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舒弛一愣。


    怎麽在這裏也愛打人啊她?


    “咳咳,7號是什麽病來著?”


    兩個小護士對視一眼,有些擔心紀舒弛的狀態:“舒弛,你最近的記憶力越來越差了。


    當初你揍完7號患者得知他是生病後才亂叫人的,還內疚了好一陣子呢。”


    真是不敢多說,稍不注意就會被這裏的醫生和護士察覺到不對勁。


    紀舒弛立馬扁著嘴,快速哽咽著說話:“我的症狀是不是更嚴重了?”


    “會好的,隻要你積極治療,會好的。”


    護士不知道是說真的還是在寬慰,說的都是積極向上的話,不允許紀舒弛泄氣。


    “最不能放棄病人的就是病人自己。這話還是當初入院時你自己和我們說的呢。


    舒弛,痛苦會在時間裏變淺變淡的。”


    說話間,紀舒弛被帶進了寬大的電梯,裏麵還站著別的護士和患者。


    帶領患者的護士們依次刷了工牌,聽到提示之後才能按動電梯按鍵。


    紀舒弛又得到一個信息:病患無法獨自乘坐電梯,需要工作人員的工牌刷卡。


    而且一定概率下,刷卡是為了驗證電梯裏的確有工作人員,而不是試圖逃出醫院的病患。


    電梯門合上之後就開始下降,下行的速度特別快,幾個唿吸匯合就聽到“叮”的一聲,隨之電梯門往兩邊退開。


    出了電梯,繞過一條弧形過道,來到了一個不算大的方形門廳。


    護士扶著紀舒弛一步步走下平緩的台階,把她帶到一片翠綠的草坪,讓她在長椅上坐著曬曬太陽。


    紀舒弛拉住她的手,指了下覆蓋眼睛的薄紗:“我能把這個取下來嗎?”


    護士:“當然可以,你的眼睛早就該看見的,醫生說至今都看不見應該是心理壓力造成的。


    世界很美好的,舒弛,多看看,興許就能看見了呢。”


    護士幫紀舒弛取下薄紗,又檢查了一下她眼角的紗布。


    紀舒弛沉默了,沒了薄紗遮擋視線,眼前細心檢查她眼角的小護士即便下半張臉都掩在口罩裏,那雙眼睛也美得很有記憶點。


    不是別人,和夏鬱的眼睛一模一樣。


    小護士檢查完一抬眸就對上紀舒弛的目光,她嚇了一跳,伸手晃了兩下:“怎麽眼睛有點紅呢,是陽光太刺眼了?要換一個位置坐嗎?”


    紀舒弛搖搖頭:“總要適應的。”


    總要適應這突如其來的病患身份,也總要適應小護士長著和夏鬱一模一樣的眼睛。


    陽光不會一直刺眼,她不會一直困在這裏。


    護士離開後,紀舒弛就一直坐在長椅上觀察。


    外出活動的時間,估計大半個醫院的病患都出來放風了。


    有的趴在地上大喊“我隻是一塊破碎的太陽的影子罷了”。


    有的貼著老樹站得筆筆直,有人上前,他就中氣十足地“呔”一聲,再大喊“閑雜人等,不可靠近樹仙”。


    有的端端正正坐在鄰近的長椅上,背脊挺直,肩膀開闊,雙手掌心朝外,虎口位置卡在大腿上,字正腔圓道“我前世保家衛國,今生牛肉麵裏為什麽不能給我加一份鬼子肉”。


    有的雙手吊在半高的樹杈子上,腳尖點地,一遍遍重複“我是一顆沒毛的水蜜桃”。


    還有遠處展翅飛翔的病患,一看就知道是剛才打過招唿問過好的7號患者,男護士還跟在他後邊追。


    說真的,紀舒弛覺得這樣的外出活動時間還是別太長的好,太五花八門了。


    當然,和她一樣安安靜靜坐著曬太陽的正常病患還是占大多數。


    紀舒弛打算主動出擊。


    她起身走向距離最近的一塊“太陽影子碎片”:“你好。”


    “太陽的影子碎片”頭也不抬:“你好。”


    紀舒弛趴在她旁邊,問道:“我生病了,有點冷,能趴在你旁邊取暖嗎?”


    “太陽的影子碎片”有反應了,她轉過頭來,稚嫩的臉上滿是疑惑:“我不是取暖器,我隻是一塊太陽的影子碎片罷了。”


    紀舒弛點頭:“可你是太陽碎片啊,太陽是溫暖的,不是嗎?”


    “太陽的影子碎片”怔愣了好一會兒,忽然坐起來,笑眯眯地歪著腦袋看著紀舒弛。


    張開雙臂:“太陽是溫暖的,我是溫暖的,來,我可以溫暖你哦。”


    紀舒弛也坐起身,帶著防備心輕輕地擁抱了“太陽的影子碎片”一下,隨即就撤開了。


    “我想問下......”


    或許是因為自己做了件大好事,這片“太陽的影子碎片”不等紀舒弛說完話,就起身跑到各個趴在地上的影子碎片前,將剛才的事複述一遍。


    他們都坐起身朝紀舒弛這邊看過來,目光雖然木木的,但帶著一定的端量。


    坐在地上一隻腳曲起來,像極了衝刺前的動作。


    直覺告訴紀舒弛這些看起來最沒攻擊性的“太陽的影子碎片”有點危險。


    她隻好打消從“太陽的影子碎片”口中探出一些碎片的想法,起身站到樹仙大人身側三步遠的位置。


    所有扮演太陽影子碎片的病患都像向日葵一樣,跟隨著紀舒弛的行動路線轉動著。


    看到她靠近樹仙,又泄了氣一樣重新趴迴地上變迴太陽的影子碎片。


    樹仙斜睨著紀舒弛,好像隻要她敢再靠近,就會發出一聲“呔”。


    紀舒弛雙手合十,閉著眼睛假裝虔誠地許願:“樹仙樹仙,你能解答疑惑嗎?”


    “樹仙”神色動容,淺淺歎了口氣:“凡人無須如此卑微,本仙定會保佑這一方百姓。你比其他凡人聰明,他們從不相信本仙的本事。”


    紀舒弛把頭發別到耳後,傾耳細聽。


    樹仙滿意地點點頭,用氣音說道:“你無需多言,我知道你要問什麽。這是醫院,你生病了。”


    謝謝,這我還是知道的。


    樹仙又說:“你是被家人送來這裏的。我掐指一算,你和家人的關係並不太好。”


    紀舒弛問他:“樹仙真厲害,那我什麽時候能出去,樹仙能算出來嗎?”


    樹仙定定地看著紀舒弛,目光隨後落在她眼角的紗布上,咂咂嘴:“出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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