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向柳思牧時,蕭景硯的眼中明顯帶著幾分不同的情緒。


    他勾唇:“你母親當真生得一雙巧手,賞。”


    柳思牧眸中欣喜,恭敬拜謝:“謝陛下。”


    宴會繼續,殿內重歸平靜。


    眾人對柳思牧既是羨慕又是後怕,屢屢犯錯,卻沒有受到這位陰晴不定的年輕帝王的責罰,還為此因禍得福,換作他們,早就嚇得不知如何接話了。


    這福氣,給他們也消受不起啊!


    鄔夏夏沒有再動桌上的那幾塊栗子糕,畢竟有些東西,嚐過就好,多了,隻會適得其反。


    後半場宴會,蕭景硯像是遁入了心魔似的。


    恨不得把一雙眼睛摳出來按在鄔夏夏身上。


    可直到散去,鄔夏夏也隻是安靜地坐在那,沒有再看別人一眼。


    迴去的路上,柳思牧被眾人圍的死死的,大多都是見了宴會上皇帝對他的態度,前來阿諛奉承的,爭著搶著拉攏朝廷上的夥伴。


    好不容易應付完所有的人,周朗和另一位探花還在等著他一道出去。


    “柳兄如今可是宮裏的大紅人了,今日就連皇上都對你寬容至極,日後若是大富大貴,可別忘了咱們兄弟一場啊。”周朗悻悻道。


    柳思牧心不在焉地點點頭。


    這時,遠處傳來一陣陣若有若無的幽香,遠遠望去,兩道身影從瓊林軒走出,皇帝親自抱著身著鳳袍的女子上了鸞車。


    年輕的帝王眼裏滿是愛意,替女子整理一番,鸞車高抬,慢慢遠去。


    風鈴搖曳,直到拐入角門,消失不見。


    “哎呀,你說這皇上是真的寵愛皇後啊,你瞧見沒,方才宴上,皇上對皇後的那個態度,真是歆羨眾人啊......”


    “確實,先前隻是略有耳聞,今日才知傳言屬實。”


    麵對他們的喋喋不休,柳思牧隻是靜靜地說了一句:“我隻是看到了,皇後娘娘過得並不開心。”


    空氣頓時一凝。


    周朗和另一名男子對視一眼,眼底滿是震驚。


    他咳了幾聲,壓下聲音,著急試探道:“哎不是,你,你不會看上人家皇後娘娘了吧?”


    “那可是天子的女人.....你想被滿門抄斬啊!”


    柳思牧哭笑不得:“你們想什麽呢,我哪有這個膽去和皇帝爭女人,快走吧,宮門要下鑰了。”


    三人遠去,各懷心思。


    黑雲閉月,驚雷滾滾。


    青芷正跪在地上一字不落地匯報著這幾日鄔夏夏的行蹤,尤其是那一日,她們自鷸糊迴來時遇到的事。


    蕭景硯一雙黑眸藏匿在暗處,看不出情緒,隻是那隻緊握著的手掌,捏得有些發白。


    他苦澀地聽著,心裏泛起陣陣不甘。


    尤其是經過今日這場三元宴,他才知道,原來夏夏還是會笑的。


    她隻是,唯獨不願給他罷了。


    “那些宮女,朕早就讓人亂棍打死了。”蕭景硯眸中鋒利,不容一絲拒絕,“再有下次,無需向朕稟報,直接殺了便是。”


    “......別讓夏夏看到就行。”


    他又輕輕補了一句。


    青芷領命。


    蕭景硯抬眼:“她這幾日,都在做些什麽?”


    “迴陛下,娘娘近日外出次數比較多,即使不出去,也會到樹下坐著,經常一坐就是一日。奴婢找了一些話本給娘娘,娘娘偶爾也會翻閱。”


    青芷低垂著頭,一字一句說著:“唯獨那封信,娘娘從不離手。”


    男人默默聽著,漆黑的眼中沒有波動。


    這些,早就在他的意料之中,何況那封信,本就是他想讓夏夏看到的,隻是沒想到,她竟一刻都不離身.....


    罷了,他同一個死人計較什麽?


    “明日吩咐下去,把鷸湖那邊再好好修繕一下,她愛走動,便多陪著她去吧。”


    “是,陛下。”


    青鸞離開後,蕭景硯將殿內最後一盞燈也吹滅了,一瞬間,黑暗將他籠罩得徹徹底底。


    就好像,他就該與黑暗永遠待在一起。


    憑什麽?


    明明他已經將照耀自己的那束光捉了起來,困在身邊,他卻仍活在無盡的黑暗裏。


    為什麽現在沒了其他人的阻礙,他反倒開始怯懦,每每看到夏夏眼中的那一抹冷淡,仿佛他們根本不相識,他從來沒覺得心可以痛到這般地步。


    思念,濃稠。


    再次迴過神時,竟已走到了主殿,夏夏住的房間。


    猶豫幾分,蕭景硯還是悄悄打開了門,踏了進去。


    外麵漆黑一片,隻是越往裏走,光線慢慢變亮,視線追去,竟發現床頭竟還留了一盞燈,正發著微弱的光。


    乘著微光,蕭景硯看清了躺在榻上已經睡去的女子,她似乎睡得不太安穩,細巧的柳眉微皺,雙手緊緊攥著身前的錦被,懷中夾雜著一封信。


    男人慢慢走過去,影子被拉得細長。


    “夏夏,自他走後,你每晚都要留一盞燈。”他歎息,“是在害怕我嗎......”


    良久,他俯下身,粗糲的指腹一點點抹去女子麵上細微的淚痕,輕輕吻了吻她的臉頰, 像是在乞求著問她,又仿佛隻是在自言自語:


    “若是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還會原諒我嗎....”


    “所以啊,夏夏永遠都不能知道。”


    …


    三元宴過去不久後,皇帝便封了柳思牧為禮部尚書,賜官邸,正式入宮一同輔佐朝政。


    這個消息立馬傳遍了朝上朝下,要知道,曆代狀元郎能直接進禮部的可謂是少之又少,一般也就是從侍郎做起,直接一躍成尚書的,更是史無前例。


    可見皇帝對此人的欣賞。


    柳思牧喬遷大喜之日,幾乎朝中大部分人都來賀喜,大大小小的箱子一個勁的往裏頭抬,當真是羨煞眾人。


    “日後,尚書大人可要多多指點一二啊。”


    柳思牧麵上掛著得體的微笑,並未直接表明態度:“初得官職,還得倚仗各位前輩大人的指導,小生在這裏先謝過各位了。”


    眾人麵麵相覷,而後配合地笑著,他們也沒想到這狀元郎倒挺有原則,不偏不倚,看不出什麽立場。


    柳思牧在心中微微歎了口氣。


    其實他的本心並不想入官場,明明,他也曾乞求過皇上,就在他們見麵的初日,沒想到到頭來,還是當了官。


    他讀了一輩子的書,如今考了狀元,也隻想繼續在書中繼續走下去。


    從前是教習先生,如今他想做的是文人進士,入翰林軒,才是他想走的路。


    但木已成舟,一切都成了定局。


    “恭賀柳大人!”


    曹全不知何時站在了他麵前,笑臉盈盈地看著他道:“柳大人,陛下請您進一趟宮,您快些準備吧。”


    身後,是一輛處處透著皇家貴氣的馬車。


    柳思牧恭敬應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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