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隻等了不到十分鍾,便有看見一群人急衝衝的從一處土山後麵跑了出來。


    為首的男人個子很高,但瘦得可怕。


    他衝得很快,卻在距離趙數他們還有十來米的地方猛地停住了。


    趙數花了好幾秒鍾,才將這個男人與自己記憶中的夏伯良聯係起來,他小心翼翼的喚了聲:“老大?”


    那人沒迴答,嘴唇卻瘋狂顫動起來,眼淚大顆大顆順著臉頰滑落,在髒兮兮的臉上滾出一條紋路,他向前走了一步,胸膛起伏的越發厲害。


    倒是站在他旁邊的男人一臉看不下去的表情。


    他忽然越過夏伯良,向趙數伸出雙手,點頭弓腰,熱情的招唿起來:“您好,我叫沈眾安,您剛才說您是從夏城來的,可是帶來了聯合會的消息?”


    “啊?”


    趙數這故友重逢的情緒被打斷得有點猝不及防,趕忙收迴目光,打量這位惲州口中的投降派。


    沈眾安長得倒是很正派,四十來歲,濃眉大眼,鼻正口闊,有點像古早電視劇裏麵一個姓趙的政委。


    “哦,您好。”趙數沒有迴答他的問題,不緊不慢的應了一聲,反問他,“你們這裏有多少兵,多少民,多少物資,你是負責人嗎?”


    沈眾安眼睛微微眯了眯,直起身來:“算是吧,現在深城已經成了地獄,誰能帶著大家活命,誰說了就算。


    要是你能帶給大家希望,你也可以是負責人。


    這位兄弟,你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千裏迢迢從夏城跑來,隻是為了看看老同學。


    要真是如此,你們慢慢敘舊,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不過,再往前麵是重要防區,有些機密在其中,私事就不用進去談了。”


    這人倒是直接,幾句話直接打消了趙數試探的心思。


    他取出孫國平在蓮峰基地給他簽發的證件,交給沈眾安:“沒錯,我們是奉聯合會陸江大帥的命令前來深城了解情況的。


    如果一切順利,我們將幫助你們恢複深城對中都的通訊,再對周邊的災變生物進行一輪打擊,協助你們規劃接下來的庇護所。”


    沈眾安愣了一下,伸手接過證件,剛才還挺鎮定的男人,終於也手抖起來。


    “所以,聯合會還在是嗎?”他低聲問道。


    “是的。”趙數迴答,“這場災變覆蓋全球,但人類並未走到絕路。”


    沈眾安的胸膛開始上下起伏,旁邊的惲州也叼著煙頭驚愕的看著趙數。


    夏伯良終於緩過來,衝過去一把抱住趙數,嚎啕大哭:“啊啊啊,老六!你們終於來了!”


    趙數也很激動,災變已經很久了,他終於見到老朋友。


    不過,緊迫的局勢不容他們敘舊太久。


    很快,大家便圍坐了下來。


    吃的,自然是沒有,水也隻有髒兮兮的一壺。


    沈眾安和夏伯良舔著嘴唇把水壺交給鹿笙,自己一滴也沒舍得沾。


    “惲州原本是海麵防禦司祝融艦艦長費東武的手下,災變發生時他在順州休假,後來跟著費家人一起逃到深城。


    後來,他們響應城長號召跟深城武部一起拉起了一支軍隊,負責對外尋找物資。


    這一段時間確實死了很多人……”


    夏伯良抱著腦袋,蹲在土堆旁邊,神情又是無奈又是懊惱。


    沈眾安也板著臉沒有說話。


    顯然,他們知道惲州在外麵做了什麽,不讚成,卻又因為一些事情而沒有立場阻止。


    “深城有一千七百萬人,災難發生後,還剩八百萬左右。


    損失的人口並非完全變成喪屍,還有很大一部分被一支來曆不明的船隊帶走了。


    這支船隊也並非完全沒有幫我們忙,因為他們,大量喪屍被吸引到了海岸線上。


    我們又在城長的帶領下,將喪屍群引到了寶安島上,然後炸斷了通往寶安島的大橋。


    當時帶隊的隊長叫吳子晏,是惲州的好友。”


    夏伯良迴憶起那些往事,又自豪,又悲傷,仿佛那海邊的獵獵狂風和滾滾英雄熱血,又在他身上燃燒起來。


    趙數等人也肅然起敬。


    憑凡人之力,將數十萬喪屍引到孤島上,那便不可能不流血,不死人。


    考慮到數量和需要的時間,死的必定不止幾百上千人。


    “清除掉大部分的喪屍後,城長親自設計了城牆,號召全城百姓參與建設。


    總共三百三十公裏的城牆,我們隻花了一個月便造出了雛形。


    在這個過程中,惲州他們也在周圍的城市找到了大量生存物資,也帶迴來了一些難民。


    矛盾就是這個時候發生的。


    有一部分人認為,壁壘裏麵的空間本來就小,容納現有的人都已經逼仄,不應該再接納外麵的人。


    但城長認為,從情感上,外麵的人也是我們的同胞,不能見死不救;


    從道理上,深城本就是這個地區的中心,即便是沒有出事時,也是靠周邊城市和鄉村提供吃喝的物資。


    如今想要維持那麽多人的生活,必然需要將四麵八方的物資都集中到一個地方,拿了人家的東西還不讓人家進入壁壘,那就跟殺人沒有區別;


    從今後的打算上來說,人就是勞動力,隻要大家能團結在一起,人多不是壞事。


    但那些人並不能理解城長。


    特別是隨著環境越來越安全,而製度越來越眼嚴苛,原本那些生活優渥的人忘記了被喪屍追殺的恐懼,從而厭惡被城長管束,過那些艱苦的生活。


    他們便聚集在了汪國臣身邊。


    汪國臣之前是深城的副城長,城長很信任他。


    他利用這份信任暗殺了城長,又打著城長的旗號把惲州他們能作戰的全都派出城去。


    接著又以開會的名義,把當時城長提拔起來的管理者集中在一起,將不服從他的全部殺掉了。


    然後開始將他覺得沒有用人全部趕出城,不肯走的,便直接殺死。


    血流成河……


    老趙,血流成河啊!


    喪屍也不如他們兇殘,末日不可怕,人……才可怕。”


    夏伯良說到這裏,整個人都在顫抖。


    如果坐在此處的不是趙數,不是他少年時的朋友和聯合會特派員,他真是一秒鍾也不敢去迴憶那幾日所發生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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