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道上,破敗的馬車一路飛馳。


    馬車四角都鋪著厚厚的褥子,內裏兩個半大女娃一躺一坐,饒是趕路如此顛簸,躺著的小女娃雙目緊閉,像是睡死了般半天不見任何反應。


    “可醒了?”駕車之人每隔半個時辰都會詢問一遍。


    “沒有.......還是發燙。”答話的聲音稚嫩夾帶著哭腔,“牛叔,我怕.......”


    “不怕,再有兩盞茶的功夫,咱們就能趕到下處城鎮,屆時再尋位夫來。”


    “可是……”女娃娃吸了吸鼻子,“咱們這一路都換了四五位大夫了……”


    男人歎了一口氣,沉聲寬慰道;“再有兩日便能到京城,些許運氣好明日還能遇上楊家的人……”


    耳邊一直有人說話,真吵啊,躺著的女娃娃緩緩睜開了眼睛。


    腦袋昏昏沉沉,緩了半晌,腦中冒出一些失去意識前的記憶。


    她居然沒死?是誰救了她?


    “呃。”江寧張了張嘴,欲要開口詢問,嗓子幹疼。


    “醒了?小姐你醒了?”稚嫩的小丫頭立即夾著哭腔地對著車外叫道:“太好了!哇哇哇哇.......牛叔……小姐可算醒了!”


    “醒了?籲!”馬車驟然停下。“老奴魯莽了!”


    江寧還未來得及思索,簾幕繼而被小心翼翼掀開,駕車之人總算現了真容,膚色黢黑,看麵相該是位忠厚老實的中年男人。


    江寧確認自己從未見過此人。


    親眼瞧見已經睜開眼的江寧,被喚作牛叔的男人臉色總算好看了一些:“小姐覺著還有哪裏不舒服?”


    江寧發不出聲音,隻能搖頭算是迴應。


    “那就好,小姐若再有不適,且先忍忍,咱們很快就能趕到下處城鎮,隻要進了城就能好好歇歇了。”


    簾幕輕輕放下,馬車繼續行駛,隻是這次速度明顯放慢了一些。


    她為何會在這裏?駕車之人與這馬車內的小丫頭為何喚她小姐?還有這馬車又要將她帶去何處?


    江寧轉臉正對上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眼睛的主人正是先頭哭得亂七八糟的小女娃。


    “小姐嚇死阿奴了,阿奴...阿奴還以為小姐不要阿奴了。”身旁的小丫頭鼻子抽動,片刻工夫就從先前的歡天喜地轉變為淚眼婆娑。


    未摸清情況前,江寧習慣閉口不言。


    耳旁啜泣聲一時半會兒卻沒有消停,更有愈演愈烈的意思,實在聒噪得緊。


    江寧無奈,蘇醒來後四肢還有些使不上力,她強撐著一口氣伸手想要戳戳小丫頭,示意她閉嘴。


    待看到自己伸出去的那隻手,江寧猛然愣住,她才發現她的手!有些不對勁……小了許多。


    不對,這不是她的手。


    阿奴正哭得有些哽住,抬眼看到自家小姐的手正停在自己眼前一動不動,而自家小姐直勾勾盯著自己那隻懸在半空的手,表情癡癡呆呆……


    完蛋了!她小時候見過府裏劉嬸她家小兒子與小姐現如今同出一轍,也是生了高熱後再醒來整個人呆呆愣愣,旁人都說那是傻了。


    這般想著,阿奴的哭聲更淒慘了幾分。


    她的小姐啊!


    江寧緩過神來,實在忍無可忍,用盡全身力氣對著阿奴的腦袋敲了一記。大病初愈的氣力實在有限,這記敲擊對沉浸在悲痛中的阿奴並沒有起多大作用。


    水.我要喝水啊……江寧無奈。


    等阿奴哭得沒聲了,江寧此刻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了。


    好在平複後的阿奴總算注意到江寧幹得不能再幹的嘴唇,主動將茶碗送遞到江寧嘴邊。


    江寧貪婪兩口咽完,喉嚨頓時舒服了許多。


    “小姐?”


    “阿奴?”江寧頭疼得厲害,她得趕緊摸清情況。


    “嗯?”阿奴愣了一下,“小姐,你沒傻?”


    你才傻!江寧眼角抽搐,耐著性子一字一句問道:“我睡了很久?”


    “三日,還一直高熱不退,反反複複的,可嚇死阿奴了。”


    三日?


    “今日初幾?”


    “陽月十九啊,距咱們離開濱州已有十二日了。”


    陽月十九?與她見陸側妃那日過去了三日。


    這麽說,她隻是昏睡了三日,卻是未死?不對,這副身體、這一男一女還有這輛馬車.......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江寧定定神,當務之急是要盡快摸清眼下到底發生了什麽……


    “我頭疼得厲害,你和我說說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


    喚作阿奴的小丫頭隻十二三歲的年紀,圓頭圓腦,頭頂兩個小發髻,長得格外討喜。見自家小姐如今看著總算好些,哪裏會想那麽多,立即絮絮叨叨說一行人的為何在此的始末緣由。


    濱州、秦家、京城、外祖...


    通過阿奴的絮絮叨叨,江寧勉強捋清了一些關係。


    阿奴口中的小姐原是濱州守備秦大人的孫女兒,秦家世代軍戶,秦守備奉命駐守濱州多年,膝下原有一子,早年戰死後留下一個女孩,這個女孩兒便是此刻的秦君寧。


    秦守備上月去後,因膝下再無男丁,依循秦家族規,秦家世襲守備的位置便得族中親長在秦家旁係中選一人頂上。


    秦守備這才剛咽氣,原先的守備府便被那些所謂的族中親長占了去,秦君寧孤女無依,人人可欺,身旁除了趕車的牛叔、自小陪同她長大的阿奴再無旁人願意跟隨。


    一行人之所以出現在此,全因秦守備閉眼前的囑咐。


    秦守備早已料有今日局麵,咽氣前再三交代牛叔定要將秦君寧送往京城外祖家求得庇護。


    待秦守備入土為安,借著秦家遠親為了守備之位爭得頭破血流,無暇顧及主仆三人之際,牛叔這便帶著兩個小姑娘悄然踏上進京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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