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這裏走可以繞到駐紮營地。”這條小道是江寧偶然間發現的。


    張清已然恢複冷靜,見江寧似乎並不打算與他一道,問道:“你不與我一起?”


    “不了,張……大哥,我還得去迴去帶上宋仲成,到底他與楚猙……”江寧哽了一下。


    見她打定主意不肯一起,張清定定看了江寧一眼:“萬要保全自身。”


    “那是定然,張大哥也請保重。”


    臨分別前,張清終是沒忍住勸道:“宋仲成那廝嘴裏沒幾句實話,你若聽進心裏,就真是犯蠢了。大哥嘴笨不會安慰人,隻一樣,楚猙待你如何,你該有數才是。”


    聞之江寧鼻頭一酸,麵上強笑點頭應下,“有勞張大哥,若是……若是見到楚猙,請幫我帶一句話給他:我亦有些苦衷在身,往日種種……請他見諒。”


    “呸呸呸,這話得你自己說與他聽,我可不帶,告辭!”


    “告辭。”


    ……


    麵對突然折返的江寧,已經認命的宋仲成眼中迸發出一種不可置信,他沒想到江寧居然還會迴來。


    “你……”


    “我答應過帶你離開這裏。”


    慌不擇路的兩人已經可以聽見身後追兵的腳步聲,隻憑對方交流的口音足以確認身後並非同道。


    這次,江寧選了一條與張清所行截然相反的路,兩人總算走出樹林時,卻也沒路了。


    麵對身後窮追不舍的十來個蒙古兵,江寧想也沒想走至懸崖邊。


    “抱歉,我可能要食言了。”


    “嗬嗬……或許這就是我的命。”


    江寧攙著宋仲成,一言不發,盯著身後追兵同時,暗暗後退幾步。


    山風唿嘯悠長,帶起崖邊幾顆石子滾落下去,深不見底。


    “你要投降嗎?”下定決心後,江寧轉臉問道。


    “不了,我累了。”


    “那好,一起跳吧。”


    “好。”宋仲成笑笑。


    察覺出兩人意圖,逐漸逼近的蒙布兵可不敢耽擱,依宋仲成先前所說,他是能帶他們出關的,此人是他們而今唯一的活路,他們定不會眼睜睜看著宋仲成去死。


    自認不被察覺兩人悄悄向懸崖邊的身影靠近。


    “在那裏!”是張清的聲音。


    這麽快!江寧心頭一沉,原該是劫後重逢的驚喜,此刻落在她耳中卻化為催命符。


    縱身躍下前,江寧沒忍住迴頭看了一眼聲音傳來的方向。


    “不要!”


    “江寧!”


    ……山中風聲似蓋住了什麽。


    會是什麽?好像不重要了。


    宋仲成閉上眼睛,這一局他也不算輸呢,


    永別了,這個不公的世道。


    ……


    聽說人抬迴來時,隻有往外出的氣,好容易將熬好的湯藥生生灌下,每次仍吐出大半,軍醫見狀也是歎聲連連。


    都道外傷可醫,這心傷終得靠自身才能痊愈。


    “你啊,你啊!”楚遇板著臉斥道:“讓我說你什麽好!”


    饒是扮久了嚴父,見著楚猙境況第一眼,楚遇自是免不了要承受一番錐心之痛。


    “沉屙下猛藥這個法子是你當初對我使的,我隻是依葫蘆畫瓢用在小輩們身上,有何錯?”


    “你!”瞥見自家夫人一雙熬紅的雙眼,楚遇終是將已到嘴邊責怪的話給咽了下去。


    “躺在裏頭昏迷不醒的那也是我的兒子.....”無盡傷心委屈終是讓楚夫人憋不住了,哽咽說道:“原讓我做惡人的是你,如今什麽話也都讓你說淨,你倒是撇得幹淨!旁的無妨,反正我也早知你會是什麽嘴臉……合該是我當初識人不清罷了!隻是可憐了我的猙兒……”


    “……”又來了,難怪聖人都說:唯女子小人難養,幾句話的功夫,自己竟也擇不幹淨了,


    楚遇氣得吹胡子瞪眼。


    “各路佛祖菩薩……隻要保佑猙兒醒來,我甘願拿十年……不!二十年陽壽去換.....即便現下就讓我閉了眼……我也不願在此受人無端指責!”話音落下,營帳內一陣低泣。


    “胡說什麽?你若再出個什麽,還讓我活不活了?”局勢已然扭轉,楚遇顧不得其他,隻得耐著性子哄道:都是我的錯,是為夫思慮不周了,還讓夫人擔了委屈……


    “.......”


    “夫人若苦哭了壞身子,現下猙兒醒來,誰能像夫人這般無微不至在他身側照顧?”


    “……”


    直等到心緒平複些,楚夫人止住抽泣,猛地抬頭看向楚遇,“我原意隻是想讓她認清自己的內心,如今的局麵終是我始料未及,些許真是我的法子狠了些.....”


    “誰又能料得到?”楚遇長籲短歎道:“大抵還是兩人沒有緣分。”


    當日用楚家與楊家一樁八字沒一撇的親事逼著江寧識相離開,實非楚夫人內心真實所想。


    她亦是從看人眼色、苟延殘喘的日子裏熬出來的人,哪裏隻會因著所謂出身、門第便將江寧拒之門外?真要論起這些,本朝太祖未成事前尚且隻是出身農戶,誰又能高貴得過誰?


    大半年的相處下來足以讓識人無數的楚夫人看清江寧是個好的,最重要的是楚猙喜歡。


    仰人鼻息討生活已是無比艱難,楚夫人深知此種處境下生長大的孩子會是如何模樣。這些更在江寧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長年累月的草木皆兵、疑神疑鬼……便是安然無事,她仍會自認身旁的一切皆不可信。即使嘴角含著笑,笑意卻永不達眼底。嬉笑怒罵、喜怒哀樂更是經過精心算計……


    這樣的人,任憑麵上與你有多親近,內心永遠與人隔了一層,一朝翻臉誰也不認。


    若換作旁人倒也罷了,那是她的兒子,亦是楚夫人的底線,對江寧的那幾分喜愛與自身底線相較,孰輕孰重一目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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