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又響了。


    這次是鄭秀蘭。


    竺合宜深吸了一口氣。


    接起來。


    “喂?什麽事。”


    鄭秀蘭小心翼翼地說:“合宜啊,生日快樂。那個,你成績不是出來了嗎?你大姨她們說想給你在家裏擺幾桌。”


    竺合宜聲音冷淡:“不用了吧,沒那個必要。”


    鄭秀蘭的聲音一下變得傷心欲絕起來:“這麽多年過去了,你還是不願意原諒媽媽嗎?”


    竺合宜聲音頓住了。


    過了幾秒又開口:“嗯,我做不到。所以不用幫我辦什麽升學宴,真的沒必要。


    我也不想跟一群不是真心對我的人在一起虛以委蛇。”


    對麵鄭秀蘭哽咽的聲音明顯一頓。


    她有點心虛地道:“那......那好吧。”


    打完這兩個電話,竺合宜站在二樓的小天台上,手中緊握著手機。


    手心被緊攥出了深重的痕跡。


    竺合宜望著院中的清新綠意,緩緩吐出幾口濁氣,將心情平複下來。


    一道穿著白襯衣黑色西褲的身影,從窗簾後走出來。


    在竺合宜身後頓住。


    耳邊響起她熟悉的清朗少年音:“竺合宜,生日快樂,萬事勝意。”


    竺合宜詫異地迴頭。


    少年拋過來一個東西進她懷中,臉上笑意湛然:“生日禮物。”


    竺合宜臉上終於揚起來一個笑容:“多謝。”


    謝嶼覷了一眼她的表情道:“對嘛,漂亮小姑娘就是要這麽笑才好看,以後要多笑笑。”


    竺合宜忍不住又笑起來。


    她往旁邊讓了讓,指著陽台上的搖椅:“坐一會兒?”


    謝嶼點頭。


    長腿邁過去,走到竺合宜身邊,與她並排躺在搖椅上。


    搖椅上方撐了兩把巨大的遮陽傘,加上小別墅綠化做的很好。


    午後有些燥熱的風吹過少年少女的發絲。


    她們卻並不覺得熱。


    竺合宜單手搭在額頭上,望著不遠處的藍天白雲。


    她喃喃道:“謝嶼,你有沒有什麽事情,覺得自己做不到也放不下的。”


    謝嶼點點頭道:“有啊。”


    竺合宜扭頭看他,輕聲道:“我也有,並且一直擱在心頭放不下。”


    她苦笑一聲:“我原來覺得,隻要我書讀的好,出人頭地加上有錢了,就能放下所有一切。


    但是每次接到她們的電話,我還是會忍不住覺得煩躁。”


    謝嶼近距離盯住竺合宜白皙的麵頰:“那是因為最親近的人帶給你的創傷太大了。


    那不是你的錯,我沒有立場勸你放下那些事情。但是作為朋友,竺合宜,你不要總是把太多的重擔都放在自己的心頭。


    偶爾,也可以跟朋友們說一說自己的苦悶與揪心的事情,說不定我們能幫你一起分擔。”


    竺合宜笑了笑:“分擔嗎......”


    她的笑聲很輕,散入風中。


    竺合宜的眉頭微微皺起,哪怕是微笑,也帶著一點苦澀在裏頭。


    謝嶼望著她。


    突然抬起手,將她眉心的褶皺撫平。


    竺合宜愣住了,有些意外的盯著謝嶼骨節分明的手。


    謝嶼望著她的眼神認真:“竺合宜,不要難過。那些不喜歡你的人是他們有眼無珠。你很好。


    你是我見過的,最優秀,最善良,心底最溫柔的女孩兒。”


    竺合宜不知為何,覺得有點想哭。


    從來沒有人當麵這麽安慰過她。


    她從來都活得很緊繃。


    上一世是這樣,這一世重生以來也是這樣。


    她一直在馬不停蹄地努力學習,努力掙錢。


    努力地想給每個如她一般受過苦的女孩兒,或者小孩兒撐上一把傘。


    努力的去證明自己的優秀。


    竺合宜的眼底湧上一點淚意。


    她哽咽了一聲,卻仍然笑著說:“別說這種煽情的話。”


    謝嶼的眼神溫柔又專注:“是真的,你是我心裏最好的女孩兒。這些話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對你說過。


    竺合宜,人活著是為了快樂和幸福,努力上進是好事,可是你不要讓自己活得太累了。偶爾,我也想為你擋一擋你心口裏的風。”


    “不要總是將目光放在那些看不到你的人的身上,多將眼光放在喜歡你的人身上。比如我,比如呂安,羅錦心,冷夏,蘇允樂,宋楓,”


    想到什麽,他又不情願地繼續道:“還有你的幹爺爺奶奶跟小叔叔。”


    竺合宜笑中帶著閃爍的淚光。


    是啊,這就是她的心結。


    從來,她有血緣關係的的親人隻關心她飛的高不高,沒有人關心她飛的累不累。


    那些忙碌又傷身體的一個又一個望不到頭的夜班,一個個不管你死活讓你下夜班別休息去支援醫院工作的領導,在此刻終於變得遙遠。


    那些刻薄又挑剔的嘴臉也仿佛遠去。


    再也不會有人對她說出那些傷人的話語。


    她已經不一樣了。


    竺合宜。


    你的人生已經不一樣了。


    所以不要陷在那種過去裏。


    其實她對親人的看法還是在意的。


    就像今天,竺興國與鄭秀蘭的電話。


    他們祝她生日快樂,她心底會升起隱秘的歡喜。


    在她們提出要為她在親人中辦幾桌酒席,成全他們的顏麵的時候,竺合宜的歡喜又立刻褪去。


    他們沒有變,還是那些勢利眼的血親。


    隻有在她可以為她們掙得麵子,拿到利益的時候。


    她才是貼心乖巧的好女兒。


    在她身上得不到好處的時候,就會立刻被棄若敝履。


    竺合宜用力地眨眨眼睛,將眼中的淚意憋下去。


    她望著湛藍的天空,潔白的雲朵,感覺到時不時拂過她鬢邊的溫暖的風。


    最後,她將頭扭過來,望著謝嶼,盯住他的眼睛:“謝謝你,謝嶼。”


    “聽到這些話,我很開心。每當這時候,我就覺得我的存在,對這個世界有意義。”


    竺合宜望著少年清澈又坦率的目光。


    心想,自己上輩子,用真心對待的男朋友,如果是謝嶼這種光風霽月的君子該多好?


    那她一定早就被真誠治愈,也成為一個同樣陽光率真敢愛敢恨的姑娘。


    可以大膽地一次又一次捧出自己的真心給別人。


    但她不是。


    在親人與情人身上,她一共摔了兩次大跟頭。


    她現在做不到百分百的真心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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