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隨父出征,經曆過戰場生死的少年已不似京中那般意氣風發、無憂無慮,便是此刻營帳內隻有父子二人,麵對自己父親楚猙亦是規矩守禮。


    “屬下愚見,不若著人先放了咱們捉來的那將領迴去,讓他去遊說叛軍首領出城迎戰。”


    “哦?”楚愚麵色不顯,“可若是人放迴去後並未依照咱們的盤算往下走呢?”


    “這法子雖存了一些賭的成分,依屬下看來卻也占了大半勝算。”楚猙並未抬眼觀察父親的臉色,隻憑著自己心中所想繼續說道:“叛軍首領壽童如今想的隻怕是希望有機會突破邊境封鎖,同蒙古高原的遠親建立聯係才想向北麵逃,有此心思即便是無人慫恿,他自己也等不了太久……咱們這時將人放迴去,即便那將領臨時反水,見他安然歸來的其他人可不像壽童這般有退路,保不準還會生出別的心思。”


    太祖即位後因擔心當年投誠的異族軍隊因人數分散而被同化,特別將其編組為獨立的“達軍”,像壽童這種西北領地內的蒙古部族在投誠後更被直接授予了世襲官員身份,原意是指望他們感恩戴德,為本朝守護住西北區域。


    隻是凡事皆無絕對,慢慢恢複人口的蒙古歸化部族,絕不可能隻靠著在眼前一畝三分地上放牧來維持生計,於是這才有了壽童今日的反叛。


    “……你能想到這層倒是出乎了我的意料。”楚遇話眼中帶了幾分讚賞:“方才還有人吵著要砍了那將領的首級懸掛在營帳前,用以震懾敵軍……”


    “若真如此做了,怕就錯了。”不讓叛軍看到生的指望,日後必是一場惡戰。


    “不錯,昨日我剛收到的消息,朝中見西北局勢失控,已派出禦史項大人率領萬名京營士兵帶著大批火器前來相助,加上原先咱們從陝西邊境上調集的五萬大軍,屆時一同出動,不怕跟他們繼續死耗……”


    “將軍英明。”軍中沉澱這些日子,基本的溜須拍馬楚猙自然也學會了一些,麵上輕鬆不過剛顯露一瞬,“誰?”


    接著一抹黑色身影於營帳外一閃而過,楚猙馬不停蹄一路飛奔追了出去。


    楚遇則對著這場突來的驚變並未太在意,隻淡淡收起案上擺著的行軍布陣圖。


    ……


    而後幾天,楚遇力排眾議執意將擒獲的叛軍將領放迴,再幾日,他更讓兵士做出佯裝起勢強攻模樣。


    果不其然,城中叛軍留意到他們這邊的動靜後,加之叛徒挑唆,叛軍首領壽童終是坐不住了,親自領著一支精銳騎兵出城試圖借亂突圍。


    提前埋伏在山間小道兩旁的弓箭手對準目標萬箭齊發,而後步兵一擁而上,半天的功夫,戰局初定。


    為首壽童身中數十箭,當場咽氣,跟隨其出城的騎兵更是死傷大半。


    何謂是山重水複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京中支援未到,這場提前的勝利足以給京中一個交代了。


    “怎得咱們勝了也不見你臉色鬆快些?”


    “你與他說這些作甚?鐵定是小媳婦不來,他心裏不痛快哩……”


    有人恍然反應過來:是啊,往日一到時辰蹦蹦跳跳趕來送飯的小丫頭竟有好些日子沒見到人了。


    “別是惹了小媳婦不痛快,鬧脾氣咧……”


    “要我說,女人就不該慣,隨她鬧去……真不行,你就考慮考慮我家妹子,我家妹子那身板.....收了她保準給你三年抱倆、五年抱仨,個個都是大胖小子……”


    “得了吧,你家妹子那臉盤子足有我兩個大,楚猙才看不上呢……”


    “給老子滾!我妹子那叫旺夫臉好不好……”


    “哈哈哈……”


    “……”


    楚猙的身份在軍中不是秘密,身為大將軍的親生兒子自隨軍後跟他們一般無二,值守、巡邏、操練、衝鋒陷陣……如今又同他們一起打掃戰場,加上他平日並沒什麽架子,大夥閑時總愛同他玩笑。


    麵對眾人的調笑,楚猙始終一言不發,隻悶頭背起一具血肉模糊的屍體放上板車。


    兩軍交戰後,羊腸小道上除卻堆積如山的屍體、四處還留有未幹的血跡……


    此處位於深山茂之中,屍體若不早早收拾掉,一旦入夜,林中猛獸定會被嗅著味的趕來,而十幾裏開外的山腰則正是留守勘探城中敵情的營帳。


    “活幹完了是吧?還有心思在這閑聊!”領隊的百戶張清掃過聚在一起的幾人時,登時挑眉嗬斥。


    張清以難以接近聞名,見他發話,屁股剛沾地的幾人隨即一擁而散。


    繼而張清從楚猙身旁走過時輕飄飄留下一句:“幹完活後來我營帳喝酒。”


    此次平叛叛的軍隊暗自分為京軍和地方軍支隊伍,京軍為所有衛軍的精銳,平時宿衛京師,戰時為征戰的主力。


    張清則是本地世襲軍戶出身,他如今的百戶位置那是祖上三代實打實拿命換來的。要知天下像他這種地方軍卒數以萬計,這些人即使在戰場上拚掉性命也難見聖顏一眼,更別提什麽提拔升遷了。


    反觀那些所謂的京軍,一朝迴京,受盡滿城百姓擁戴不說,加官授爵更是輕鬆,即便隻是封賞也比他們這些地方軍多出好些。


    說是妒忌也好,張清原是最看不慣以楚遇為首的京軍一派,更別提像楚猙這種所謂的將門之後,在他看來,他與楚猙之間差就差在一個投胎上麵。


    最初張清對分配到自己手下的楚猙是各種刁難,巴不得這小子忍受不住來個以下犯上,自己能借發落他時再下了楚遇的麵子,怎奈過了數月,張清一度懷疑楚猙莫不是個麵團性子,可以任其揉捏。


    這份誤解終止於陣前搏殺,原是叛軍的一個小將不知死活辱罵楚家依靠女人上位,更順帶問候了一遍楚家列祖列宗。大言不慚的小將話音剛落,父子二人手起弓落,一箭射中對方腦袋,小將身子將倒之餘,另一箭正中對方的……子孫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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