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醫院簡陋的廂房不分裏外屋,就是一個通間。


    皇帝進屋,大夥兒都看見了,忙斂著氣息,定了心神湊到榻邊,一起給孩子看診。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並不湊上前去。


    他又不懂醫,過去就是添亂,還不如在這裏當定海神針。


    胡杏林滿頭都是汗,心中充滿了忐忑。


    因為他也不知,為何生下來健康得跟頭小牛犢子一般的娃,才過去不到兩個晚上,就突然變成這般?


    大手先是扒拉開繈褓,檢查孩子的手腳是否與臉一樣黃疸,其次又檢查腳丫子,再扯開衣襟看胸膛……


    無一例外,整一個小黃人!


    胡杏林心裏咯噔一聲,顫抖著手,最後掀開孩子的眼睛看眼瞳。


    “啊——”才一眼,便嚇得鬆了手,腳下倒退兩步差點跌在地上。


    黃的,也是黃的!


    這該不會是……


    胡杏林想到什麽,一顆心徹底涼透了,臉色鬼一樣慘白。


    周氏本就緊張,見狀,更如驚弓之鳥一般,上前牢牢將孩子抱在懷裏,淚如雨下,“怎麽了,這到底怎麽了?我的孩子……沒事吧?”


    胡杏林徹底僵在榻邊沒有反應。


    但哄堂紛亂的其他太醫,那麵色大變惶恐的模樣,無疑已經說明了一切!


    “這這這……連眼睛都黃了?”


    “金蟾症!這是詛咒,是不祥啊!三年前程家的事情你們可還記得?和這一模一樣!連生了三個孩子,都是生下來當天好好的,結果兩三天,皮膚迅速變成金色就死了!”


    “你是說……”


    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忽然就緘默了。


    畢竟程家的事當初沸沸揚揚,京城上下就沒有的不知道的,而且繼三個孩子離奇以同一種方式死掉之後,本是正處於節節向上的勳貴之家,竟迅速就凋零了!


    先是程夫人受不了打擊上了吊,緊接著程老太爺和程老夫人相繼病逝,唯剩下程胤。


    意氣風發的探花郎,受不住家變,辭了官,遠離了京城這個傷心之地。


    再後來,大家就沒關注了,不過有小道消息說他好像遁入空門了。


    當然,這不重要,重要的是,自那之後,京城人把新生兒這種黃疸加劇導致死亡的病症,叫做“金蟾症”。


    藥石無用,束手無策。


    即便是大量用祛黃疸的藥,也毫無效果。


    孩子最終還是會慢慢變成金色,然後沒了唿吸。


    “唉,天意如此,不是咱們不願救,而是救不了啊!”


    “走吧,去向皇上迴話。”


    太醫們無奈轉身,垂頭喪氣,同情的視線不知道多少次落在周氏和孩子身上。


    周氏哇一聲嚎哭出來,跪在地上,“大人,諸位大人,你們別走,你們救救我兒子……”


    “這位夫人,金蟾症是絕症,治不了,你節哀。”


    周氏哪裏聽得這個,轉身將孩子放在榻上,便抱著說話太醫的腿不鬆手,“不不,我孩子好好的怎麽會得金蟾症,何況我、我也不知道金蟾症是什麽,我隻知道胡太醫幫我,保證我和孩子一定會母子平安,我才答應他的。


    “是不是……是不是他用熏艾的法子才將我孩子害成這般的?嗚嗚嗚,我不懂,這孩子的爹做工出了意外,孩子是遺腹子,我、我沒了丈夫,不能再沒了孩子啊……”


    眾人越聽越是搖頭,真是個可憐婦人。


    可他們也沒辦法啊。


    從來也沒聽說過有誰,有那麽大的本事能將金蟾症的孩子保住。


    屋子裏一片死寂,靜得隻有周氏的哭泣聲。


    她心痛不已,猛的轉身朝胡杏林抓去,“怪你,都怪你,是你害了我的孩子,我要殺了你,為我的孩子報仇!”


    胡杏林下意識躲避,也被周氏刺激得心一橫,怕也不怕了,脾氣也上來了,一把甩開周氏道,“你胡說什麽?本太醫作甚要害你的孩子?!


    “要不是本太醫,你根本五六個月就會流產,如今得以生下孩子母子相見,難道不應該感謝本太醫嗎?


    “至於這金蟾症,嗬,你沒聽他們說嗎,自古有之,又不是你這一例!難不成那連生三個金蟾症孩子的程家,也是因為孕婦在懷孕期熏艾了嗎?荒唐!”


    對!這事兒和他沒關係。


    他隻保證平安產子,孩子本身有疾病,關他什麽事?


    卻在場便有人看胡杏林不順眼,故意攻擊他。


    “胡太醫這話不準確吧?熏艾不一定會導致金蟾症,但難道就一定不導致嗎?總歸,孩子現在就是保不住了,這就說明胡太醫所謂母子平安的保胎方案,並不可靠!”


    給孕婦熏艾保胎,並非醫學秘籍,好多大夫其實都知道。


    但大家為什麽不用?還不是因為這法子太過邪性,甚至違背自然人倫之嫌,逆天而行,屬於偏禁忌的治療方式之一,不到萬不得已,不得輕易使用。


    否則,造成任何可怕的後果,根本無異於自掘墳墓。


    前兩年就有強行熏艾保胎而生出怪胎的人家,害了孕婦,也害了自己一生的醫途。


    “就是,胡太醫的膽子也太大了。”旁邊立馬有人附和,“明知是禁術,還要用,如今弄成這般,難不成想一推二五六,來個不認賬嗎?”


    這個胡杏林,剛進太醫院的時候還好,謙遜懂事。


    沒曾想這幾年越發膨脹起來,誰也不放在眼裏,還敢偷偷用禁術。


    好幾個太醫早都看他不順眼了,今天逮著這個機會,一定要讓皇上好好治他!


    是以,根本不用薑嬴說什麽,胡杏林便已經淪為了眾矢之的。


    薑嬴都完全用不上添油加醋了,她眼下關注的,還是孩子。


    剛好皇帝冷著臉走了過來,嗬斥隻知道吵架而對病症束手無策的太醫們,薑嬴想了想冒出一顆頭,“皇上,臣女倒是有個辦法,也許能最後搏一搏。”


    聞言,滿座皆驚,瞳孔震顫!


    “薑姑娘,你不會……是說要治金蟾症吧?”


    “這可是京城眾大夫都公認的絕症!很多人甚至將它歸類為詛咒,家族有人做了壞事,報應在孩子身上了!”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要是金蟾症都能治,薑姑娘,老夫年過五十的人了,卻也敢舍了老臉叫你一聲師尊!”


    薑嬴好笑,這群老頭兒,還想給她當徒弟呢?


    言酌扯了扯嘴角,諷笑,“林太醫,之前胡太醫也和未來郡王妃打賭來著,說若是熏艾的治療方案有任何紕漏,願意自挨二十大板。您這,倒是更狡猾了,輸了就叫未來郡王妃一聲師尊,那你有沒有問過,我家嬴嬴要不要收你這徒弟啊?”


    林太醫被懟得老臉通紅,“這……我……”


    “別鬧了。”皇帝煩躁的揉了揉眉心,太醫院這些老家夥,迂腐又自大,確實讓人煩。


    側頭看向薑嬴時,目光滿是讚賞和柔和,“薑氏,不妨事,你隻管說,隻管做,無論什麽後果,朕給你兜著。當然,真能治好這可憐孩子的話,朕大大有賞!”


    薑嬴一福身,“既然皇上如此說,臣女必定傾盡全力。”


    “朕……能否問問,是何辦法?”


    薑嬴朝屋中掃了一眼,在諸位太醫的好奇質疑,胡杏林的失落怨毒以及周氏期盼感動的目光中,緩緩吐出兩個字:


    (大家猜一猜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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