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樂的時光總是短暫的,一家人即將麵臨分別。


    此次武舉選拔出來的五十人,除了充任蘭翊侍衛的十人,其餘人被指派的都是京外官職,許是因為各地人才嚴重緊缺,朝廷要求他們盡快赴任。


    兒行千裏母擔憂,苗貞耘給大兒子收拾著行李,行李被一點點收拾出來,她的心情也變得越來越惆悵。


    青岑安叮囑完兒子,一進屋就看見一臉惆悵的夫人,做勢要上前安慰一番。


    “耘娘,孩子們長大了,終究要遠行,咱們為人父母的,應當放手讓孩子走出去,讓他們去經曆挫折,去經曆苦難。”


    “古人雲: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拂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可見隻有經曆了這些,他們方可成長,方能成才。”


    “ ......”


    聽完青岑安的話,苗貞耘無語了,就連床上正在專心致誌啃腳丫子的青描夏都忍不住抬起了腦袋。


    【我爹爹這腦子裏裝的都是些什麽玩意啊?】


    【人必須吃一些苦,虛擲一些年華,以此來使自己成長,這種想法,不僅有害,而且有病。】


    【大哥哥真慘啊!人還在家裏坐著呢,那挫折啊、苦難什麽的,就已經被爹爹安排在路上等著了。】


    【這情形很是眼熟啊,我想起來了,這不就跟那被迫去西天取經的孫大聖似的嗎?人還在五行山下,就已經被安排上了九九八十一難,慘!真慘!】


    苗貞耘瞪了男人一眼,心想女兒說得對!好端端的,偏要讓孩子去經曆什麽磨難,那不是缺心眼嗎?


    這男人,一點都不盼著孩子好!


    青岑安:是這樣嗎?我剛剛說的是這個意思嗎?難道是我的想法真的有問題?


    古人似乎崇尚“苦難成就人生”這樣的信條,甚至有人覺得苦難輝煌,但是青描夏不這麽認為。


    青描夏覺得這世界上最無恥、最陰險、最歹毒的讚美,就是用窮人的艱辛和苦難,當做勵誌故事來愚弄底層人。


    【靠《活著》活著的餘華老師說得對啊,永遠不要相信苦難是值得的,苦難就是苦難,它不會帶來成功,也不值得追求,磨煉意誌是因為苦難無法避開。】


    【哎呀,我隻是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姑娘,我應該不需要磨煉意誌,也不需要變得高尚,所以,苦難什麽的都離我遠些吧,不要跟我說什麽“世界以痛吻我,我卻報之以歌”這樣的鬼話,世界以痛吻我,我會直接痛死。】


    剛被自家父親安利了一波苦難文學正在無限迴味的青雲翀,以及自小接受苦難教育的青雲岫幾兄弟,此時都怔住了。


    家裏的長輩也好,書院裏的夫子也罷,他們好像總是拿著“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這樣的話來教育、激勵他們,在沒有聽見妹妹的心聲之前,他們都覺得長輩們讚頌痛苦和苦難是對的,他們也覺得吃苦是一件很偉大的事情。


    可如今,他們卻有些動搖了。


    苦難真的是人生的必修課嗎?


    “沒有傷痕累累,哪來皮糙肉厚,英雄自古多磨難。”


    這是青岑安剛剛跟青雲翀說過的話,在此之前,青雲翀覺得這句話一點毛病也沒有,甚至很有激勵人心的效果,可現在,他覺得這話有些賤嗖嗖的。


    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誰願意讓自己傷痕累累,誰願意自己皮糙肉厚,誰都想當英雄,但誰也不會平白無故的想經曆磨難。


    都說“梅花香自苦寒來”,可難道沒有苦寒,梅花就不開了?就不香了?


    不見得吧,青雲翀記得有一年的冬天並不寒冷,可梅花依舊盛開了,且依舊芳香四溢。


    所以長輩們掛在嘴邊的“苦難造就英雄”並不一定是正確的,青雲翀如是想。


    青雲岫兄弟幾人此刻也覺得妹妹說的很有道理,就好比你的左臉莫名其妙挨了一巴掌,你不想著打迴去,還主動將右臉湊過去,笑嘻嘻的說“這邊再來一下,謝謝”,那多賤得慌!


    一直默認男人對孩子們進行苦難教育的苗貞耘,此刻也覺得這事有些離譜。


    世界以痛吻我,還要我報之以歌,想屁吃呢!


    苗貞耘心裏憤憤,又聽見女兒的心聲在耳邊炸開來。


    【世界以痛吻我,我報之這世界一拳、兩拳、三拳......五五二十五拳、七七四十九拳、九九八十一拳,上勾拳、下勾拳、左勾拳、右勾拳!飛天錘、貓抖水,羚羊蹬、山羊跳,蜘蛛吃耳屎、烏鴉坐飛機,馬尾拍蒼蠅、巨斧砍大樹,瘋狂!巨瘋狂!】


    【哥哥們,可長點心吧,真才是麵對苦難的正確打開方式,別聽咱爹爹在那瞎咧咧了,追求苦難幹什麽呢?追求一頭豬都比追求苦難有價值啊!】


    【就像我,我就從不追求苦難,見了困難我要麽掉頭走,要麽繞道走,總之是不可能照直走的,因為沒有什麽困難,是我戰勝得了的。】


    在青描夏心聲炸開之後的十幾秒鍾,青雲翀的世界觀發生了劇烈的變化,而青雲岫、青雲舸兄弟五人那本就還不算成熟的世界觀,徹底崩塌了,又在慢慢重建。


    青描夏的心聲無疑是平地一聲驚雷起,別說孩子們了,就連青岑安和苗貞耘這樣世界觀早已成型的,此時都被這雷聲炸得有些發懵。


    青岑安不由得開始迴想起自己的仕途,自己這一路都是怎麽走來的?


    就好比一個個年輕人要去遠方,途中,遇一條惡狗擋道。


    有的年輕人選擇與它當麵對峙,有的年輕人則選擇並不與它對峙,而是繞道而行。


    青岑安自己就是那選擇與狗當麵對峙的年輕人之一,那時候,看著有同伴繞道而行,他是怎麽說的,他說他們膽小懦弱,說他們連一條狗都怕,又怎麽去得到遠方?


    那幾個同伴怎麽說的來著,青岑安記得他們之中有一人說他不是怕狗,隻是不想與狗糾纏。


    青岑安一度覺得那同伴是死鴨子嘴硬,他覺得那個同伴肯定走不遠,畢竟他遇到一條狗都要逃避。


    可事實上,那個同伴在經曆了兩三年的蟄伏之後,便一路高升,青雲直上,如今已經到了自己可望不可即的高度。


    在這一刻,青岑安麵前那條大路上一直彌漫的濃霧突然消散了大半,之前很多想不明白的事突然就明白了,很多以前看不清的東西也突然就清晰了。


    山有高低起伏,海有潮起潮落,通往遠方的途中有許多障礙,如果一遇障礙,就非要去掃平它,反而誤了行程,有時,避開障礙,繞道而行,不失為一條更有效的捷徑。


    麵對困境,繞道而行,這不是軟弱無能,繞是策略,克是目的,學會用策略來麵對人生,這是就虛避實,四兩撥千斤。


    在這一刻,孩子們成長了。


    青岑安頓悟了。


    因為青描夏震耳欲聾的言論,青家的離別愁緒被衝淡了很多,但這依舊不能阻止親人別離的事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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