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桑海城裏,天明顯得有些懶散,雙手背在腦後,隻是悠閑的跟在庖丁身後。雙眼在大街上掃視著一些對他而言新奇的東西,偶爾的停駐,卻又會很快跟上。


    少羽看著四處張望的天明,臉上泛起笑容:他還是沒有變,一樣的天真,單純,隻是稍顯成熟。


    前方引起一陣騷亂,秦國鐵甲兵身上鎧甲的響聲,夾雜著一聲聲的銅鑼聲慢慢朝著他們接近著,“走開,退後!退後!”盾牌抵在天明身上,天明帶著少羽順勢而退,卻與庖丁分於兩邊。


    一模一樣的步伐,一模一樣的眼神,一模一樣的前進速度,無不透露著他們是精兵中的好手,一支強軍。光是緩慢行軍還是特意收斂所帶來的氣勢便讓普通人心中不適。


    當少羽提及到龍虎騎兵和安西鎮軍的時候,天明反而一愣,輕聲問道:“秦國最精銳的不是鐵鷹銳士嗎?”


    “鐵鷹銳士?”少羽一愣,低聲發問,“那是什麽軍團?”


    “隻有一千三百人,但卻可當萬軍,馬戰步戰都可以稱得上頂級精銳。”天明附在少羽耳邊小聲說。


    居然還有這種軍隊?我以前從未聽說過。少羽雖是這麽想的,卻是沒有絲毫懷疑天明的話。


    荊天明初次見到鐵鷹銳士還是當初少羽破釜沉舟之時。當時剛剛渡江,第一戰便是與鐵鷹銳士之戰。當時若不是荊天明聽聞少羽之事,飛奔而至,與少羽攜手。龍且,英布,季布三人為護衛,鍾離昧弓箭掩護,六人硬生生將鐵鷹銳士整個殺穿,但哪怕這樣,鐵鷹銳士鬥誌依然昂揚,居然還是硬生生換掉了少羽帶領著的三萬軍中六千餘人。至於鐵鷹銳士帶領的七千士卒?在看到荊天明與項少羽之威後盡皆跪服。若是當初天明不在,少羽的三萬兵馬很可能會被那一千餘的鐵鷹銳士帶領著的七千士卒堵在黃河口。可是,沒有如果!華夏第一支,將近誕生‘軍魂’的軍隊就此落幕。如果他們撐過那一戰,誕生‘軍魂’,指日可待!可惜,沒有如果!


    “停車。”馬車裏傳來的聲音天明感覺非常熟悉。


    “不好!是公輸仇。”荊天明在天明心裏叫到。


    “公輸仇?可是大哥你給我看的記憶裏沒有看到這件事啊!”天明卻是疑惑。


    “你這個笨蛋!”荊天明咆哮,“難道十多年過去了,你還會記得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嗎?”


    “額……也對。”天明小腦子似乎有些轉不過彎,“那大哥,我現在應該怎麽辦?”


    “自己想辦法!”荊天明感覺自己不能太過於多幫天明,否則,他難以找到自己的‘道’。而且打不過,不是還可以跑麽?“我相信你,你一定沒問題的。”荊天明鄭重其事。


    大哥相信我!對!我一定沒問題的!天明感到振奮。


    辦法?能有什麽辦法?有了!


    雖然說這麽多,但是意念之間的交流僅僅是在一瞬之間。


    “這不是我的老朋友,天明兄和少羽兄麽?”


    “公輸仇?”天明猛然睜大了眼睛,“你這老家夥!怎麽還不死?”天明放聲大笑,三步做兩步的跨上馬車。剛剛士兵們聽公輸仇以‘兄’相稱,自然沒有做出阻攔。


    公輸仇看到躍上馬車的天明一愣,這家夥是來送死的麽?


    天明先是跳了跳,一副要摟公輸仇肩膀,最後還是因為身高不夠而放棄的樣子,他將手靠在公輸仇的背上。


    “哎,我們兩個已經差不多有一個多月沒見了吧!你的機關手怎麽樣?上次好像出了點故障,我幫你弄了一下,現在沒出事吧?要不要我再幫忙看看?”天明一副我們很熟的姿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拍了拍他的機關手,“說起來你上次還救了我一條命呢!”


    “吼?”公輸仇很詫異,“你還記得我救了你一條命?”


    “哎!”天明故作羞澀,“我們之間還談這幹嘛?”他似乎完全將剛剛是自己先提起這件事的經過忘了,“我後來不是給你上了一課嗎?”


    上課?公輸仇一想到他駕馭的機關赤練蛇輸給三個毛頭小子駕駛的白虎就氣不打一處來。


    “天明兄給我‘上’的那一‘課’,的確使我受益匪淺!”公輸仇握緊拳頭,暴喝道,“還不快將他給我拿下!”


    士兵們齊齊一愣,剛才不是還好好的麽?關係多友善啊!怎麽一下子就要將他拿下了?


    領頭的一個將軍策馬至馬車前,“公輸先生,請問有何指示?”


    “哈哈哈!”天明揚聲一笑,“公輸老頭,才多久沒見,你居然學會開玩笑了!真是想不到!”


    原來隻是開玩笑,其剛欲轉身,“誰跟你開玩笑了?”公輸仇又朝一臉蒙逼的將軍下令,“抓住他們,他們是墨家的叛逆分子!”


    天明顯得有些難以置信,“公輸仇,你居然玩真的!”


    “我和你之間……”公輸仇臉上泛著冷笑,“難道還玩假的麽?還不將其給我拿下!”


    “好!”天明雙手背於身後,雙目中好像沒有絲毫退卻,視死如歸!“抓我,可以!但是……讓我兄弟走!”


    “好!”公輸仇對天明的憎恨明顯要比少羽多得多。


    在天明的眼神示意下少羽看似沒有絲毫憂慮的走了,但身體又馬上隱於一條街巷。


    眾人議論紛紛,這個家夥真沒義氣!還是男人麽?一類的聲音層出不窮。


    “好啦!死老頭,”天明臉上淨是我已經看穿你了的神情,“演戲演到這裏就好了,再玩下去就沒意思了哦!事不過三!”


    原來是在做戲啊!難怪那家夥走得那麽快,他們的關係居然好到這種程度,如此信任對方。桑海人們盡皆想到。


    公輸仇氣得吐血,但還是忍著沒吐出來,“快給老夫將他拿下!”


    “哈哈!哈哈!”在秦軍意欲上前之際,天明悵然一笑,“公輸仇,好一個公輸仇!你不愧是公輸仇!”連續著的三聲公輸仇似乎展現著他心中的大起大落。他問道,“你救過我一命,你可敢否認?”


    “這……”


    “我為你修複機關手,你可敢否認?”


    “你何時為我修複過機關手?”


    “好!這個暫且不談,”天明嘴角勾起一抹嘲諷,“那我給你上了一課,你可敢否認?”公輸仇不言,“我機關術擊敗了你,你可敢否認?”


    “我……我……我何曾被你擊敗了!”瞧他結結巴巴的樣子,誰都看得出他說的假話。


    一時間說他不要臉的議論聲頓時大了起來,就連秦軍的軍官看著公輸仇的眼中都帶著不屑。


    “那我幫你修複機關手,你可敢否認?”天明再次問出這個問題。


    一時間一片嘩然,是啊!既然這小子機關術擊敗了公輸仇,那麽他的機關術造詣自然比公輸仇高,幫公輸仇修複機關手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了。一時間,竟幾乎無人再信任公輸仇的話。


    “哼!”天明發出一聲冷笑,“我為你修複機關手你不認,你救我一命你卻認;我機關術戰勝你你不認,我為你上了一課你卻認!好一個公輸仇!好一個公輸仇!”兩聲高昂的長歎更是引起了在場之人的共鳴,秦軍更是一臉的慚愧,他們的長官怎麽會是這種家夥?


    天明陡然怒喝,“如果我是叛逆分子!那公輸仇你為何要救我一命?若是我是叛逆分子!我當時擊敗你後就應該殺了你!你豈能活到現在?不就是勝了你一局,你便如此懷恨在心!”


    天明這段話徹底成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對啊!既然他是叛逆分子,公輸仇為何救他一命?若是他是叛逆分子,他又怎麽會饒公輸仇一命?一時間,已是無人再信任公輸仇了。


    他又搖了搖頭,“我恨啊!可我不恨你,”他看著公輸仇,“我隻恨我自己,當日為何要認識你!為何要結交你!為何要保住你一臂!為何不讓你雙臂盡失死於當日!為何要結識你這不仁不義之徒!”天明說著硬生生從眼睛裏擠出幾滴眼淚。


    啊!這是何等仁義之人啊!哪怕是麵對死亡,依舊不怨恨此等不仁不義之非人!這是何等的胸懷?若是我有這等知己……桑海城的人們愈想愈是憤怒,手中的菜葉雞蛋直直朝著公輸仇飛去。


    “還不快給我將其拿下!”公輸仇憤怒的咆哮。


    “公輸先生,此次,實在是恕難從命!”他抱拳肅穆道,但眼中的嘲諷好像直直紮在了公輸仇的心裏。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哈哈!公輸仇,你也有今天!”他的麵色逐漸由略顯瘋狂變為了冷靜,他向麵前之人抱拳行禮,“將軍,可否借劍一用?”


    “這……”他想了想,點了點頭,如果是叛逆分子,怎麽可能在這種時候連一點武器都不帶便進入這守備森嚴的桑海城?他更是確信天明不是‘叛逆分子’,他將手中之劍遞給天明。可他無論如何都沒有想到,天明對著他的手臂就劃了一劍。


    “為什麽?”他不可置信的問。


    天明仰天吼道:“今日,墨家叛逆分子被公輸仇識破!將軍為保護桑海城的平民誓死奮戰!身受重傷!墨家叛逆分子帶傷逃逸!”


    麵前領軍之人一愣,望著天明鄭重道謝。若是沒有這一出,他迴去定會受罰,且是重罰。但天明如此一來,他甚至有功。


    平民之中也不乏聰明人,更不用說還有些人推波助瀾,很快,將軍辛苦了!將軍無礙吧!一類的聲音就傳遍了這裏。


    天明跳下馬車,臨行前還給了公輸仇一個失望的眼神。


    他慢慢向遠處走去。


    他走了數十步,“我就是叛逆分子!”他高聲喊道。


    迎來的隻是一陣歡笑。


    “我就是墨家的叛逆分子!”


    一陣更加強烈的哄笑。


    “我就是墨家的叛逆分子!”


    最後來的是對公輸仇的嘲笑。


    天明的身影漸漸消失在桑海城內。


    看到這一切的庖丁,五官已經變得扭曲,他幾乎要瘋了,從地獄到天堂的感覺!如果墨家巨子在他手上出事,他真的會瘋了的!


    少羽心中簡直猶如一萬頭草泥馬奔過,他很清楚,眼前這個騙了整個桑海城的家夥是天明,而不是荊天明。


    隱藏在暗處的眾人,盜蹠隨時準備出擊救援的小腿緊繃得已經抽筋的癱軟在地;雪女的玉簫已經掉落至地下;高漸離的水寒劍似乎沒有了一絲寒氣;就連蓋聶的臉龐都有了一絲絲不自覺的抽搐。


    “小高,你打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做夢。”在水寒即將碰到他的時候,“停!好吧,我真不是在做夢!”然後他又抬起一根手指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那我一定是瘋了!”


    他們無視了盜蹠的耍寶,他們也知道做成這件幾乎不可能完成的事的是天明,而不是荊天明,他們並沒有感覺到荊天明特有的那股氣質,那是一種無法掩蓋的東西。


    他們似乎感覺到,他們的巨子,並不像他們想像中那樣笨拙。他們嘴角不約而同的拾起一絲笑容,或是因為天明的逃脫,或是因為他們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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