腦子裏陡然重複,迷迷糊糊聽到的幾句稚語。


    [渣爹!不要臉……]


    [……為自己打,為娘親打……]


    [渣爹上輩子隻愛薑怡琳!]


    言酌不確定,自己是不是被白蛾卵的毒侵蝕了,因而有些腦子不清醒。


    所以,他決定再觀察看看。


    不過,他現在應該就是嬴嬴說的那什麽“植物人”狀態,不能動不能說話,活死人,似乎除了“稍安勿躁”,也沒有旁的選擇?


    地鋪旁,母子倆差不多緩過來了,哭聲漸漸停止。


    薑嬴也抱兒子抱到手酸,趕緊給他懟迴孩子爹身上坐著。


    猛一下“胸口碎大石”,言酌差點沒一口氣上不來,不過適應之後,也還好,就是還挺擔心的。


    怕孩子又尿他。


    今時不同往日,要真被尿了,他都沒法自己換衣服,再說萬一被誤會成他尿的,那該多尷尬?


    約莫是心有靈犀,言酌剛這麽想完,薑嬴就囑咐起孩子,“別尿你爹啊,想尿尿跟娘親說,娘親帶你去。”


    小言摯,【咦?娘親好像越來越聰明了,我都沒撅屁股,她就知道我想拉什麽屎。】


    薑嬴,“……”真是個活爹!


    言酌,“!!!”


    沒錯吧?這次絕對沒錯!沒幻聽!兒子就是講話了,還一張口就如此不雅,長大了必須好好教導禮儀才是。


    不過,兒子好像才半歲?


    半歲能講話嗎?還是他這一昏迷,已經過去了很久很久?


    一時間,言酌心頭五味雜陳,還有些慌!


    這要是已經過去了十年八年,他一直躺在床上不能動彈,會不會變得很醜?辛苦鍛煉的肌肉都不見了,身材很差?


    他可太知道小女人對皮相的在意程度了,對他的喜歡,起碼六成以上是因為他長得好。


    這……哪朝有幸能醒,人老珠黃,等待他的,莫不是一封休書?


    “摯摯,手,拿下來!”薑嬴看著不安分的兒子,出聲警告,“不讓你尿你爹,也不準你揪他。他是爹爹,你之前中毒昏迷了不知道,是他用自己五分之一的血,替你換血,你才能活下來的知道不?而他之所以變成這般,正是因為少了那五分之一血液的關係,所以,即便他從前虧欠過你,這一次,也一並還了。”


    她不是原主,並不清楚原主會不會原諒。


    但她是薑嬴,通過這些日子和言酌的相處,一點點愛上這個男人,實屬意外。


    可既然決定了接受,兒子心頭的怨,便是首要需解決的。


    一家人……該有一家人的樣子。


    薑嬴話落,小言摯揪著言酌上唇一根才冒出頭的黑胡渣正要扯,動作猛然一頓。


    【嗬?渣爹冒著生命危險救他的?真的假的?】


    【娘親該不會是見色忘兒吧?】


    薑嬴,“……”


    老娘要不是看在你大病初愈的份兒上,這頓藤條炒肉是怎麽都少不了的!


    她喊了聲,把庫南請進來。


    對孩子道,“這位,是你爹的部下庫南叔叔,娘親方才給你們換血,你庫南叔叔全程目睹,並無半句虛言。”


    庫南疑惑的眨眨眼,什麽意思,怎麽突然叫他來說這話?


    薑嬴不好意思的微微一笑,“孩子調皮,又打又扯胡子的,想喊王爺起來陪他玩兒,麻煩庫統領了,替我跟他說,要對王爺好些。”


    原來是這樣,庫南咧嘴笑,“無礙,小世子還小,傷不了王爺。”


    “這是我教導孩子的方式,庫統領請照實說好嗎?孩子雖小,卻不該慣著他,不然長大了就更難教了,何況這孩子早熟,約莫之前感應到了我和王爺之間相處別扭,因此對王爺有些不待見,但一碼歸一碼,王爺舍命救他,是事實,他該懂得,即便是對著親生父親,也該心存感激。”


    薑嬴話中有話,庫南聽不明白,但小言摯能。


    所以,當庫南一臉認真上前,清清楚楚把事兒一說,小言摯立馬沉默了。


    庫南還補了句,“小世子,主子隻您一個孩子,他當然是愛您的,還親手給您做了很多木馬小木劍,隻等您長大點了,會走路了,親自帶您玩兒。”


    這不是哄,而是真有此事。


    那些木馬、小木劍,就被言酌放在府上後院的一個空院裏,偶爾,他去走一圈,總要對著東西發呆許久。


    因為沒把握,到底是否有那一天。


    半晌,小言摯快要吸鼻子的時候,故意打了個噴嚏掩飾過去,指尖伸了伸,戳在熟睡之人緊鎖的眉間。


    意思很明顯,沒欺負渣爹,就是和他鬧著玩兒呢。


    而且你們都沒發現嗎?渣爹擠眉弄眼的,肯定是做噩夢了!


    心聲卻賊兮兮的,【嘿嘿,做噩夢好,多做點,就像我現在偶爾還會做五馬分屍的噩夢一樣。】


    【疼啊,手、腳,頭,哪是他失點血就能抵消的。】


    【讓我原諒他?也不是不可以,除非他親手殺了薑怡琳,讓這個可惡的女人消失,我才能徹底忘掉上輩子的痛,享受美好的今生。】


    薑嬴暗中咬牙握拳,殺薑怡琳是吧,她會的!


    言酌,“???”


    罷了,雖然暫時還聽不太懂,但他兒子憎恨的人,就必然為他所憎恨。


    隻要他能醒來,手刃薑怡琳,求得兒子原諒,勢在必得!


    待庫南出去,言酌又聽了會兒母子倆神奇的交談之後,既驚又喜還歎。


    驚——他聽見的,居然是兒子的心聲!


    喜——還好還好,沒錯過太久,甚至還不到兩天。


    歎——原來,嬴嬴打從兒子出生起,就能聽見他的心聲了?但她,沒和他說過……


    至於兒子心聲中,時不時的冒出“上輩子怎麽怎麽”,言酌一開始理解不了很抓狂,但後來他淡定了。


    隻要“睡著”的時間長一點,還怕弄不清楚嗎?


    甚至於,他一點都不急著醒,就這樣聽母子倆在他麵前說“悄悄話”,也是一種別樣的樂趣。


    ……


    既然孩子好了,言酌的情況也平穩,薑嬴便吩咐魔極衛可以下山了。


    念奴不用管,她隻需早晚按時給他注射嗎啡,頂多十來天,不怕他不說。


    巧了,一行人剛收拾好動身,薑元毅便帶著人找了上來,看到薑嬴二話沒說激動上前抱了抱。


    “妹妹!”壓抑沙啞的聲音昭示著他這兩日的擔憂。


    旁邊,小言摯一對眼珠子骨碌骨碌轉,看熱鬧:【哇哦,大舅舅果然是最開明的,什麽狗屁男女大防,不及親人萬一!】


    躺在擔架裏像個木乃伊的言酌,[嘖!這個薑元毅,還兄長呢,一點也不穩重!]


    耳邊傳來兒子誇讚薑元毅的心聲,更是酸得很,[胡說!這才不是開明,這是不知禮,沒分寸!]


    薑嬴能聽見兒子的心聲,卻聽不到言酌的,不免好笑的摸摸孩子腦袋,對薑元毅道,“走吧,下山。祖母二哥三哥他們,該急壞了。”


    “好,走走。”


    薑元毅難掩失而複得的喜色,對著庫南,作揖又作揖。


    庫南當然沒受,攔不住,索性一起作。


    原則就是:薑元毅作多少個,他比他多作一個!


    開玩笑,主子的大舅子呢,可不得客氣點……


    不一會兒,一行人果然在山腳下又遇到了追過來的薑元臣、薑元朗以及嶽微末等人。


    他們之中,男子還好,女子,無一不是眼睛紅紅的,妝容和衣裳,都精簡粗糙許多,看得出疲累和憔悴。


    薑嬴抱著孩子上前,一一福禮,說了四個字,“謝謝大家。”


    千言萬語,盡在其中。


    盡管她大部分是靠著自己,找到兒子並解救下來的,但出事時,有家人朋友替她著急、擔心,也是一種不可多得的幸福。


    並且入城之後,蘇意闌等人更是比薑嬴想象的,更善解人意。


    她們下了馬車,笑容真誠,與她道別,“嬴嬴這一遭無妄之災,可算平安歸來,府中定是盼見不已,如此,我們今日就不多叨擾了,他日,定再來府上討一杯茶喝。”


    薑嬴不知道說什麽好,索性什麽都不說了,揮揮手,一個笑,大家心裏便都明白。


    隻是瞧見陸嫣然和木子衿的目光,最後悄無聲息在薑元毅和薑元臣身上逗留了一下時,她抱緊了些懷中熟睡的孩子,忍不住打趣。


    “大哥,陸家姐姐這次與家中兄弟一起,對我的事鼎力相助,我瞧著,可不算拒親的意思吧?還有二哥,我看你和木姑娘,是不是有什麽我們不知道的事?”


    一連兩個問題,直把薑元毅、薑元臣都問得耳尖通紅。


    剩下一個薑元朗,心跳如雷,躲在車廂的角落裏,小心翼翼看薑嬴一眼,再一眼,又一眼,就是不敢開口說話。


    薑嬴何嚐不知,他是在愧疚和後怕?


    手上緩慢有節律的輕拍兒子的後背,薑嬴抬眸,笑著朝他看過去,“三哥,你怎麽迴事,難道是看大哥二哥都有了心儀的對象,你自慚形穢,才不敢同我們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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