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沒有安全感,自從羅姨娘去世,沈知念便習慣了側身朝裏把自己蜷縮起來。朦朧間感覺背後有熟悉的胸膛靠近,鼻腔傳來安心的雪鬆香。


    有窒息感傳來,等她被迫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被人翻轉,黑暗中兄長放大的俊顏近在咫尺。


    “唔……”


    舌頭被迫迎接風雨,黑暗中兩道唿吸彼此糾纏,急促而沉重。


    不知過了多久,沈知念隻覺得快要暈厥了沈淮安才放開她。


    沈淮安將她摟在懷裏,平複自己劇烈跳動的心髒,才兩天而已,自己已經忍受不了想要見她。


    “哥哥?怎麽來了?”還是這個時間。


    沈知念聲音有些沙啞,伸手迴抱他,腦袋埋在他的胸口。


    “想你了。”沈淮安微閉了眼,懷裏的人兒讓他心安。


    她也想他了……


    “再過幾天待事情放緩我便來陪你。”沈淮安輕拍她後背,低沉的嗓音劃過沈知念耳畔,引起一片顫栗。


    “我不在府上,哥哥要注意身子……也別讓我擔心。”沈知念往他懷裏又縮了縮,小貓似的。


    沈淮安冷硬的麵容不自覺柔和下來,眸子裏的溫柔能將人溺斃。


    “哥哥一會兒要走嗎?”聲音泛著心疼,此處離侯府騎馬來迴至少兩個時辰。


    “嗯,等你睡著。”


    “哥哥忙完再來吧。”天黑路遠,她怕他熬壞了身子。


    “好。”


    待懷中人睡熟,沈淮安又摟著她躺了一個時辰,這才輕手輕腳起身給她掖好被角,俯身在她額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吻。


    他不能再待了,天亮還要上早朝,還有滑不溜手的泥鰍要鬥,還有承諾沒有實現。


    翌日一早


    沈知念從睡夢中醒來,意識還朦朧著突然想到什麽,立時起身左右張望,沒看見沈淮安身影,鬆了口氣,又有些失落。


    剛整理好情緒,外麵秋月敲門進來,身後跟著春桃和玉蘭。


    “小姐,昨晚睡得可好?”秋月挽了簾子 。


    “嗯。”沈知念不自覺抿唇,眸子有些飄忽。


    “今兒外麵降溫了,穿那件帶絨的杏白裙可好?”秋月去拿衣裳,春桃和玉蘭上前伺候梳洗。


    “好。”


    ……


    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又是幾日。


    京都


    剛下早朝,沈淮安被殿門前的小太監攔了讓移步禦書房,說聖上有請。


    禦書房裏,皇帝已經換下朝服著了便裝,大馬金刀的坐在上首禦案後,年過半百的皇帝威儀甚重,不苟言笑。


    看見信重的臣子氣宇軒昂邁步進來,微皺的眉頭不禁舒展。


    “參見陛下。”沈淮安拱手行禮。


    “愛卿請起。”皇帝抬手虛扶。


    “案子進展如何了?”皇帝開口。


    “迴陛下,販賣人口一案明麵上交給了大理寺,那循州知府不是個硬骨頭,審訊幾次也就交代了,據他所說自己隻是其中一個中轉點,上頭的關鍵頭目他並不清楚,隻說某次無意瞥見過交接之人手上的半枚印章,臣已讓他畫了下來,稍後呈上。”


    沈淮安條理清晰,想起一事,又接著道:“您讓臣密查戶部,陸之遠謹慎多疑,在戶部浸淫多年,臣不敢貿然接近,後來沿著刺客留下的蛛絲馬跡,果然查到些其他東西。”


    “哦?說說。”皇帝身子向前探。


    “臣查到陸大人旁支一遠親的庶長子在臣離京不久便宣稱迴鄉養病,陸家老宅於循州相距不過百裏,臣迴京後特地打探了那庶長子,說是迴鄉後不過兩月便病逝了。”沈淮安眼眸深沉,有幽光閃爍。


    此案隱隱牽扯到戶部錢袋子,沈淮安迴京時便稟告過,後麵奉命暗中查訪,才有了現在這些結果。


    “你前腳離開,他後腳就死了。嗬嗬。”皇帝不明意味的笑了笑,放在禦案上手輕叩桌麵。


    能讓地方知府當下線,上麵的人必定位高權重,能得知循州知府被捕且提前防範不露聲色,說明此人尚在朝為官。


    販賣人口利益極大且危害國本,皇帝不可能輕拿輕放,勢必清算,看來朝堂不久又要大清洗了。


    “還有一事,微臣自知做法欠妥,然不能隱瞞陛下。”沈淮安單膝跪地,頭顱微垂。


    “愛卿的為人朕自然相信,隻管說就是,朕不會怪罪於你。”皇帝擺手讓他起來,沈淮安順勢站起。


    “臣前幾日曾夜探陸府,竟發現陸府把守森嚴,來往家丁個個兒都是練家子,極不尋常,臣怕打草驚蛇不敢妄動。”


    皇帝聽後神色一凜,有些難看。


    按祖製,不同階層,不同官職,看加護院的侍衛數量是有規定的,當然你私下裏多養幾個也沒人指摘,誰家不是這樣的,但以沈淮安的身手都探不進去,就很能說明問題了。


    “陸之遠。”皇帝輕聲呢喃。


    戶部尚書正二品大員,再往上一步便是閣老,次輔陳閣老已經上奏請辭,不出一月位置便會空出來,幾個尚書都是熱門候選。


    而戶部今年最是出挑,幹了幾件漂亮的差事,且戶部侍郎聽從尚書的指揮正在重新編寫曆年賬冊,完成後又是功勞一件,若是沒發生此事,戶部尚書是最有可能再登高位的……


    皇帝叩擊桌麵的手停下,兩人又交談了片刻,沈淮安便離開了。


    至於皇帝吩咐了什麽,除了兩人,隻有皇帝身後的太監總管知道了。


    ……


    又過幾日,陸大人攜妻上門拜訪侯府,沈淮安與之相談甚歡,夫妻二人午膳前才離開,頗為開懷。


    原來昨天陸婉跟好友約好去銀樓挑選首飾,出來時天色已晚,兩人分別後各自歸家,誰知從巷子裏竄出一乞兒,慌亂間驚了馬,那乞兒見闖了禍拔腿就跑,不消片刻便消失在七拐八繞的小巷裏。


    車夫一時拉不住發狂的馬,街邊的行人一看這架勢,生怕遭到無妄之災,跑的跑躲得躲,車廂裏陸婉主仆已是嚇得驚叫連連,花兒一般的臉蒼白如紙。


    眼見馬兒狂奔嘶鳴,前麵便是街巷拐角,眼下的奔跑速度一旦轉彎車廂必然撞到牆壁四分五裂,裏麵的貴人萬一有個好歹可怎生是好?


    就在車夫冷汗涔涔,握著韁繩的手掌都快勒出血時,一匹更快的駿馬出現在他的餘光裏。


    車廂裏陸婉整齊的發髻早就鬆散了,珠釵淩亂,兩隻手死死扣住車窗邊沿,嘴唇一片煞白,大大的眼裏全是驚恐,身旁的丫鬟早就眼淚鼻涕一起流,狼狽不堪。


    陸婉忍不住低唿,車廂整個向左傾斜,先前看上的首飾此時灑落一地,快,快撞上了!


    就在她絕望閉眼的時候,透過翻飛的車簾她看見一匹黑色駿馬突然出現,穿著玄色袍服的男子縱身一躍到那匹發瘋的馬背上,身姿矯健如獵豹,一閃而逝的麵頰冷冽如冰,卻無端給人安全感。


    隻見那男人抽出腰間掛著的短匕首,幹淨利落毫不留情,一刀插進馬脖子,鮮紅的血液飛濺,馬兒仰天嘶鳴前蹄高高抬起,馬背上的男子卻始終穩穩坐著。


    不知怎得,陸婉視線落在男子拉緊韁繩的手背上,寬厚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有血液濺在手背上,力量與美在這一刻體現的淋漓盡致,那雙手莫名就刻進了她腦子裏。


    馬兒終於停下,嘶鳴一聲吭呲著喘氣倒地。


    車內人驚魂未定,不待道謝車外男子已經翻身騎著高大的黑馬離去。


    陸婉鬆開抓在窗沿的手,她的指甲隱隱作痛,那是用力過度造成的原因。此時整個人驟然卸下力放鬆,她這才發覺雙腿顫抖發軟,手臂發麻,耳邊是丫鬟劫後餘生的歡泣,她卻一句也聽不清,腦子裏全是那男子飛身救人的身影。


    那人她認識,


    是那日崔府有過一麵之緣的沈侯爺,


    沈淮安……


    於是才有了陸氏夫婦拜訪一事,實則是上門感激沈淮安救了陸婉。


    陸府正院


    陸婉扶著丫鬟緩步進來,正堂守門的小丫鬟機靈的打簾,朝裏脆聲喊道:


    “夫人,大小姐來了。”


    陸婉梳著飛仙髻,頭上金燕銜珠,珍珠流蘇,水青的襖裙,一派端莊典雅。


    陸夫人見女兒來了,忙吩咐嬤嬤給上熱乎的牛乳茶。


    “怎得不好生休息?”陸夫人憐愛的看著自己女兒,昨兒才受了那麽大的罪,心疼還來不及呢。


    陸婉放下茶杯,用帕子擦拭嘴角,溫聲道:“母親別擔心,女兒已經緩過來了。”


    似乎有些難為情,她絞著帕子,期期艾艾開口:“母親可有將我準備的謝禮交予沈公子?”


    陸夫人看女兒神情哪裏還有不明白的?跟嬤嬤對了個眼神,促狹道:“原是為這個,難怪我剛迴就巴巴來了。”


    “娘~”


    陸婉臉頰紅紅,上次在崔府見過沈淮安,她也沒太多想法,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全憑家裏做主。可不知為何,現在一想起昨日種種她就心跳的厲害……


    陸夫人是過來人,一眼便看透了女兒的心思,少女懷春,又被那樣一個光明磊落的男子於危難中相救,這是動了心了。


    又想起去沈府做客時,沈淮安氣度從容,待人接物客氣有禮,並沒有因為是陸家女兒的救命恩人而高人一等,對於她家老爺如今的位置來說是極為難得的。


    再加上先前與崔家老太太那邊有過來往,陸夫人心裏對沈淮安這個人已有了八分滿意。


    “好啦,娘不打趣你了。沈侯爺沒收謝禮,隻說不必言謝了。”陸夫人拉住女兒的手輕輕拍了拍。


    “還是要謝的。”陸婉訥訥小聲。


    “沈侯爺這人我瞧著真不錯。”陸夫人笑吟吟看著陸婉不上不下的說了句,陸婉卻連耳尖兒都紅了。


    陸之遠陸大人迴府後直接進了書房,與府中門客密談片刻,人走後陸之遠獨自坐在書案前,一手拂著胡須一邊沉思。


    精明如他自然知道沈淮安不是好招惹的,更何況他如今還是皇帝身邊的能人,可若兩家互為姻親,其中利弊又有待考量了……


    畢竟,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


    自家女兒又是那般樣貌才情……


    從這天開始,從來沒有往來的陸沈兩府突然熟絡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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