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似乎整整一柱香的時間,又似乎隻有一瞬,她發現那些殘破的幻象開始變得連貫,雖然依舊斷斷續續,但已經能夠開始描述一段相對完整的事件。


    一陣刺眼的慘白,照亮了她的雙眼。


    視線所及之處,皆是她從未見過之物。


    那張金屬構造的簡陋床榻就擺在房間的正中央,占據了幾乎所有空間。房間十分簡陋,除了這張床榻,四周就隻剩下一件造型古怪的東西,以及四麵慘白的牆壁,還有頭頂那令人厭惡的刺目光源。


    “你知道自己錯在哪裏麽?”


    小男孩身在白光之下,讓人你很難看清麵目,但依稀之間女修還是能夠看見男孩的身上正穿著一件十分古怪的衣服。它通體白色,幾乎跟房間的光源和牆壁融為一體,讓女修第一眼根本沒有分辨出來。但古怪的並不止於此,這衣服的袖子顯然並不適合男孩,它太長了,長的成為了一種負擔,以至於這男孩被人用袖子困住了他的身體,隻能坐在床榻之上。


    這件衣服的衣領太高了,高的遮擋住男孩大半個腦袋,讓他看起來眼神十分陰鬱,似乎對女修的出現感到十分不滿。


    不。


    應該是對幻象中,闖出這個房間的人感到不滿。


    到了此時,女修才意識到自己正處於另外一個人的視角,看著房間中的男孩。


    詭異的是,她能夠感受到這位闖入者的情緒,作為一個闖入者,麵對一個小孩子,不但沒有任何心理上的優勢,反而感到了強烈的緊張和不安。


    如果不是女修感覺到這闖入者的意誌還算鑒定,有著自己的堅持和信念,恐怕在看到男孩的瞬間就會落荒而逃……


    一個成年人,懼怕一個孩子?


    這幻象裏的世界感受不到任何靈氣,應該是個靈氣稀薄的世界,這樣的世界裏孩子能夠帶來的威脅十分有限,不應該讓成年人畏懼才對。


    “你叫什麽名字?”


    幻象中兩人的對峙中,率先發起攻勢的竟然是那個男孩。而狼狽招架的自然就是從進來的那一刻,就一言不發的男人。


    這種感覺十分奇異,女修並沒有看見男人進來的過程,但識海之中卻有這麽一個印象,好似早已被人強行灌輸,隻是她一時間想不起來而已。


    “你怎麽了?咱們上次還見過麵,我就是負責你的新醫生,你可以稱唿我為愛德華。”男人沒有理會男孩的瘋言瘋語,依舊按照醫生的那一套流程走。


    “我不是問你,可憐的愛德華,你完全不懂自己的處境,我問的是哪位借助你的雙眼來窺視我的存在。”


    女修不知道這一切究竟是被設計好的,還是這個男孩真的具有某種奇異之力,能夠透過層層幻象看到自己。這兩個疑惑任何一個被他人知曉,都足以衝擊凝氣期修士那脆弱的三觀,也隻有築基期才能勉強承受住這種顛覆認知的變化。


    一個修士,居然從一個幻象之中,感受到來自靈氣稀薄的世界裏,一個毫無修為的男孩的威脅!


    她不知道是幻境影響了自己,還是自己的出現,刺激了幻境產生不同的變化。


    她有種感覺,這個幻境裏的故事,原本不應該是這樣發展的。


    “孩子,你在說什麽?你又沒有按時服藥吧!”


    醫生苦口婆心的勸說。


    “你又開始出現幻覺了?”


    男孩不為所動,仿佛沒有聽見醫生的那些問題,而築基女修也領悟了一些事情,她發現這個世界的醫生,應該是就殘陽大陸上大夫一樣的存在,都是治病救人的。但她也不了解,為什麽治病救人的大夫會把一個孩子用衣服束縛住,而且還把他關在如此狹小的空間內。


    是他們這個世界的救治手段本就如此奇特,還是……


    這個世界的大夫們,根本就在恐懼這個小男孩?


    “我說過了,你一定要按時吃藥,否則永遠都不可能康複,永遠都不能迴到你父母身邊。”醫生頓了頓,終於還是說出了他最想說的那句話。


    “如果連藥物治療都無法解決你身上的問題,那叔叔也隻能遞交一份報告,然後讓你接受深度治療了!”


    男孩的注意力,終於從女修身上移開了。


    僅僅是這樣被一個幻境中的男孩盯住,女修都能感覺到一陣無形壓力,不斷壓迫著她的意識,甚至讓她視線都開始模糊,幾乎就要失去意識。


    “所以你們終於決定使用電刑了麽?”


    女修明顯感覺到男人的精神一陣恍惚,他勉強才鎮定下來,試圖致使男孩的雙眼,企圖告訴他世界上根本沒有什麽電刑,就算有也隻是外國影視劇裏麵杜撰的,國內絕對沒有這種刑罰,更不可能把他用在孩童身上。


    然而當男人的視線真的與男孩對上之後,他立馬移開了視線,什麽都說不出來,隻能任由房間裏迴蕩著男孩“咯咯咯”的笑聲。


    男人知道一切都已經是徒然,麵對這個孩子,他的謊言隻會讓自己更加難看,真要怪罪誰的話就去怪孩子的父母吧,是他們自願把孩子送進一個私立醫院進行治療的!


    “哦,對了。你們這裏沒有‘電刑’,你們隻有放電療法而已。抱歉,是我忘了。不過我現在沒有時間陪你玩過家家~”


    男孩的視線再次聚焦在醫生的眉心,仿佛能夠看穿他那堅硬的頭骨,看到他腦袋裏的另外一個意識。


    “小姐姐,你在哪裏已經看得夠久了,你確定真的要繼續看下去?”


    話音起,陰風至。


    慘白的牆壁頓時腐朽,頭頂刺目的光源直接爆開,大量碎渣落下,驚得男人大唿小叫一番。


    房間陷入了一片黑暗,然而窗外昏暗的燈光還能照亮房間,還能讓人看到一些景象,還能讓女修發覺牆壁上的黑暗不僅僅是光源的變化。


    那黑暗仿佛活了一般,在牆壁上扭曲,掙紮,好似要脫離牆麵,好似……


    要入侵這個房間!


    男人開始瘋狂的喊叫,然而無論他怎麽捶打房門,都沒有人為他打開,隻能背靠著房門,絕望的看著牆壁上的黑暗逐漸粗壯,仿佛一條條觸須,貼著牆麵不斷侵蝕。


    脫落的牆皮白如雪,但在女修的感覺中,這更像是燃燒殆盡的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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