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薑泫如何直接或委婉地追問,一直到最後離開,常君娥都沒有說出她和丁曉是否遇到了什麽難處,薑泫也不好再追問了。答應明天伊兒就可搬過來之後,便送了客。


    喝了不少酒,又跟常君娥聊了許久,薑泫難免感覺有些許反應遲鈍、頭昏腦漲,一時也不想洗漱休息,隻是慵懶地依靠在幾杖上麵,見史阿和荊緯迴到廳中,便問道:“常阿姊輕描淡寫,還將伊兒托付與我,此事必有另因,可知卻是為何?”


    薑泫沒頭沒腦地問這麽一句,史阿和荊緯麵麵相覷,薑泫沒明說,他二人也不知問的是誰,還是史阿先反應了過來,迴答道:“近日我時常走動,得知那太尉府金曹鄧文初任曹掾,有意買下清平巷修作洛水庫。這清平巷左近乃是青風與常大家的產業,金曹與青風起了衝突,想必卻因此事。”


    薑泫手撫著額頭,閉著眼睛說道:“楊太尉九德純備、輔國以忠,自不會理這些俗務。然公府權柄頗重,九卿各曹亦有頗多職責。可鄧曹掾終究隻一小吏耳,何敢強買青風的產業?”


    當今太尉乃是出自弘農楊氏的楊賜(字伯獻),素有賢名。可是楊賜之前為司徒時,屢次忠言直諫,多次惹怒天子劉宏。又遭罷官、複拜太常,之後接替許戫任太尉,但權力早已被十常侍架空,除了偶爾上朝,就連太尉府也去的少。本來三公之職不錄尚書事,更多就體現在名譽上,幾乎無實權。如此一來這個楊太尉在實際政事上的影響力就更小了,所領太常、光祿勳、衛尉各有派係,各曹之間甚至還明目張膽地敵對。所以清平巷一事,楊賜很可能是不知道的,即使知道也不會想管,即使想管也會有些吃力。


    史阿說道:“前日聞鄧曹掾曾邀見丁君,多半是商議清平巷之事,至於商議結果如何,卻是不知。”


    薑泫問道:“太尉府任職,自是楊太尉所辟,卻不知是何人舉薦?可是閹宦一黨?”


    這件事史阿也打聽到了,便迴答道:“舉薦之人,乃是陳王?”


    “陳王?”薑泫一開始不理解身為藩王如何會涉足朝政,但想到太尉府的金曹掾,是太尉屬吏,宗室藩王說句話也說得通。可是難以理解的是,陳王劉寵向來與清流名士和河南尹何進交好,丁曉也向來比較親近袁、曹,這鄧文卻如何會為難青風?


    薑泫揉了揉太陽穴,問道:“這鄧曹掾可還有其他來頭?”


    “據聞,鄧曹掾曾為蹇碩門客。”


    “原來如此!”薑泫猜測,這鄧文必然是閹宦一黨,若是得蹇碩舉薦,楊賜很可能不會征辟此人。鄧文便討好甚至賄賂陳王劉寵,讓劉寵出頭舉薦,這個麵子,楊賜還是會給的。


    隻是薑泫又覺得事情不僅如此,又搖了搖頭,說道:“若真如此,此事易耳!但恐此事未必如此簡單,子泰,你尋常若是無事便召些昔日好友、遊俠劍客、市井少年,勤些走動多方打聽,我等也好有處著力相助。若真有事,也好有些幫手。”


    這時候,荊緯插了話,說道:“薑君,倘若丁君與常大家有難,我等如何?”


    晚風吹進廳中,又因為喝了許多酒正在發汗,薑泫不禁有些微冷,合了合衣襟,說道:“青風實力雄厚,有八百青衫虎踞雒陽,孟晨兄又與本初、孟德相交,亦得何府君所重,尋常事自是用不到我等。若真有難,我等舍命傾力罷了。”


    薑泫說得尋常,史阿和荊緯聽後卻大為動容。丁曉雖然為人豪俠仁義,後來還免了薑泫的租金,可到底相識日短,又是萍水相逢,然而薑泫卻能為他舍命相助。更何況史阿和荊緯二人於薑泫相處時日更長,又是患難與共、並肩作戰,這份生死之交,隻會更勝丁曉一籌。


    說完了丁曉和常君娥的事,荊蓁又從屋後轉了進來,並且拿過來一封書信,是袁紹派人送來的。除卻開頭一大段客套讚美的話,後邊主要是說河南尹何進就清平巷一事會過來走訪,到時候會特意接見薑泫,提前知會薑泫,好做些準備。


    薑泫閱後,收起帛書。說道:“明日河南尹會來清平巷,走訪洛水庫之事,易之與我在家,子泰便出門打探消息。”


    史阿和荊緯異口同聲迴答道:“喏!”答應之後,史阿又問道:“卻不知河南尹來此處,是何用意?”


    薑泫想了想,說道:“想必是從本初處得知了此事,來此且走且看,以震懾金曹。”


    “那薑君欲作何應對?”


    “嗬嗬,”薑泫笑了笑說道:“既然是敵非友,又談何應對?且順其自然便是了。”說完,又看了看一旁的荊蓁,說道:“蓁兒,明日伊兒或便搬過來。明日你便讓陳嫗、徐婆將西廂房南屋收拾一下,待伊兒來後,你便幫他料理一番。伊兒來後,便是家人,當以姊妹待之。”


    “好!”荊蓁答應了一聲,走上前,盤坐在薑泫身後,抬起雙手,輕輕揉壓著薑泫的太陽穴。薑泫也感覺甚是疲累,也就任由荊蓁按摩了。史阿見了這情景,趕忙把不曉事的荊緯拉迴東廂房了。


    薑泫身子又坐低了一些,把後頸搭在幾杖上。這種任由人輕輕地按摩的感覺,很舒適,很令人陶醉。像北方初秋的緩風吹過金黃的麥浪,像南方仲春連雨之後大片大片透過雲層的陽光。隻是很偶爾,薑泫才會有這種感覺,或者是在秋天落葉、和風扶人的時候,或者是喜歡的女生在為自己做些什麽的時候。


    “蓁兒,小元可睡了?”


    “早早便睡下了。”


    “可有頑劣?字可寫了?”剛到雒陽不久,薑泫和史阿便開始教小元識字,每天都要識五個生字,而且還要練習書寫不少。


    “唉,”荊蓁歎了口氣,說道:“公子與子泰若是在家還好,若不在家,草草寫過字便尋空跑出去,淨與巷裏那些孩子瘋鬧打架,我卻約束不來。”


    “哈哈哈……”


    荊蓁手上加了些力,微嗔道:“公子還笑?”


    “男兒幼時,頑劣些也不打緊。總之我若在家,也會約束約束,做了功課、不惹事便好。”說了幾句小元的事,薑泫頓了頓,略一猶豫,還是問道:“蓁兒,伊兒明日便搬過來了,你可會不悅?”


    這句話,荊蓁卻不知道如何迴答。若說會,伊兒很是討人喜歡,讓本就隨和、大方的她生不出妒忌和敵意,再者又那麽可憐,心裏還是很希望伊兒能夠留下來,有個安穩的歸宿的。可若說原意,心底裏卻總有那麽一絲不是滋味。別說即使薑泫娶了自己,也隻能做小。即使做了正妻,想那薑家乃是西陲冠族,累世官宦,在涼州有良田無數、附徒十萬。薑泫又名聲在外,交遊廣闊。在荊蓁看來,來日做個三公九卿,也是尋常得緊,三妻四妾再正常不過。可是思來想去,心中卻始終有些落寞。


    可能是感覺荊蓁手上的力道又起了變化,薑泫握住了荊蓁的手。荊蓁被他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險些縮迴手,但終究還是沒縮迴去,任由薑泫握住。


    自打荊老去世之後,薑泫對荊蓁照顧頗多,家中事務都是交由徐婆和陳嫗打理,遇到什麽重活,或是雇人,或是薑泫帶著史阿和荊緯去做,時日已久,免了風吹日曬,免了粗柴凍水,不僅模樣愈發白淨,這一雙手也變得越來越細膩柔軟。


    薑泫緩緩說道:“蓁兒,待你孝滿三年之後,我必納你過門。此諾乃我親口所出,絕無反悔,可好?”


    “嗯!”荊蓁最終還是縮迴了手,答應了一聲,但不想薑泫這便表白了心意,心裏萬分嬌羞,趕忙跑迴了自己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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