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樓正門大開。


    開門自然就是為了揖客,熱鬧看完,風波止,夏芒也再次開口邀請,大家不好駁了他的麵子,就打了個哈哈,道聲恭喜,相繼踏進了風雪樓裏。


    當然,主要還是眾人對風雪樓很好奇,對風雪酒樓更好奇。


    堂堂風雪樓,屹立八百載歲月不倒,甚至更久遠,這真的算是一座古樓了,卻硬是被夏芒給開成了風雪酒樓,讓眾人無言,暗道腦洞太清奇。


    客人進樓。


    矮子去了後廚,準備吃食酒菜,秦非花和段沉,一個是跑堂的小二,一個是賬房,也進了樓,忙著招唿客人。


    眨眼的功夫,風雪樓門前就可羅雀了。


    其實,這麽說並不恰當,因為風雪樓前除了夏芒和陸山巒外,還有一些貌似看熱鬧的人,狀若旁觀,他們沒進風雪樓裏,也沒離開,就隻是遠遠的看著。


    近百丈開外,也算不上風雪樓前了。


    真正還在風雪樓門前的,隻剩下四個人。


    負手而立的夏芒,卑微跪地的陸山巒,斷了一隻手的龐臣,還有那個名為淩荷的天才女侍。


    夏芒瞥了眼龐臣和淩荷,淩荷瞪了他一眼,小手握緊了小斧頭,夏芒不介意,隻是笑了笑,他又看向陸山巒,漫不經心地說道:“人生艱難,活著不易,要珍惜。”


    陸山巒咬牙不語。


    “有本事就瀟灑,沒本事就挨打。”夏芒對陸山巒笑道:“這是你剛才對我說的話,現在我把它一字不漏的還給你。”


    陸山巒麵色鐵青,屈辱無比,他緩緩抬起頭,盯著夏芒,很好掩飾了眼底的滔天恨意,嘶聲道:“巋九是我的兄弟,他死了,我要安葬他。”


    “應該的。”夏芒點頭,頓了頓,又道:“速去速迴。”


    陸山巒不語,他艱難的站起身,撿起巋九的頭顱,以及那柄赤紅錘子,放在巋九的無頭屍身上,而後緩緩蹲下身,小心抱起這具無頭屍體,而後朝著鵲橋街的方向,漸漸行去。


    步步蹣跚,背影落拓,分外淒涼。


    “你就不怕他自此一去不返?”龐臣突然道。


    夏芒挑眉,隻是一笑,沒說什麽。


    “是了,有陰陽符在,你自然不怕。”龐臣恍然,陸山巒的心髒部位被種上了“陰陽符”,夏芒隨時都能“奪其神、要其命”,他自然不擔心。


    陰陽符魔功,曾讓天下人人自危,忌憚畏懼,不是沒有理由,它的詭與邪,世人所知的也不過十之一二罷了。


    未知才更可怕,而這《陰陽符》就有太多的未知。


    “不是陰陽符,是風雪符。”夏芒糾正,“這個可不能弄錯了,會死人的。”


    龐臣無言,暗道誰信你誰就是傻子,都到了這一步,夏芒還這麽說,就是把天下人當傻子了,這就跟世人認為夏芒是魔宰傳承者一樣,他不承認,打死不鬆口,但大家心知肚明。


    淩荷很看不慣夏芒,輕哼道:“鬼蜮伎倆,小人行徑,卑鄙手段,無恥齷齪!”


    夏芒被罵,也不生氣,他看著淩荷,饒有興致地道:“在姑娘眼裏,夏芒就是一個小人?”


    他麵對這個名為淩荷的天才女侍,耐心出奇的好。


    “男兒行世間,敢作敢為,磊落坦蕩,才是大丈夫,可我沒從你身上看出什麽磊落的氣度,你自然算不上男子漢大丈夫。”淩荷輕哼道:“不是大丈夫,自然就是小人了。”


    “小荷花是用什麽看的?”夏芒笑道。


    “自然是用眼睛。”淩荷俏眼一瞪,怒道:“你叫誰小荷花?”


    夏芒置若罔聞,不接茬兒,而是道:“眼睛看到的人或事,一般都是假的,有太多虛像,蒙蔽了真實,看人看事,尤其是看人,一定要用心去看,才有機會得見真人,否則,你看到的可能還是假象……”


    淩荷發怔。


    “沒人跟小荷花說過這些吧?”夏芒眯眼笑道:“現在你看我,用的是眼睛,所以看到的不是真實的我,什麽時候你能用心看到我,才能見到真正的我。”


    “誰要用心看到你?!”淩荷是單純,但不傻,她怒叱道:“還有,你不準叫我小荷花!”


    “我覺得小荷花這個名字很好聽,配得上你。”夏芒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以後就叫你小荷花了。”


    “不許你這麽叫我!”淩荷怒道。


    “我就這麽叫。”


    “你再叫,我就用青汀劈你!”


    “小荷花。”


    ……


    淩荷徹底被激怒了,單純如她瞬間小臉陰沉,張牙舞爪,抓著被稱作“青汀”的小斧頭,作勢就要劈砍夏芒的臉。


    太不要臉了!


    夏芒不動聲色,望著那般瀝青色小斧頭,好奇問道:“它叫蜻蜓?”


    “與你無關。”淩荷小臉微黑。


    “一個名為小荷花的美麗姑娘,有一把名為蜻蜓的小斧頭……”夏芒狀若無人,自言自語。


    隔岸觀火的那幾人哭笑不得。


    淩荷:“……”


    她盯著夏芒,眼睛都快噴火了。


    龐臣也很無語,覺得夏芒性格太邪性與古怪,他用僅剩的那隻手拉住欲劈出斧頭砍夏芒的淩荷,對夏芒說道:“夏樓主,這麽欺負一個小姑娘,過分了些。”


    “逗她玩。”夏芒收起笑容,瞥了眼龐臣的斷腕,道:“進去坐坐,捧個人場。”


    “以後總有機會的。”龐臣拒絕。


    “也是。”夏芒眯起眼睛,笑道:“若是再耽擱下去,你這隻斷手就真的接不迴去了,不過有得有失,殘疾的廢人也能博得更多的同情……”


    夏芒意有所指。


    龐臣麵色陰沉下來。


    “你才是殘疾人!”淩荷冷哼。


    “小荷花……”夏芒笑眯眯道。


    淩荷俏臉發黑,小斧頭眼看就要劈出去。


    龐臣麵無表情,拉住淩荷,轉身就走。


    “等等。”夏芒喊停兩人。


    “有事?”龐臣皺眉。


    “打個商量。”夏芒指了指淩荷,笑道:“我挺稀罕小荷花的,正好我也缺個侍女,送我如何?以後你來風雪樓,免費吃喝,公平交易,可好?”


    “不好!”龐臣丟下兩個字,直接走了。


    淩荷對夏芒咬牙切齒,眼看就要迴頭劈了夏芒,但到了還是被龐臣拖拽走了。


    “我確實挺稀罕小荷花的。”夏芒眯眼望著兩人的背影,自語道:“如此年紀,這等修為,天才女侍啊,留在你身邊,暴殄天物,可惜了。”


    這淩荷不過雙十之齡,就已然臻至第九變的頂峰,甚至一隻腳踏進第十變的範疇,如此天資橫溢,著實罕見。


    什麽是天才?


    這就是了。


    即便自負如夏芒,與之相比,都要遜色不少。


    遠處觀望的眾人無言,夏芒竟然想討來別人的侍女,做自己的侍女,如此作為,簡直太不講究了,讓人不齒啊。


    夏芒瞥了眼近百丈外的那些人,神色不變,轉身踏進了風雪樓裏,可他剛一隻腳踏過門檻兒,另一隻腳尚未抬起,就被人叫住了。


    “小哥,你這新酒樓開張,老朽趁著喜慶日子,來討杯酒喝。”一道嗓音遙遙傳來,由遠及近,不等最後一個字落地,那人已至風雪樓前。


    一步百丈,十裏咫尺。


    那是一個身材高大的老人,黑發白須,穿著一身破爛的衣衫,背上還背著一個碩大的黑葫蘆,這葫蘆似乎很重,壓的他都有些佝僂了,他老臉上溝壑縱橫,如刀削斧拓,此刻正對夏芒擠出微笑,褶皺堆積起來,更是露出了歲月痕跡。


    他從不老巷子裏走出,像是穿行在時光裏。


    逍遙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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