要按我說的辦。咱們要是有人支持建立公家倉庫,就到村裏的聯絡站報名。咱們有專人在那裏給大家過稱。要是不同意,想自己留著糧食,咱們也不強求,一切全憑自願。再就是大家別因為這件事鬧別扭,那就是我的罪過了。”


    “都聽見了嗎?想交糧食的就去聯絡站報名。今天的事就到這了,誰要是為了今天的事再出現罵街打架我絕對饒不了他。你們聽清楚了嗎?”


    老太爺跟著說了一句,在農村因為一句話而大打出手,最後鬧出人命的事也不在少數。老太爺這樣一講,算是把大家的火氣摁下去了。


    “放心老太爺,我們絕不鬧事。”


    “那就散了吧,各迴各家吧。”


    老太爺發話了,都各迴各家各找各媽。


    事後統計,全村總共有五家報名了公家倉庫,把家裏的餘糧交了上去。剩下的二百多戶都沒有交糧。果不其然,楊摩西說讓日本人來給公家倉庫這件事加把勁兒,沒讓柳二娘等太久。很快日本人帶著日偽軍到王家莊進行了一次掃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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