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究還是選擇逃避麽?我本應知道,我……本該知道。”如同直接響徹在所有人內心之中的聲音,無一錯過,令人震撼。


    輕盈的腳步,木跟踏地的聲音響徹整個山穀。一席青衣,一抹紫意,三千白發,幾縷青絲,淡然的銀灰色眼眸中,那抹悸動被強行壓下。


    “曉夢?這……”逍遙子有些驚愕。


    “她就是天宗的新任掌門,曉夢大師?”高漸離神情有些錯愕。


    “沒想到天宗的掌門居然是個小女娃娃!”但是大鐵錘還沒笑三聲,便發出一聲痛苦的叫聲,抱住自己的頭,如受重擊。


    “這是警告。”平淡的聲音好似沒有絲毫波動。


    我方的援軍麽?蒙恬看著蹲下抱頭,滿臉痛苦神色的大鐵錘,眯眼想道。順著高漸離他們有些警惕的目光望去,迴身之際,曉夢正是邁出一步。


    雙腿交織而形成的步伐,無論誰走都會顯得妖嬈豔麗,但放在曉夢身上,卻隻能感覺到一股清麗脫俗。


    一步邁下,百餘步距離,瞬息而過,直至火騎兵包圍圈外。


    兩步邁下,黃金火騎兵盡在她的身後,雖眼睛看到,但身體毫無察覺。


    三步邁下,已是到了天明麵前,眼中流露出一股憂傷。


    僅僅三步,便跨越了近兩百步的距離,這種近乎如同縮地成寸的能力,讓所有人感到驚悚,更是讓逍遙子知道自己與曉夢之間絕對性的差距!


    就憑著這三步,就隻是這三步!他便知道,他在天人之戰中便絕無勝機。


    “你還不出來麽?讓我知道,那天最後,你說的究竟是哪句話。”曉夢看著天明緩緩開口。


    天明退後兩步,這股無形的壓力,他隻在荊天明身上所感受過,那是一種無形的壓迫感,自然而生。“我不知道你說的是哪個你,但你可不可以把劍鬆開?”天明幹笑兩聲,指了指曉夢搭在秋驪上的手。


    “你確定,不出來嗎?”曉夢釋出淡淡的殺意。


    “我不知道你說的出來是什麽。”天明微微退後兩步,但非攻愈加的抓緊了。


    “那不重要。”曉夢微眯著眼。我知道就足夠了。手心中泛出的流光,無人能夠反應,就算是蓋聶也隻是堪堪感受到而已。


    當他們都反應過來,喊著巨子小心,蓋聶向前疾走兩步之時,荊天明已是雙手接住曉夢的秋驪。


    “你出來了。”言語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欣喜。


    “你真的想要殺了他。”荊天明想要對眼前的這個少女發怒,卻發現自己根本無法升起對她的怒氣。反而使他的語氣帶著絲絲溫柔。


    “你出來了。”上一個‘你出來了’,是問候,這一個你出來了,卻是迴答。你出來了,這個結果才是最重要的,至於過程,已經過去。


    “對不起。”荊天明想要撫摸她的臉,卻發現,現在的身體,似乎夠不到曉夢的麵龐。


    “你是我的男人。”曉夢一言出,眾人驚。緩緩蹲下身子,將荊天明的手覆在自己漂亮的麵容上。


    “你應該說……”言語中一抹顫崴被完美的隱藏,一股強烈的自尊心在作祟,“你是我的女人。”


    “有差別麽?”曉夢眼中有著一絲懵懂,言語中是疑惑。


    荊天明看著她的眼神,心中一聲嗤笑。我剛剛是傻了麽?手順著她臉頰旁的發絲滑下,“當然沒有。”


    “在黃金火騎兵與陰陽家的包圍之下,你們兩個居然還在此處談情說愛。”星魂開口道。剛剛曉夢之間響徹在他內心之中的震驚使他真正清醒了過來。


    “我不喜歡被打擾,特別是現在。”曉夢貌似隻是在說一件無比確信的事實。就像在說,天上下的雨是向下落,而不是向上飛一般。一言之際,腳下的黃土,被風吹楊的樹葉,化為無色。以曉夢為中心,瘋狂的擴散,包圍了墨家諸人,陰陽家三人,蒙恬,整個……黃金火騎兵團。


    無法張嘴,不能說話,甚至連身體也難以動彈分毫。隻能,看到……聽到。逍遙子想要使用出萬物迴春,不說破開天地失色,至少也要保證自身的動作,卻發覺自己連掐決念咒都無法做到。而隻有蓋聶,周身一分被一縷縷劍意所覆蓋,呈現出應有的顏色。


    “怎麽了?”曉夢看著荊天明,嘴角微微掀起,這對她而言,已是展演一笑。


    “對不起,”荊天明長吐口氣,“你不該來。”手從曉夢的發絲中滑落,隨後微微抓緊,顯得略有無力。


    “我不該來,難道看著你死麽?”曉夢輕聲道,平淡的言語中包涵的某些東西,令她的聲音有些異樣。


    “生與死,不過是人的一種自然現象,有什麽可以去思考的,去想的,”荊天明說,“這不是你告訴我的麽?”


    “我說我該來,我就該來!”曉夢側過頭卻是顯得異常的……可愛。“我不與你辯駁。”


    荊天明無言,隨後一歎,“你應該知道的。”


    “那又如何?”曉夢沒有絲毫猶豫。“我都已經死過一次,又何懼再來一次?”良久,她看著天明,“還是與你一起。”心緒強烈的波動,讓她的天地失色消散,雖然人人都意欲粗重喘息,但卻再無一人敢發出太大聲音。


    再來一次?你還是要走了啊!盜蹠握緊著自己的手。如果我能夠更快,更快的跑到屋外,……


    微微摒眉,雪女麵露哀傷。對不起,如果我提前發覺……


    雖然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大鐵錘撓頭。好像我有點,不是有點,而是……太差勁了。


    “巨子。”高漸離輕聲,墨眉早已迴到他的手中,將之握緊。這種無法掌控自身的無力感,如果武功我更強一點,如同我能夠迅速的擊潰木虛子,如果我的易水寒能一劍重創星魂……雖然你早說過你會離去,但才一個多月啊!


    “畢竟,我隻是夢。”夢,終究是夢。夢,終將忘卻。夢,終會破碎。而我,隻能逝去。


    “唔!”荊天明一皺眉,臉上露出一絲難受,“幫我壓製一下他吧。”


    曉夢秀指觸碰在荊天明的額上,帶來一絲冰涼的觸感,一抹紫光閃耀在指間,荊天明平靜了下來。


    荊天明感受著腦海中被封得連動彈手指都無法做到的天明,心中有些不知作何感想。但隨後又為麵前這個人兒的狀態所輕歎。


    “你……何必呢?”


    “這樣,我們就站在同一條線上了。”兩個聲音都顯得虛弱到不堪一擊,如同將逝。


    “殺了他吧。”荊天明瞄了一眼星魂,眼中出現殺心。


    “嗯。”曉夢輕聲迴應。除了最後在那片北方的戰場之中,血獄之上征戰,廝殺的他們,除了最後被曉夢所認可的他們。其他人,殺……便殺了。如同秋葉,枯萎,腐朽,是他們唯一的結果。


    “我的心魔。”荊天明還是解釋道。


    兩人僅僅十字的交談,判定的卻是星魂的性命。星魂意欲吼聲,卻是沒有發出分毫。


    曉夢右手緩緩虛握,星魂心有所感的勉強躲開。她一皺眉,對這種在荊天明麵前沒有一次建功的感覺,讓她感到惱怒。


    “滾過來!”手淩空一抓,一拉,星魂整個人直接被拖了過來。慢慢收緊的右手,星魂隻能感到身體愈加的被緊縛,反抗似乎毫無意義。


    “我……沒,碰過她。”此時說出的這話,更像求饒。


    “碰過誰?”曉夢覺得無聊,臨死之際,說出這種話。但對荊天明的探知欲令她問出了這句話。你的,心魔麽?


    “姬如……千瀧。”


    “姬如,千瀧。”曉夢一愣,一股嫉妒的情緒瘋狂的湧出,手上的力道愈來愈大,迴頭看向荊天明,卻見的是一種釋然,更近於解脫。並沒有以往他對自己談論到月兒長月兒短時的那種別於其他的情緒,而現在那種情緒在他看到自己時,似乎……


    甩手之際,將星魂甩至地上,翻滾數圈才停下來。“滾吧!”


    荊天明看著迴頭的曉夢,似乎看到了她臉上帶著的星點笑意。


    一聲滾過來,一句滾吧,帶來的是星魂的死裏逃生,連續麵對兩人的無力感,讓他知道自己究竟是多麽的弱小,僅此而已。


    “怎麽了?”曉夢看著荊天明有些……癡傻的表情略感不可思議,這種表情,她還從未見過。不!她見過一次,隻見過一次。那次,是在道家,是他麵對他的……月兒。


    “對不起。”荊天明迴過神看著曉夢,雖然曉夢臉上並沒有露出什麽神情,但他總感覺曉夢麵帶調笑。


    “又怎麽啦!”曉夢有些迷糊,今天他已經對自己說過三聲對不起了,俯身,手按在荊天明的頭上,良久,才在荊天明那不忿的眼神中將手移到他的額頭上。


    荊天明感受額上略顯冰涼的手,那不忿的眼神終是散去,“對不起。”


    “那你給我的答案呢?”曉夢麵對荊天明再次出聲的對不起,依舊是不明所以,想要再問,卻終究沒有出口。再問,他會厭煩的吧。她這樣想著,說出了這句話。


    “我愛你。”原本在曉夢看來應該異常鄭重的話,此時卻是顯得有些輕柔,毫不猶豫。就像經過了無數的演練,早已設定。


    “蛤!”盜蹠與大鐵錘完全變成了張大嘴的蛤蟆樣,雪女與端木蓉的臉上是錯愕,高漸離抬著墨眉的雙手垂下。逍遙子渾身不自然的抖動意味著他的不可置信。蓋聶眼中閃爍著點點的光芒,卻是無言。


    而在荊天明的心中,在他真正死了一次之後,對太多太多的東西都已經看透。


    月兒死了,最後時刻為了救自己。


    少羽和石蘭死了,因為自己沒能及時趕到。


    大叔死了,更是直接死在自己的手上!


    但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連他己身都已經死了,靠著靈魂勉強支撐的他更是已經近乎消逝,一切都已經基本安排完成,最後的心結亦是已經解開。


    而現在,眼前的這個女人,哦不!少女,便是他的一切。這個為他而死,與他同生於這個世界,亦是想要與他同離開這個世界的她。


    “你幹嘛作出這幅樣子?”荊天明看著滿臉錯愕的曉夢,現在小小的身體卻是爆發出不可小覷,好吧……不大不小的力量。


    突然拉了一下曉夢,毫無防備的她身體頓時前傾,而荊天明霎時間將她報住,一手攬著她的腰,緩緩放下。直到她的頭與他的頭交錯,一隻手輕壓著她的頭,一隻手輕觸著她的背,“你是我的妻子,拜過堂,結了發;你是我的妻子,有著北方的‘他們’作為見證;你是我的妻子,有著數不清異族的血作為嫁妝;你是我的妻子,與我到了這個世界,依舊如此。因為你是我的妻子,不!現在不管你是不是我的妻子,我愛你。或許,沒有原因,也不再需要原因。時間,可以證明一切,雖然,我們已經沒有多少時間。”


    “嗯。”曉夢輕聲的迴應,秀麗的臉龐呈現出嫣紅的色彩。


    “我們的最後,或許本應這樣吧!”身體愈來愈升起的無力感,瘋狂湧出的虛弱感,令荊天明的思緒愈加紊亂。


    天明,我的一切,全都交給你吧!大叔,如果……你能在喊我一聲,但那應該是……


    “天明。”蓋聶突然出聲,千言萬語湧上心頭卻難以開口,最後終究是從口中吐出一言,“你已經成為了真正的‘俠’!”


    真正的‘俠’麽?荊天明微闔上眼。如果我不是一個真正的‘俠’,或許那一切都不會發生吧!


    感受著身前的嬌軀,微微分開,四目相對,緩緩靠近,兩人的唇瓣終於觸碰在了一起。沒有索取,兩人都想要把靈魂中那最後的一股力量遞給對方,卻不知隻留存下對方一人才是對那個人真正的殘忍,但那又如何呢?這……便是愛。哪怕如此的殘忍!


    失去靈魂支撐的身體,天明朝著前方隨著曉夢倒下。


    暴露在天地間的靈魂如同星星之火,但卻無法燎原,隻能緩緩,消散,同時,破滅。


    同時的離去,或許是這對真正經曆過生死相依的戀人最大的幸福,也或許是最大的悲哀,但無論如何,他們人生的這一段旅途已經走完,或許……沒有下一段。


    初臨,意味著將會逝去,一切本在因果之中,皆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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