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如也發現了不對勁,問道:「你怎麽了?」


    顧藍山搖搖頭,把那包麻酥糕更緊地團在懷裏,低聲說:「忽然肚子疼,我去那邊上個廁所。」然後便頭也不迴地走了。


    顧藍山與許黯然擦肩而過時,我注意到許黯然別過頭,他們兩人的目光相接,一觸而分。


    許黯然迴頭時,臉上的表情並沒有什麽不妥。


    我正好肚子餓了,撕開包裝把東西分給了晏如和齊幼萱,又對許黯然說:「我其實還挺好奇,那個小偷你們找到了嗎?」


    許黯然臉色頓時僵住,左右看了看,一副為難又充滿傾訴欲的表情。


    「這事鬧得這麽大,肯定會傳播出去的。我們先了解清楚,免得自己說錯了話。」我補充道。


    許黯然果然猶豫著收了他的小推車,低聲道:「這事兒也不是說不得,我們也怕大家不明真相,會造成一些不好的輿論。」


    我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示意許黯然坐下:「也是……所以你們剛才為什麽把那個什麽徐女士給叫出去了?東西找到了?」


    「沒有!」許黯然幅度很大地搖頭,一拍大腿,「哪裏有什麽翡翠觀音傳家寶,我還真以為出大案了呢!」


    晏如驚訝地挑起眉,齊幼萱也脫口道:「假的?!」


    「小聲一點!」許黯然右手抬起,虛虛地往下壓,表示縮小音量,「她或許確實有個傳家寶,但是有一點可以確認——她根本沒有帶上火車!」


    我來了興趣:「這個女人是賊喊捉賊呢!」


    這就有意思了,那個姓孫的還給她撐腰,真的很好奇他知道真相後臉上的表情,肯定很精彩,很好看。


    「我剛剛聽到了一點兒,她好像給那玩意兒買了財產保險。」許黯然說,「也不知道她是蠢還是壞,腦袋空空就敢出來騙保。現在鐵路的安檢係統高級著呢,配備的監控也不是說著玩兒的。剛才警察不在,就是聯繫調取她入站口的安檢監控了。結果你們猜怎麽著?」


    關鍵時刻,許黯然故意停了,眼神在我、晏如還有齊幼萱臉上掃描。


    「怎麽了?」我配合著問。


    許黯然頗為受用:「監控顯示,安檢掃描她的行李箱,裏麵根本就沒有一個輪廓是觀音像的。她可能是為了做戲做全套,確實在火車站丟了一個塑膠袋出來。但是警察去找迴來了,裏麵就是一個綠油油的啤酒瓶。」


    許黯然說完,攤開手,一臉無語的表情。


    原來是這樣。


    我轉頭對晏如挑眉,說:「你看我剛才說的,我們盜竊罪成不成立還不一定,但有人侵犯他人隱私卻是證據確鑿的。」


    許黯然卻趕緊說:「那個姓孫的乘客和她其實並不認識,不是一夥的啊!雖然他的行為不對,但是出發點是好的,也是想要做點什麽事情……」


    我當然知道,許黯然這麽說是不想讓我繼續追究。


    我是什麽身份?鼎鼎大名的心理學家,知名學者!怎麽可能和一個連法律都不太明白的人一般見識?


    可心底裏細細燃燒的業火卻不是這麽說的。宛如火苗的憤怒灼燒著我,肺腑都生痛。


    我想,我應該大度一點的。


    齊幼萱低頭看了看她懷裏的包,咬著牙沒有說話。


    晏如嘆了一口氣,眉目柔和下來:「倒也可以理解。隻是一定要給他們好好說清楚,法不責眾並不是對的,如果真的要追究起來,首當其衝的就是他了。」


    「一定一定!」許黯然咧嘴笑起來,起身道,「那我先去給其他乘客送東西。前麵就是雪城站了,你們也收拾準備吧,祝你們一路順風!」


    說完,許黯然就轉身去推他的小車。或許是業務不熟練,或許是剛剛經歷了這樣「離奇」的鬧劇,他擺弄了好久才推動小車,磕磕絆絆地往前去了。


    而這時,火車的速度緩緩降低,站台開始出現在我們的窗外。在站台邊矗立著一塊車牌,如一個沉默高大的人,迎接著四方而來的旅客。


    藍色為底,白色字跡。


    雪城站。


    第10章 變故


    你知道被拋棄後又再次被拋棄是什麽感受嗎?


    你有體會過母親躺在血泊裏,卻沒有人願意站出來哪怕打一通120電話的無助嗎?


    你有體會過被收養,又被毫無理由地拋棄的滋味兒嗎?


    你有體會過在被堵在廁所裏毆打,腦袋被按進便池的心情嗎?


    你有體會過永遠找不到工作,四處碰壁,遭人白眼和歧視的窘境嗎?


    你有體會過永遠不敢在家庭關係那一欄,填上自己父親名字的恐懼嗎?


    你有體會過在火車上被毫無理由地當成小偷,口袋包袱被翻得一團亂麻,最後一點一點、一片一片跪在地上收拾起那些散落的自尊的感受嗎?


    晏如曾經非常痛恨他的父親。


    這個該死的殺人犯,這個該死的連累了他的殺人犯。


    憑什麽呢?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也什麽都沒有錯。可晏安德的罪孽,卻一時一刻不停地報復在了他晏如的身上。


    晏安德殺人的時候,晏如才七歲。


    在晏安德被判決的那一天,晏如也同樣被判決。


    他社會性死亡,成為了人人喊打、人人避諱的「殺人犯的兒子」。他明明什麽都沒有改變,他依舊是那個他啊。可為什麽上午還一起玩耍的小朋友,下午就一臉嫌棄鄙夷地避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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