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安南乃至龍國數年來第一次如此嚴重的天災人禍。


    上次災禍橫生還是多年前三星齊隕落的那一年。


    徐允之迴到房間後,傳了一條訊息給秘書,相對而言,徐允之的公司雖是也下班得晚了些,但公司待遇卻是極好的,而那些人也確實是自願留下加班的,畢竟,總歸是要養家糊口的,再苦再累,隻要能多掙一下錢也便夠了。


    況且,加班時公司氣氛也不會像其他公司一般壓抑,董事長徐允之也不會因為自己是所謂的老板,就輕看了自己的員工,父親徐福生時常告誡她,要尊重員工,要把他們當家人,當朋友,公司上下隻有團結一心了,才能有長久的發展,你想讓員工給你賣命,首先你得讓他對公司有歸屬感,有集體榮譽,不然底層一反,上位安能端坐?


    正因如此,徐允之的公司雖沒有臨近的一些公司大,但無論是氣氛還是發展前景都是極好的。眾人得知公司要給他們放幾天假後,第一時間不是高興,而是覺得可惜,用人馭人自然是要有些手段的,但是一味壓榨,一味打壓絕對不會是什麽良策,短期想是會有效果的,隻是時間一久,隻恐亦為竭澤而漁之舉矣。


    徐福生迴房後也並未睡下,依舊站在窗邊望著這片自己所熱愛的土地。


    昔日的故人個個遠去,老叟獨自一人迴望曾經。


    人老了,總會有些念舊的,愛恨隨風,恩怨入土,人就這麽一輩子,卻偏偏千絲萬縷。


    安南軍區內,不少官員聚在一起,紛紛討論著安南這場怪雪和目前出現的亂子該怎麽辦。


    瞞?想來是瞞不住了,尤其是那個精神病人的自殺,絕對瞞不下去,你別看那人在精神病院裏瘋瘋癲癲的,實際上人家不僅是名校畢業,更是農學領域的專家,如果不是之前的車禍讓他陷入瘋癲,那麽也許某座城市已經進入一線水準了。


    可終究天妒英才,太善良的人,苦難多,太聰明的人,痛苦多,悲憫之心能救世人,卻會害了他們。


    當時上麵就安排他們一定要想辦法恢複對方的神誌,結果,誰曾想,不僅沒能讓對方恢複神誌,更是讓上麵好不容易才保下來的人自殺了,這可就真的難辦了。


    軍區裏,一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個主意。


    與此同時,龍國境內多地都有類似情況上演,誰也沒任何主意,事情終究還是有些鬧得大了,瞞不住,說不了,或是更準確些,應該是不敢說。


    要退休的害怕給自己的政績留下汙點,新上任的又害怕影響前程。


    他們能打敵人,能吃苦,但一旦身居高位,初心也就淡忘了,瞻前顧後,權力多了,顧慮自然也就多了。


    好多地方官員就這麽幹坐了一夜,終究還是沒有商量出個所以然來。


    一個人死,還是一群人死,所有人都會在模擬中選擇一個人死,但真正出現這種情況後,要麽期盼一個人去死,要麽沉默地等著一起死。


    大公無私,人人向往,但隨著年歲的增長,擔子的增多,往往是得變得市儈的,沒了年輕的勇氣與善良,終究成了兒時自己最為唾棄的人,不過,這倒是還有個些冠冕堂皇的名字,成長或是成熟。


    人們會讚歎你的懂事與成熟,至於你的內心感受,沒人會在意。


    連你自己都會慢慢不那麽在意自己,更何況別人呢?


    ……


    次日一早,多家公司紛紛停工,不少小區,公司樓下,都充滿了屍體,河水也有些紅了,一個個可憐的靈魂在死亡中得到救贖,囚禁他們的肉體,終於還是被他們給擺脫了。


    一些家中,當父母照舊叫孩子起床上學時,卻在開門的一瞬間猛然一驚,平日裏好好的孩子或是一動不動,或是在屋中晃來晃去,一個個平日裏最為愛美的小女孩竟選擇了用割腕的方式離開,明明小時候打針都害怕的小姑娘,手臂上卻是一條條的猙獰的傷痕。


    不少學生的屋中甚至擺滿了各種榮譽證書,就連獎狀也是掛滿了牆壁,桌角邊厚厚的各種練習,他們隻是一群孩子,他們終究無力反抗。


    可他們,終究,隻是一群孩子啊!


    所有離開的人,無一例外地笑了……


    死亡,什麽時候成了救贖?


    少年的臉上為何笑容越來越少?


    什麽時候,我們開始對這些越發地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呢?


    生命不該是用來敬畏的嗎?


    人生不該是用來體驗的嗎?


    親愛的,聰明的,請你告訴我,究竟是從何時開始,你越發覺得虛偽,覺得疲憊了呢?


    在這場雪中,無聲無息,卻又響徹雲霄……


    一個個父母摟著孩子的屍體痛哭不已,一遍遍地道歉,可孩子終究迴不來了。


    一些人明明已經考上了父母理想中的大學,可最後一刻,還是選擇了離開。


    人們總說隻要怎麽就好了,可隻要……就,本身就是一個騙局,無窮無盡,隻會一點點地蠶食人們的靈性,小時候鮮活不已的人終究成了麻木的機器。


    當朝氣蓬勃專門用來形容老年人,而死氣沉沉卻成了年輕人的代名詞,你說究竟有沒有問題呢?


    當然,這其中也存在一些被霸淩的孩子,他們大多因為父母長久的缺失,或是家庭的各種原因,又或是周圍人,導致他們的軟弱,忍讓有時候真的不一定是好事,畢竟這世間終歸還是有賤人的,蹬鼻子上臉都是基操了。


    成全了你的禮儀,卻往往可能會毀了一群孩子的人生。


    霸淩者與被霸淩者,加上旁觀者,誰有錯?誰沒錯?沒有絕對的對錯,但,也許都有錯,霸淩者的惡劣行為,被霸淩者的軟弱自卑,旁觀者的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雪崩之時,注定不會有一片雪花是無辜的。


    縱使是你我,也未必見得手上是幹淨的。


    或許,每個人其實都在吃人呢?


    隻是,我們習慣了而已……


    病房的蘇德海出去給妻子買早餐的時候,也聽到了其他家屬的話,上前詢問了一番,才知道自己昨天晚上見到的那個竟是一個跳樓的人。


    他也聽說,從昨天開始,外麵就大規模的死人了,其中有人歎息,有人沉默,也有人說那些人傻。


    當然,自然也會有人開玩笑,說些類似於死了那麽多人,殯儀館這次怕是要賺大發了的話。


    蘇德海沒有過多攀談,雖然他也曾間接雙手上沾過血,但若非是因為對方不給自己一條活路,自己也還不至於動手,如果那是什麽倭國人,殺了也就殺了,國仇家恨這麽多年,也確實得好好算算了。


    麵對倭國人,龍國上下倒還算團結,個別敵特除外哈,見麵確認身份,敢亂說一個字,直接關門,上鎖,監控線一拔,直接開打,哪怕你求助警察,不好意思,龍國交通不好,容易堵車,你上午求助,我晚上到,突然肚子疼,再在廁所幾個鍾頭,不過分吧?


    當然,你要是持刀搶劫,團夥作案,或許在知道你身份前,龍國人還會本著,能慫則慫,活下去再說,但是,你隻要來一句“八嘎呀路”,那麽不好意思,閻王爺這次站我這邊,不讓你們死個罷,實在對不起老祖宗。


    龍國有些地方對其他瓜還或許用切個瓜來吃吃,但對於倭瓜,絕對更喜歡用殺。


    今日殺倭瓜,來日斬倭奴,迴鄉祠堂供我,族譜為我單開,死後我是頭香,各種待遇下,誰還會怕倭奴?就算怕,也隻怕對方不惹事,或者惹事太小了,不能豪飲倭奴血,馬踏倭皇居!


    但對於自己的同胞,蘇德海自認為自己是個純粹的龍國人,所以,他並不會對自己同胞的苦難感到高興。


    好歹也是異父異母,一個祖宗的親兄弟姊妹啊,你看到你親人死了,你還能笑的出口?


    動物還會難過,甚至像狼和天鵝、大雁之類的還會殉情呢,結果我們自詡高等的人類,卻在麵對死亡時,心中不僅沒有絲毫敬畏之心,而且在麵對同胞離去,還能各種嘲笑,那麽我覺得以後還是不要再用人模狗樣這類的詞了,免得狗狗傷心,注意哈,是狗狗,不是狗。


    蘇德海迴到房間裏,麵色明顯有些沉重,妻子看出了丈夫的心事,拉著丈夫坐到自己身邊,同他一起吃著早餐,“德海,你是不是最近太累了,沒休息好?”


    蘇德海沒有迴答,隻是搖了搖頭,對小家,他蘇德海有愧,甚至有罪,但對於國家,他蘇德海對得起,慈善,捐款,他並沒有少做,雖然知道的人也不多,但他確實做了。


    國家早年有難,他也帶頭捐過物資,本身他並不壞,隻是麵對誰都太過要強,不願意低頭,但對於國家大事,他絕對沒有含糊過。


    “那你是不是有什麽心事?”蘇德海的妻子望著蘇德海,蘇德海還是搖了搖頭,但眼中多了一抹遲疑,他妻子拉起他的手,凝視著他的眼睛,“我和你這麽多年的夫妻了,我還不了解你,說說吧,我知道你絕對有心事。”


    蘇德海在妻子的凝視中,還是笑了,“這麽多年,我還是無法凝視你的雙眼,莫名有些懷念初見。”輕輕歎了口氣,“哎,罷了,不過你無論聽到什麽都不能激動哈。”


    見妻子點了點頭,蘇德海才將蘇承司已經死了的消息告訴了妻子,還時刻觀察著妻子的狀態,又將自己今早聽到的消息跟妻子說了一遍。


    尤其是昨夜醫院樓頂上的那個男人。


    那男子四十多歲了,本是某工廠的工人,前不久突然暈倒,去醫院檢查後,確認是癌症了。


    並且情況有些尷尬,不至於沒有救,但康複的成功率也不高。尤其是手術費,或許對於大部分家庭來說不算什麽,但對於那樣一個普通工人家庭來說卻可能是他們好幾年的開銷。


    他的工資不算高,家中父親年事已高,還患有老年癡呆,妻子有些殘疾,無法從事重體力勞動,女兒高二,兒子才上小學,家裏就他一個人撐著,平日裏連病都不敢生,家中倒也還有些存款,也夠手術費了。


    但是,對於千百個這樣類似的家庭而言,他們不會去賭,他們寧願死亡,也不會拿那筆錢去賭那一線生機。


    他們,賭不起。


    成功是少數人的,大部分都會失敗,一旦失敗了,那麽等待這個家庭的,隻會是無盡的苦難。


    所以為了不拖累家人,男子平靜地同家人度過人生最後一個夜晚後,偷偷溜到樓頂,俯視整個城市,默默祈禱著家人以後平安後,他不再猶豫,從高空跳下。


    或許,心中也會遺憾吧。


    沒能陪著妻子白頭,沒能送完父親最後一程,沒能看到孩子長大……


    來不及牽著女兒的手將她交給一個會用一生去寵愛她的男子……


    來不及,看著兒子娶妻,兒媳甜甜地叫上一聲“爸”,然後在產房門口接過自己的孫子孫女,也來不及陪著老友領著孫輩,慵懶地曬曬太陽……


    可,人注定會有遺憾的……


    這一輩子這麽苦,下一輩子他還是否願意來呢?


    我想,也許會吧,他還沒陪她白頭,沒有為父親送行,沒有和兒時的兄弟完成約定,沒能看著孩子們長大,開枝散葉……


    或許很多時候,我們都是不理解父母的,本是最親的人,卻永遠有一道無形的屏障,但多年後,隨著身份的轉換,教育的閉環,很多從前不理解的東西忽然就明白了。


    你迴頭,試圖彌補,試圖道歉,卻在猛然間驚醒,他們都不在了,此時早已是物是人非,人走茶涼了,當那個童年的你對著自己如同你兒時那般時,你也許會落淚,會痛苦,但這是成長中注定的遺憾之一。


    遺憾偏像劫難,人間恍若苦海,生來好似注定,愛戀終如大夢。


    聽完蘇德海的講述,他的妻子明顯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多年來,醫學,科技各種領域大力發展,可真正造福了普羅大眾的又有多少?


    所有的發展不該是為了造福廣大群眾的嗎?什麽時候變成了無數人的苦難?又什麽時候成為了極少數人的專屬?


    蘇德海不明白,盡管龍國已經有了更快捷高效的機器做業,可他並沒有在自己的公司推廣。


    其他人看到的是人工成本的節省,他蘇德海看到的卻是千千萬萬個家庭,他總覺得自己是個企業家,得為自己的同胞考慮,而不是為了利益,喪了良心,哪怕人家說他傻,他也不以為意。


    自己少掙些,和上萬人失業,他選擇了前者,所以,蘇氏集團成了當時安南的商界第一。


    安全的職業有了代替,危險的職業卻依舊大多還要靠人工,這不是本末倒置嗎?


    礦井遇難有多少?


    消防犧牲有多少?


    摸著良心,找找根!


    蘇德海真心想不明白,連孩子都知道自然界一方過於強大,沒有製衡後,就會讓生態失衡,直至崩潰,那麽自詡聰明的那些家夥沒學過?


    蘇德海忽然想起一個國學大師的預言:


    人類終將毀於科技……


    他走到窗前,望著大雪,忽然期待。


    這場雪,再大一點,再久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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