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潮濕的暗牢內。


    急促的腳步聲陡然傳來,快到盡頭時,才慢下來。


    牢獄之內,一道白色的身影孤身坐著,似乎已經等他很久,見他來,男子緩緩開口:“蕭景硯,你終於來了。”


    蕭景硯示意守衛打開門,隨後走了進去,讓所有人離開,隻剩他們。


    他開門見山道:“隻要你能讓她醒來,朕,會放你離開。”


    “離開?”


    沈衍苦笑,他緩緩轉過身,借著昏暗的視線勉強找到了蕭景硯的位置,開口道:“若我當真在乎這條命,當初又為何進宮?”


    “你知道的,朕愛她,朕可以給你任何東西,唯獨夏夏,不可能。”蕭景硯漆黑的眸子盯著他,不容拒絕地說道。


    沈衍毫不示弱地同樣看著他,不曾開口。


    蕭景硯眯起眼睛,已有幾分不耐。


    他最厭惡這個男人的地方,就是那一副清高自傲的模樣,好似無論身處何境,哪怕命懸一線,卻還是那般不服輸的樣子。


    半晌,沈衍問他:“你要怎樣才願意給夏兒自由,那是她......自小就向往的東西。”


    蕭景硯冷嗤:“朕說了,隻要你徹底消失,朕就不會一直關著她。”


    似乎是陷入了深深的迴憶,沈衍依舊自顧自地說著。


    “這十幾年來,夏兒過得從來不快樂。”


    “外人眼裏的她,高貴耀眼,美名遠揚六國,又深得金帝重視,所有人都捧著她,所有人都懼怕她.....”


    “可隻有在無人的時候,夏兒才敢卸下包袱,真正做她自己。”


    也隻有想到她,沈衍蒼白的唇邊終於泛起一抹笑容,渾身被暖陽籠罩著,身上的痛楚盡數散去,完全沉浸在有她的迴憶裏。


    “她不喜歡讀書,不喜歡宮裏的那些規矩,偶爾任性一迴,也不會有人真的責怪她。”


    “她也同尋常女兒家那般,喜愛偷偷翻看那些話本,就藏在枕下。”


    …


    蕭景硯靜靜地聽著,難得沒有打斷他。


    他盯著滿眼柔意的沈衍,心裏的酸澀和嫉妒一陣陣如潮水般湧來,他漸漸攥緊了拳心,壓抑著情緒。


    這些話.....


    無異於在告訴自己,他根本不了解夏夏,自始至終,他都比不上沈衍。


    藏在心底最大的痛楚就是他蕭景硯晚來了金國幾年,否則....他和夏夏之間,一定也會有值得迴憶的美好過去。


    他愛她,一點都不比沈衍少!


    想到此,蕭景硯幽幽開口:“夠了!”


    “即使如此,如今有資格陪在她身邊的,隻有朕!”


    “你說的這些,往後都會由朕親自來做,不是隻有你沈衍,才能給她幸福。”


    他揮手,命人拿來筆墨紙硯,示意他落筆。


    “朕要你親自了斷你與她的情意,這是朕最後的讓步。”


    沈衍眸中沒有意外,似是早就猜到似的,他隻是漠然地看著眼前的一切,沒由來地說了一句:“我還有一個要求。”


    蕭景硯挑眉:“說。”


    沈衍抬頭,認真地看向男人:“請你,讓我最後再與她告個別。”


    …


    …


    再次踏進沉夏台時,沈衍走得很慢很慢。


    整座宮殿處處有著雪苑的影子,卻唯獨少了那抹梨香,而他和夏兒之間所有的迴憶,幾乎都在那棵梨樹之下。


    它承載著他們最快樂的那一段時光,也曾見證了他們的情意。


    一路無阻,最終來到那熟悉的殿門,宮女恭敬地為他打開殿門,他跨了進去。


    門被緩緩合上。


    直到離她越來越近,沈衍才發覺自己究竟有多不舍,明明隻有幾步,可他卻不舍得走完。


    他知道,他與夏兒相處的時間,已到了最後一程。


    能再見她一麵,足矣。


    “夏兒,阿衍哥哥來看你了。”


    沈衍看不清她的輪廓,隻能依稀辨別她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地在她身邊坐下,靠著腦中的記憶,將她嬌美的麵容一點點拚接起來。


    若說唯一的遺憾,大概就是在他離開之前,無法再看到那雙漂亮的琥珀色眼眸吧。


    ……


    眼中失去焦距,他隻是輕輕呢喃著,任由淚水模糊他僅剩的視線。


    沈衍緩緩抬手,他很想再觸碰一下心愛之人的麵龐,隻是忽而察覺到什麽,收迴手,有些慌亂地在衣袍上多擦拭了幾遍,最終還是放下了手。


    夏兒喜愛幹淨,如今他這副殘破的身子,又如何配得上她......


    來時,他向蕭景硯請求換了一身幹淨的衣袍,在浴桶中將滿身血氣髒汙洗淨,才敢來見她,即使,是在夏兒還沉睡著的時候。


    其實這雙手的傷痕早已結痂,隻是那一道道醜陋的疤痕像是他和夏兒的一生,早已迴不到最初時的模樣。


    沈衍眼中露出一絲悔意,癡癡地望著那個模糊的倩影,話中帶著萬般眷戀。


    “夏兒,若是當年我沒有選擇離京,是不是一切都不一樣了?”


    他伸手,隔空描繪著她精致的輪廓。


    她的一顰一笑,早就深深印在了他的腦中,即使看不見,他也記得清清楚楚。


    …


    似是在迴應他的話語,一道微光自鄔夏夏胸前閃了閃,許久不曾出現的印記重新浮出了淡淡的銀白色痕跡,像是在渴求新鮮的灌注。


    隨著印記的出現,鄔夏夏開始起了反應,她痛苦地顰起眉,似在掙紮著,額前冒出了點點汗珠。


    “夏兒....?”


    女子細微的聲音落入了沈衍的耳中,他瞬間提起精神,心中仿佛墜落深淵,不斷下沉。


    縱使沈衍還貪心地想要與她多相處一會,但反噬帶來的痛苦隻會一次比一次劇烈,因著被蕭景硯打斷的那最後一日,反而起了反作用,若是再拖下去,當真無力迴天。


    不能再等了.....


    掌心傳來陣陣熱意,他翻起手掌,上麵一處同樣神秘的紋路正泛著淡淡的光,沈衍不由苦笑,就連它也在催促著自己啊.....


    他將一旁托盤中的匕首緩緩取出,毫不猶豫地刺進了自己的心口,細密的血絲自刀刃處滲出,很快,衣裳被染紅了一片。


    血珠一點點被掌心的圖案吸收,原本白色的紋路變得一片血紅,詭異而神秘。


    …


    燭火漸漸燃盡,殿內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血液不斷滴落的聲音變得十分清晰。


    男人的半邊身子全是血,一身幹淨的衣裳早已被血浸透。


    他再也支撐不住,麵色蒼白,顫著手緊緊握著那冰涼的床沿,失血過多,他真的不知自己還能撐多久,他費盡力氣執著地看向榻上的女子。


    “夏兒,阿衍哥哥說過會送你一樣世上獨一無二的禮物.....”


    “你看,我做到了.....”


    翎語可解世間所有的毒,從此以後,她便不會再受任何人的陷害。


    這是他贈她的最後一樣保護殼。


    而他,身為玲瓏心的容器,已親手將那道封印毀去,以命換命,這便是他一生也無法逃脫的宿命。


    他不後悔,他隻是很想再等上一等。


    他多想再聽聽她的聲音.....


    那是他放在心上十多年的小姑娘啊.....


    沈衍坐在地上,將頭輕靠在榻前,專注地望著女子的方向,聽著她逐漸平穩的唿吸,終於放下心,打算在這最後的時間和她說說話。


    像是尋常聊天似的,男人的語氣依舊那般溫柔。


    “夏兒,梨花的花期又到了....”


    “你說,我們在穀底一起種的那棵,是不是也開了呢.....”


    “若你日後還能去那看看,一定要仔細找找,阿衍哥哥給你留了東西。哦對了,引梅那小丫頭,好似也留了什麽給你。”


    “可惜去時匆忙,沒來得及送給你.....”


    …


    “我愛你,夏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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