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國的大哲學家黑格爾曾經講過。中國本質上沒有曆史,隻有朝代的輪迴。


    楊摩西帶著巧兒和狗娃兒到了清平縣城。劫後餘生的眾人,聚在一起吃了一頓團圓飯。現在不管日子過得是不是富裕,至少大家在一起有個照應。


    支個攤子賣麵的本錢也有了。當下最要緊的是把屋子收拾收拾。這幾年沒有住人,房子已經破敗不堪,濕氣逼人。楊摩西諮詢了專業的建築人員,購買材料對房屋做了簡單地改造。四個人,楊摩西算是一個壯勞力,狗娃兒已經是個半大小夥子頂半個勞力使喚,巧兒和小曼兩個人就負責雞零狗碎打雜的工作。


    人心齊泰山移。大家一起使勁兒,這活幹的就舒心,無窮的力量從體內迸發出來。也就是十來天的功夫,房子煥然一新,有了家的模樣。新盤的火炕,粉刷的牆壁,地麵也清理出來了,再鋪上防潮的特殊混合土,暫時沒有那麽多錢購買磚塊。楊摩西跟狗娃兒兩個人就把地夯實了。


    累並不會讓一個人感覺到絕望,讓人感覺絕望的是沒有希望。


    接著楊摩西又找來材料打了一套擺攤賣麵的家夥什。楊摩西自己就會寫字,雖說寫的不是很好,但是將就能看。因為麵攤的主力是巧兒,就取名巧記麵攤。


    這樣一來,生活就算是重新開始了。巧兒和小曼兩個人提前和好麵,現吃現煮,現場製作手擀麵。本著多少賺點,能混口吃的的目的出攤。定價就不是很高,縣城裏麵這麽多年就沒有人做過手擀麵的生意,也算是填補了清平縣商業的一片空白。物美價廉,量大管飽,不要說味道如何,就這一點就非常吸引人。巧兒人本身就實在,從不偷奸耍滑。縣城裏麵那些務工的勞力們很多結著伴來吃。


    巧兒的手擀麵做的好,時日已久賺了點小錢。不說大富大貴,至少吃喝不愁了。就開始變著花樣的做手擀麵。楊摩西的宅子本來挺大的,現在大部分荒廢了,巧兒跟小曼就在院子裏種上蔥蒜辣椒等佐料,還種上應季的蔬菜。這下麵攤的買賣就更好了。什麽豆角麵,炸醬麵,鹵肉麵,油潑麵,花樣繁多。生意也是越來越大。


    凡是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就有一幫遊手好閑的人想要占點便宜。楊摩西這種事情見得多了,因為縣城自趙大寶死後,混混們已經不成氣候。楊摩西也就膽氣壯了起來,憑著楊摩西的身手,三五個人是近不了身的。教訓了幾次之後,這幫小混混也就不敢再來。


    狗娃兒改名劉振邦去跟著保羅學習基礎文化知識。因為有楊摩西這層關係,狗娃兒就在教堂住下了。每周上課五天,有兩天休息,狗娃兒就迴家幫著母親出攤,也會到城外去砍柴。


    家裏安頓好了以後,楊摩西就開始了自己的走商行當。明麵上是一個驢販子,實際上是一個有洋人背景的鴉片販子。這次他沒有忘了滄州的拜把子兄弟。這些年楊摩西也想明白了,錢是賺不完的,有錢大家一起賺,錢財乃身外之物,自己不能夠做金錢的奴隸。


    楊二狗是個膽小怕事的主,即便是有天大的好處也不敢輕易嚐試。雖然如此,等到文革的時候,楊二狗也沒逃過曆史的審判。就因為楊二狗和崔大壯楊摩西曾經是結拜兄弟。楊二狗就成了舊社會的毒瘤,被遊街批鬥。楊二狗那時候就覺得自己冤枉,早知如此還不如跟著兩位弟弟一起販賣鴉片,至少在國民黨退到台灣以前能夠過幾年好日子。說不定,自己也就隨著跑到台灣島去了。


    楊摩西已經對這個世道深深的失望了。販賣鴉片到底缺不缺德已經不是他考慮的事情,至少說起來這件事並不違法。在當下這個世道,不犯法還能賺大錢何樂而不為呢?崔大壯孑然一身,了無牽掛,能賺更多的錢當然更好,有了錢就可以為所欲為。


    兩個人擰成一股繩,走南闖北,業務範圍遍布河南河北,兩個人也就是兩三年的光景就發達了。崔大壯一如既往的逍遙快活。楊摩西卻學乖了,知道有錢不能張揚。隻是將家裏簡單地翻修了一下,並沒有鋪張浪費讓外人知道自己已經發達了。


    “範縣長又迴來了。咱們的範縣長又迴來了,咱們清平縣又有救了。”街上開始流傳著範縣長迴來的消息。


    楊摩西心裏跟明鏡似的,自己的老丈人被趙大寶斬首示眾個把月。還是保羅給收的屍。這個世界就不存在死而複生這迴事。至少自己沒見過,在清平縣的曆史長河中也沒有發生過。當年老丈人當縣長的時候,聯合土匪共同治理,一時之間商業秩序穩定,縣裏的經濟還就好了起來。沒有人了解真相,這一切都是範老爺子的功勞,隨著範老爺子的去世,一切都走了下坡路。


    可是時間可以讓人們忘記很多東西。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即便是自己親身經曆的事情,都有些恍惚說不清楚。楊摩西就記不清楚自己有沒有當過麵粉廠的廠長,是自己記憶偏差,還是在夢中曾經當過。自己老丈人當政那些年到底是好是壞真的難以說清楚,自己作為一個親曆者,也是講不清楚。當初動用暴力手段當選縣長,又通過暴力強迫種植收購鴉片,額外收取經商稅等等。這些按照國家法規來講,是完全不合乎法規的,但是卻取得了驚人的效果。不僅土匪得到了治理,還加入到保衛縣城經濟運營的陣營當中。


    即便是自己的老丈人能夠活過來,沒有範老爺子他就算是依葫蘆畫瓢也是搞不好,再說了經過趙大寶的洗劫之後,清平縣已經今非昔比了。楊摩西正躺在自己家的院子裏的躺椅上閉目養神。這幾年楊摩西開始享受人生,就連夫妻之間行房也學起了西洋人開始采取避孕措施。他不想再讓自己在這個世界上有任何的牽掛。


    “姐夫,姐夫在家嗎?”屋外走進來一個身著中山裝的男子。一看就是國民政府官員。


    楊摩西睜開眼睛瞅了瞅,好半天才反應過來。這世上能叫自己姐夫的恐怕隻有範大成了,難不成是範大成又迴來了?當年我拉著他跑了以後就再也沒有音信,怎麽突然就迴來了呢?他迴來是要幹什麽?


    “不認得我了?我是大成啊。”


    “認得認得,你怎麽迴來了?這麽多年你都跑哪裏去了?迴來就好,這下是不是不走了?”


    “我就是新任的縣長,就是老百姓口中的範縣長。”範大成興致勃勃的講道。


    “怪不得老百姓都說範縣長迴來了。原來是你迴來了,也別說,你現在確實有幾分當年咱爹的風采。越看越像。”


    “就跟做了一場夢一樣,我也沒想到我能迴來。”


    “你跟我說說,當年我送你走了以後,你都去哪了?怎麽就迴來當縣長了呢?”


    “當年你把我送到西山後,委托柳寨主把我走海路去了天津。我從天津買了火車票到天津找我舅舅。我舅舅當時還在政府裏麵當差。張宗昌雖然人稱狗肉將軍,但是並沒有對前政府人員趕盡殺絕。我舅舅見了我以後就讓我在家裏先躲幾天。安排人打聽我爹的消息,聽說我爹被趙大寶用虎頭鍘給鍘了以後,就聯係自己在南方國民政府的朋友。舅舅擔心時間久了,趙大寶知道我在他那裏,就讓我去了南方投奔國民政府。我去了以後,因為留過洋喝過墨水,就進了政府當了個小小的管事。後來組織北伐,把張宗昌給打敗了。張宗昌兵敗逃到了日本國。韓複榘當了新任的山東省主席。”


    “一朝天子一朝臣,你們當權了又該迴來了。”


    “本來我也沒打算迴來,我在那邊已經進入政府的中層了。想著過幾年能往上走走。張宗昌這小子不老實在日本待著,又迴到了山東省,投靠韓複榘。寄人籬下就該裝孫子,張宗昌倒好,要收集舊部。名義上是輔佐韓複榘主席,現在這個年月誰信得過誰?韓複榘就找了個由頭就把張宗昌給滅了口。”


    “這跟你迴來也沒多大關係啊。”


    “韓複榘算是在山東安頓下了,我在國民政府卻遇到了困難。我的靠山是汪精衛,可是現在是蔣介石蔣中正說了算了。我眼見著仕途無望。正好我舅舅還在山東省政府當差,就跟韓複榘講起了當年我爹治理清平縣,是省裏出了名的能人。最後把我舉薦給韓複榘。就這樣,韓複榘想利用我爹在清平縣的威望,讓我重新將清平縣的經濟給搞起來。”


    “官場太複雜了。你迴來了就好,抽空給你爹你娘上上墳。要是樂意還可以去給你姐上個墳。”


    “我已經去過了,這次來,我是想讓姐夫出來幫我。當年你也幫過我爹不是。”


    “我當不了官,就我這兩下子,我心裏清楚。幾斤幾兩我還是知道的。當年是範老爺子畫好了道,我跟著幹就行了。我哪有什麽主意?就是個打雜的。”


    “現在我手底下缺人啊,特別是缺自己人。”


    “這麽多年啊,我一直都在想範老爺子當年的那些道道。其實說白了就是讓老百姓安安穩穩過日子。老百姓安安穩穩夠吃夠喝夠花的,經濟自然而然的就好了。經濟好了你多收個三兩塊也沒人計較。總結起來就一句話等把豬養肥了再殺,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我準備讓姐夫出來當我的經濟顧問,你看怎麽樣。”


    “拋頭露麵的事就別讓我幹了。我就一句話,我可以給你出出主意,但是拿主意還得是你自己。我這點本事也當不了什麽經濟顧問。我這兩下子比起範老爺子連人家的影子都沒有。”


    “既然姐夫不願意出來幫我,那麽現在你有啥好主意給我出點唄。”


    “好主意倒不一定有。但是主意還是有的。要想發展就得有啟動資金,可是咱們縣現在一窮二白,上哪裏弄啟動資金去?首先你要先搞錢,有了錢就好辦了,有了錢你就買槍,有錢又有槍腰杆子就硬起來了。當年範老爺子為什麽敢那麽幹,還不是因為手裏有槍有錢嗎?”


    “槍倒是好辦,找省裏申請就行,可是這錢就不好辦了。省裏確實也沒錢撥過來。”


    “現在這種兵荒馬亂的世道,就算是上麵有錢也撥不下來。你得自己想辦法搞錢。”


    “你也說了,現在縣裏一窮二白,上哪裏搞錢啊。”


    “趙大寶在咱們這兒,主要是幹什麽的?”


    “販賣鴉片啊。”


    “這不就得了,你把他剩下的產業全部查抄。再抓一些以前跟趙大寶有關係的富商。”


    “可是我也沒有證據啊,沒有證據怎麽抓人?”


    “在這裏有槍就是證據,你有槍你說了就算。有沒有關係是你說了算,還是他們說了算。當年咱爹活著的時候,抓了多少通匪的人,真正通匪的能有幾個,不給錢就按照通匪槍斃,殺一個兩個以後,他們就怕了。隻要他們怕,就乖乖的把錢拿出來了。”


    “可是平白無故的把人給殺了,老百姓不得反對啊。”


    “不患寡而患不均。凡是那些大財主,有幾個屁股上沒有屎?誰敢說自己的屁股是幹淨的?清平縣富戶有數的幾個,平日裏也是欺壓鄉裏,早就民怨沸騰了,你抓了他,如果還把他給殺了,那老百姓就得管你叫青天大老爺。用保羅的話來講,每個人來到這個世界都有原罪。這幫富人的罪過更大,咱們這兒的富人還不捐款,那就是不贖罪。不贖罪就是罪加一等,你殺了他們,那些窮人都得高興壞了。”


    “那我們豈不是跟土匪一樣,不講道理了?”


    “你說的話就是道理,他有錢就有罪,沒罪你也可以給他安上罪過。說他有罪他就有罪,隻要用刑,沒有不招供的。”


    “我沒想到,我爹當年是這樣治理縣城的。我以為花俊生已經夠壞夠不講理的了。”


    “說起來花俊生道行還是淺一些,也就是範老爺子不在了,隻要範老爺子在一天就沒有他的出頭之日。”


    “我迴去合計合計,最好還是依法行事。”


    “你迴去想想吧。等你想明白了再來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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